时近三月,初春的暖风已经开始在西伯利亚的广袤平原上缓缓吹拂,在冰消雪融之际,苏德的前方战场上,又开始有了新的动向。

三月初的头一个星期里,德军的南方集群开始发动攻势,他们在罗斯托夫地域,集结了十一个整编师、近三十万兵力,沿顿河朔流而上,在短短不到十天的时间里,便先后攻克伏罗西洛夫格勒、米列罗沃、坎捷米罗夫、萨利斯克等数个苏军防御据点,从而将兵锋向前推进近二百公里,直接威胁到伏尔加河流域上的苏联重镇 ̄ ̄斯大林格勒。

在德军的第一期攻势中,苏军南方面军的第十八、第十二、第五十六集团军先后被击溃,苏军前后损失兵力近十五万,其中的有近十万人成为了德军的俘虏。而在这一阶段的战役中,第三十七步兵师师长若卢杰夫少将、第七步兵师军事委员贝斯特罗夫少将在这场战役中也相继殉职,第五十六集团军司令费洛索夫失踪。

南线战况的危机局面传到莫斯科,引起了克里姆林宫高层的极大震动,每个人都能猜测到德军这一步战略意图的真正目的,他们是想夺取斯大林格勒,然后以伏尔加河为切入点,从后方包抄莫斯科,并彻底截断苏军西部战线同后方的全面联系。

这一次南线的战事危机来的非常不是时候,经历了刚刚过去的冬季攻势,苏军虽然取得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胜利,而且也击退了德军在莫斯科方向上地进攻。但是总体来说,兵员以及武器装备的损失还是很大的。而从另一个角度说,由于苏军统帅部在之前的作战计划中,将主要的精力投放在北线战场,所以就造成了南线兵力的相对空虚。如今,德军突然在南线发动对斯大林格勒方向上的突进,而且还一举摧毁了苏军南线的防御,这就使得苏军在南线兵力上更加捉襟见肘、穷于应付了。

南线的危机,在同一时间也将一个沉寂已久的问题,重新摆在了克里姆林宫决策者地面前。那就是对西伯利亚以及远东军区部队,是否应该西调的问题。

在这个问题上。最高统帅部方面有着严重地分歧,布柳赫尔同图哈切夫斯基的意见完全相左。而且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按照布柳赫尔地建议,在这个关头,应该调动在莫斯科以北地域驻防的原北方方面军一部部队,以及西北、西两支方面军的一部分部队向南支援。按照他的说法,这些部队一直以来都是前线的主力作战部队,战斗经验丰富。整体实力较强,是西伯利亚以及东部地区后备部队所不能比拟的。

针对布柳赫尔的这一观点,图哈切夫斯基提出反驳,他认为一直以来都在西线作战地主力部队,在经历了前一阶段的大规模对敌作战之后,已经相当疲乏。他们需要足够的时间休整,而不是立刻就投入另一场战斗。从另一方面考虑,如果从北线、西线抽调兵力向南方支援。那么就必然造成这两个区域的兵力空虚,如果德军趁机发动这两个区域上的攻势,那么后果将会更加的不堪设想。

布柳赫尔对图哈切夫斯基地顾虑也同样不屑一顾,他反驳的理由听起来同样是头头是道。他认为,在经历了前阶段的大战之后,德军地损失同样也是巨大的,他们原本所保留的是十九个预备师,如今已经荡然无存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已经无力在多个战场上同时发动大规模攻势了,因此,局部的、具有关键性的意义的大规模战役,才会是他们主打的方向。

就在最高统帅部这种无限期的争吵中,另一个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噩耗传来了。日前失踪的第五十六集团军司令员费洛索夫已经叛变了,他可耻的作了德国人的走狗,并在沦陷的罗斯托夫组建了一个什么所谓的“解放俄国人民委员会”,以此充当德国人的宣传工具。另外,据德国人散发的传单宣称,费洛索夫还将从那些被俘的苏军士兵中,挑选一些人组建一支名为“俄罗斯民族解放军”的部队,用他们去为德国人攻城夺寨。

一开始的时候,人们还对这个消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但是随后,一份出自费洛索夫的“告红军战士、俄罗斯人民以及苏联各族人民书”以飞快的速度传到了莫斯科,从而在根本上证实了这个消息的准确性。

从战争爆发至今,一名将军的阵亡、甚至是被俘对苏军来说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但是一名将军对祖国**裸的背叛,却是一件闻所未闻的大事。因此,在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克里姆林宫都沸腾了,图哈切夫斯基亲自下令,解除了费洛索夫在苏联党政军中的一切职务,并开除了他的党籍。而布柳赫尔在这方面做得更加狠一些,他命人逮捕了费洛索夫的所有直系亲属以及一些关系密切的朋友、战友,然后以叛国罪的罪名,将他们统统的投进了大狱。随后,这些人中的一大部分,被无情的处决了。

费洛索夫事件的影响非常之大,做为一名曾经战功赫赫的将军,费洛索夫本人在苏军中的声望很高,他的叛国投敌,在很大程度上,沉重的打击了苏军的士气。尤其是他的那一封公开信,更是一针见血的道出了苏军高层中存在的党派争权问题,同时指出,在这种环境下,大批的苏军高级将领惶惶不可终日、整日战战兢兢、时刻承受巨大心理压力的现实。

毫无疑问,费洛索夫事件不仅仅是一个影响苏军士气的存在,同时,也是整个苏维埃政权的耻辱。无论从哪方面说,这个人也应该彻底消失。

关于这一点,克里姆林宫内很快达成了一项共识,那就是由国家安全委员会全权安排,执行一个代号为“沃龙”地刺杀计划,派一支特别行动组,前往罗斯托夫,干掉叛徒费洛索夫。

不过很快又有一个难题出现了,那就是既然这件事情要交给安全委员会去处理,那么谁可以担任这个计划的主要执行者呢?从道理上讲。目前的安全委员会第一书记为楚思南,那么。这件事情就应该由他担任第一指挥。可是现在他人还在雅罗斯拉夫尔,而且从根本上说。布柳赫尔正在着手清除他,所以,这一项计划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交给他去处理的。为此,他提议将阿巴库莫夫从霍尔崔调回来,并由他担任起这项计划的主要策划执行者。

令布柳赫尔感觉很意外的是,他这一次的提议竟然在统帅部里获得了全票的通过,没有人反对他。甚至连图哈切夫斯基本人也投了赞成票。只是在那举手表决的一瞬间,布柳赫尔错过了图哈切夫斯基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怜悯,也错过了雅基尔等人脸上地幸灾乐祸。

就在这场会议的第二天,一个令克里姆林宫为之震动地消息从东方传来,在经过了长达半个月的沉默之后,被阿巴库莫夫折腾得够呛地西伯利亚第二军区终于出事了。

三月十七日凌晨四点钟。西伯利亚第二军区下属的第419独立步兵旅发生**,该旅的士兵自发的冲出营房,在夜色的掩映下。一举夺取了后勤储备仓库的武备库,随后,又同闻讯前来的督战团发生激烈交火。

第419独立步兵旅地暴乱,只不过是一场有组织武装暴动的前奏,在随后的两个小时里,整个第二军区各个下属部队相继相应,最终演变成为一场遍及整个第二军区的士兵骚乱。

截止到上午八点,整个第二军区完全落入了暴乱士兵的手中,并开始实施全面的军区戒严,大量隶属于安全委员会地调查人员被缉捕、扣押。随后,两支装甲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突袭了阿巴库莫夫舍在霍尔崔的办事处总部,将正在用早餐的阿巴库莫夫拿获,并把他关进了不久前朱可夫所住地紧闭所。

第二军区发生骚乱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便传到了楚思南的耳朵里,而对于这件事情的发生,他显然并不觉得意外。同卡冈诺维奇简单的商量一些问题之后,他便乘上一辆军车,离开雅罗斯拉夫尔,直奔霍尔崔方向去了。在这辆车里,除了司机之外,就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卫队的跟随,甚至连一个警卫员都没有,他要独闯骚乱军队的总部,去面见朱可夫。

当楚思南最后抵达霍尔崔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在他看来,此时霍尔崔的驻防部队显然非常紧张,沿途关卡重重不说,还有一个摩托化连队始终不即不离的跟在自己车后,他们是负责监视自己的。

在即将到达指挥部驻地的时候,楚思南让司机转了个弯,他想先去一趟战地医院,探望一下仍旧在那里养伤的卢科昂基,然后再办其他的事情。

此时的战地医院显然没有别的地方那么紧张,四处的守卫也相对要少一些,只不过那个摩托化连仍旧在后面跟着稍,他们是一刻也不会放松的。

“将军,要不要我跟您一起上去?”当楚思南下了车之后,他的司机有些担忧地问道。

楚思南微笑着摇了摇头,作了一个放心的手势,然后才说道:“你把车停好吧,就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下来。”

楚思南说完,转身走进战地医院的病房楼内。十个半月有余,楚思南算是旧地重游了,在他看来,这里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比当初冷清了许多。

“咔嗒,咔哒,”沉重的军靴敲打着地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在医院的大厅里阵阵回荡。

“你来啦,”在二楼回廊的拐角处,一个听起来带着无限疲惫的声音,拦住了楚思南的去路。

愕然转头,楚思南这才发现。在拐角对面地长椅上,此时正或站或立的呆着六七个人,而其中最显眼的,应该算是坐在长椅中间的朱可夫了。这段时间没见,楚思南惊讶的发现,这位当初神采飞扬,即便是遭到贬低也没有丝毫颓意的将军,此时已经没有了那种锋芒毕露的锐气,取而代之的,是脸上那化不开的深深忧虑以及无限失落。

“将军怎么会在这里?”楚思南顺手摘下头上的帽子。上前几步,走到朱可夫地对面说道。

“我接到了克留奇科夫同志发来的电报。说你会在今天赶过来,所以一早就来这里等你了。”朱可夫指了指身边地一个位置,示意楚思南坐下谈,然后才继续说道,“我了解你的性格,才到你肯定会先到这里来。”

“哦,没想到真正了解我地人,倒是将军你了。”楚思南也不客气。他将帽子递给朱可夫身边的一位上校参谋,然后便坦然地坐了下去。

“将军说笑了,我只能算是了解将军的一个性情而已,至于将军整个人,我想我远远还没有看透,”朱可夫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取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递到楚思南的面前,“至少来说。将军的思想我看不透,否则,我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看着朱可夫递给自己的烟卷,楚思南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并随后放到嘴里叼着。

“其实我的思想很简单,”就着身后一人送上地火,楚思南把烟点燃,轻轻吸了一口之后,发出两声咳嗽,“只不过,只不过将军将问题想得过于复杂了,所以才产生了一种看不透、摸不着的感觉。”

“哦,那我倒是更加迷惑了,”朱可夫看似不急不缓的吐了一口烟雾,然后嘿声说道,“那将军这次阴谋策动第二军区的哗变,又是出于什么简单的想法呢?将军千万不要告诉我,这次的事情和你无关,我朱可夫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是也不是三岁顽童,更不是傻子,我能从这件事情地后面,看到将军你的影子。”

“将军怎么会把这件事联系到我的身上?”楚思南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他不答反问道。

“哼哼,这还不简单,”朱可夫冷笑一声说道,“你利用我在第二军区中地威信,以及这段时间以来士兵的强烈不满情绪,命人散布谣言,挑起事端,最后导致了这一场大规模的士兵哗变,这样的伎俩并不算高明,很容易就可以想到了。这一次哗变的始作俑者,也就是我的第419独立步兵旅,他们的领导者就是沙莫仁科夫中校,他的身份我想我也不必仔细说出来了吧?而且那二十几个鼓动者也被我查出来了,现在还关在军区的营房里,距他们的交代,这次他们是奉了‘上面,的命令才这么做的。很显然,能够给这些人直接下命令的人,除了将军你之外,应该没有其他人了吧?”

“呵呵,人都说自从将军到了第二军区之后,这里就被你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以往我还不信,如今看来事实果然是如此啊。”楚思南放声笑道,“将军有所不知,在开始的时候,我还担心你的权威不够,无法在你的部队里煽动起这场哗变来呢,看来我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这么说将军是承认喽?”朱可夫面色不变,语气平静得说道,“告诉我,你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说我想谋害将军,还有……”楚思南侧过头,朝身后看了看,然后用手中的烟卷指了指那几个朱可夫的亲信,笑眯眯的说道,“还有你这些视若心腹的同僚,将军相不相信呢?”

“将军不要和我开玩笑了,我知道你这么做的目的绝不在此,”朱可夫想都不想就摇头说道,“如果将军你的目的是想要我的命,那么就根本无须多生事端,你只要静静的在旁边看着,阿巴库莫夫就能一个个的把我们送进地狱。”

“既然将军也知道我不是要谋害你,那不就什么都好办了,”楚思南笑呵呵的说道,“既然不是谋害你,那就是来救你的了,不知道将军对我这个回答满不满意呢?”

“咱们还是不要兜***了,我知道将军此举对我没有恶意,否则的话,不是我有意冒犯,将军恐怕连这霍尔崔都进不来。”朱可夫挥挥手,微笑着说道,“将军有话就直说吧,现在我已经不奢望什么别的了,只要我的这些部下能够得到赦免,不至于因为这次的事情而受到什么牵累,那我就心满意足了。”

“将军的要求实在是太低了,”楚思南伸手在朱可夫的肩膀上拍了拍,然后说道,“如果将军能够与我配合,那么不仅你的这些参谋、部属不会受到什么影响,就连将军你也可以从这场祸事中完全脱身。将军有所不知,目前在斯大林格勒一线,德国人又发起了新的攻势,而在统帅部内,就兵力配属的问题还没有达成统一意见。难道将军就不想借着这次机会,到前线去一展身手吗?”

楚思南的话不仅令朱可夫怦然心动,就连他那些部将,也全都面面相觑,从他们的眼神里,可以看到兴奋的神采。

本来这一次突然爆发的哗变,虽然暂时让朱可夫等人摆脱了牢狱之苦,但是不要忘了,这样一来,就等于是将他们反叛的罪名彻彻底底的砸实了。正因为如此,这两天来,朱可夫等人可谓是如坐针毡、思无良策。虽然说这次的军区哗变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但是他们却无处去申辩,因为这次的事情,完全是安全委员会在背后策动的,而这类事情的调查权,也都在这些人的手中掌握着,朱可夫他们翻盘的机会几乎没有。原本是困坐等死的一群人,如今听说有逃出升天的机会,这让他们如何能不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