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尔崔战地医院卢科昂基的病房内,楚思南站在离病床不远的位置,满脸担忧的看着几名医生给卢科昂基作着今天的身体检查。

到目前为止,卢科昂基已经整整昏迷两天了,尽管他体内的几颗子弹已经全部取了出来,但是由于失血过多,他的情况还是比较危险的。

“将军,”几名医生的检查似乎作完了,他们中的一员走到楚思南的面前,除下手上的手套后说道。

“怎么样了?”楚思南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

“在我们看来,他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了,”医生说道,“最多到明天,他就应该苏醒过来了。只不过在今后的一段时间里,他需要好好的休养一段时间。”

“哦,那就好,那就好,”楚思南松了一口气,他伸手在这名医生的肩膀上拍了拍,然后说道,“这两天辛苦你们了。”

“将军不用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医生摇头说道。

“那好,就先这样吧,”楚思南也不再客套,他走到床边,看了看面色依旧苍白的卢科昂基,然后转身说道,“医生,你看按照他目前这种状态,能不能移动?雅罗斯拉夫尔方面还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处理,我想带着他一起走,你们看条件允许吗?”

“哦,这个恐怕不行,”刚才说话的那名医生想了想回答道,“他的几处伤口才缝合两天,不能经受任何颠簸。否则,极有可能会引起伤口地感染,到那时就危险了。”

“噢,是这样。”楚思南无奈的说道。

“楚将军如果事务紧急的话,可以放心去处理,卢科昂基我会代为照顾的。”朱可夫苍劲有力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紧跟着,他那不算高大的身影也出现在门内。

楚思南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说实话,在两天前的那场会面中。楚思南同这位他一向钦佩的朱可夫将军之间,关系闹得很僵。在前者看来。对于缅因斯基的处罚,绝对不能轻了。楚思南感觉,自己所坚持的,必须对缅因斯基执行极刑地观点并没有任何错误。这决不是他楚思南携私报复,更不是出于什么其它的个人感情因素,他之所以这么坚持,完全是出于对军纪地维护。

可他的这个观点,朱可夫只赞同一部分。那就是缅因斯基地这种行为是极其恶劣的,是必须做出严肃处分的,但是在处分的方式上,朱可夫不同意使用过激手段。当然,朱可夫也有自己的理由,那就是如今的西伯利亚第二军区。是整个莫斯科战线上的兵力后援单位,所以这里地军心稳定非常重要。而在此之前,缅因斯基上校在各方面的工作还是很出色的。因此他在他的部队中也有相当的人望。如果在这个时候,军区对缅因斯基使用了过激的处罚手段,那么,极有可能会带来一定时间内地军心涣散,这显然是得不偿失。

朱可夫认为,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对缅因斯基时间最合理的处理方式,应该是对他实行降级处分,同时在党内、军内记大过,以观后效。

两人在处罚方式上的分歧,根本就没有可能达成一致,最终,就因为这一个问题,双方谈了个不欢而散。

尤其令楚思南感到气愤地是,朱可夫为了提防他利用“内奸”向统帅部方面起诉缅因斯基,还以彻底清查此事为借口,命人逮捕了贾科列夫。虽然说楚思南对那个龌龊懦弱的军事委员也没有好感,而且从一开始,他也没考虑过要把这件事情搞大,但是朱可夫的这一举动,显然触怒了他。从贾科列夫被带走的那一刻起,楚思南就下定了决心,这次雅罗斯拉夫尔之行结束之后,他会转过头来好好的和缅因斯基同志算一算总账。

“怎么,楚将军信不过我?”朱可夫见楚思南不说话,忍不住大步走上前来,笑呵呵的说道。他的态度显得亲切异常,就仿佛两天前两人之间的分歧从未存在过一般。

“哪里,我怎么会信不过您呢,”楚思南冷哼一声说道,“我只不过是有点疑惑,将军您好像是巴不得我尽快走人似的,难道说您的第二军区不欢迎我这样的人存在?”

朱可夫一愣,这的确他的想法,他现在就是巴不得楚思南赶紧走人,好把这件令他无比头疼的事情暂时压下去。

“呵呵,楚将军说笑了,”朱可夫干笑一声说道,“如果单纯是做客的话,那将军想在这里呆多久都可以,我朱可夫虽然算不上好客,但却绝对会好好招待将军的。只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下,不怕您笑话呀,我还是真盼着您快点离开呢。大不了等这件事情过去之后,我朱可夫亲自到将军您的门上去谢罪,您看如何?”

楚思南愕然,他没有想到朱可夫会如此的直言不讳,半晌之后,他才摇头说道:“将军真是够坦率的。”

“我认为坦率总不会是一件坏事,”朱可夫耸耸肩说道,其实他也不是不想隐讳一些,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上,再隐讳似乎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那我可不可以问将军一个问题?”楚思南替病**的卢科昂基掖了下被角,然后直起身来,直视着朱可夫说道。

“楚将军请将。”朱可夫爽快地说道。

“如果换成你站在我的立场上,你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楚思南面色冰冷的说道。

“这个问题嘛……”朱可夫稍微想了想,然后不答反问道,“那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场上。又将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呢?如果将军能够先给我一个真实的回答,那我地答案也就不言自明了。朱可夫可以坦率的告诉将军,缅因斯基与我曾有救命之恩,就在去年的明斯克战役中,是他冒着德国人的炮火,将我从前沿阵地上抢下来的。他对我来说,就像是这位卢科昂基同志对于你一样重要。”

楚思南无声的摇头笑了笑,他不得不承认,如果有一天卢科昂基也真地犯了这种错误的话,他说不得也要为自己这位警卫员好好的开脱一番的。

“既然这样。我也不好说什么了,将军好自为之吧。”楚思南最后摇头叹口气说道。“我现在就走,卢科昂基同志就留在这里吧。希望将军能够代为好生照顾,楚思南不胜感激。”

“这是应该的,这是应该地。”朱可夫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搓动着双手说道,“我早就为将军准备好了车辆,为了保障将军的安全,我还将命令我地直属警卫连护送您到雅罗斯拉夫尔。嗯。只是不知道将军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就现在吧,”楚思南想都不想就回答道,他已经在这里耽搁了太久了,如果再不抓紧时间,恐怕就不好向布柳赫尔交待了。更何况这个类似于军阀的所在地,他也是一刻都不想多呆下去了。如果不是卢科昂基受伤未醒。他恐怕早在两天前,就随同运输伤兵地火车上路了。

“那好,我这就去安排。将军请稍后。”朱可夫面色一喜,他上前一步,同楚思南最后握了一次手,然后说道。

“还有一件事情要麻烦将军,”楚思南看着朱可夫朝门口走去的身影,突然开口说道。

“哦,将军请说。”朱可夫停下脚步,疑惑的问道。

“那个贾科列夫同志我要带走,这个应该没有问题吧?”楚思南说道,他虽然对那个家伙没有什么好感,但是也不希望因为这件事情,而让这位倒霉的家伙丢了性命,因此,在这个时候带他走是必要的。

“这个……”朱可夫面露难色,他沉吟道。

“怎么,将军还担心我重翻这个案子吗?你放心吧,我只是想给他讨一条生路而已。”楚思南冷笑道。

“唉,不是我信不过将军,”朱可夫叹口气说道,“而是这次的事情已经查清了,缅因斯基同志就是受了贾科列夫的怂恿,所以才犯下这种大错地。在昨天,经过军区的主要领导会议决定,已经判处了他死刑,今早就执行了。”

“哈哈哈哈……”楚思南一听这话,顿时觉得气血上涌、顶门发热,他怒极反笑,一双灌满怒火的眼睛里杀机毕现。

“好好好好……”一连串说了几个“好”,楚思南用森冷的语气说道,“将军为了缅因斯基,可真是花费不少心思,楚思南在这里由衷的祝愿他,能够安然无恙的躲过这一劫。”

楚思南这副近乎是狰狞地表情,令朱可夫也禁不住心底升起一缕寒气,他现在忽然有些后悔了,也许自己在处理贾科列夫这件事情上,走的是一步臭棋。

从战地医院里出来,朱可夫直接在院子里上了自己的车,在他地车上,除了司机之外,竟然还有那位缅因斯基。

“怎么样将军,那家伙走不走?”朱可夫刚一上车,缅因斯基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怎么,你想起害怕来了?”朱可夫把眼睛一瞪,没好气地说道。

“那倒不是,”缅因斯基讪笑道,“我只是希望这个家伙赶快走罢了,一想到有这么个东西呆在自己身边,我就浑身不舒……”

“闭嘴!”朱可夫的脸色显得越来越难看,最后终于忍不住地时候,他发出一声厉喝,打断了缅因斯基的话,“你还不知不知道军纪是什么,嗯?!我问你,就你这态度,应该受到什么样的处罚?!”

缅因斯基被呵斥的一下子缩了回去。

“我想楚思南说的没错,你现在的秉性已经恶劣到无可挽救的地步了,”朱可夫看上去有些痛心疾首的样子,他万分懊悔得说道。“这一年多来,我太放纵你了,这才使你变得如此嚣横跋扈,把谁都不放在眼不说,还藐视军规军纪。我告诉你,如果这次地事情还不能让你接受教训,那你早晚有一天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训斥过后,朱可夫又稍微思索一下,他直觉得感到这次的事情不可能就这么过去,从刚才临出门时楚思南的反应看。他估计后面可能还会有更严重的事情发生。

“这次的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的,”朱可夫越想越觉得心神不宁。他最后毅然决定道,“你不能再呆在这里了。等到一会儿我安排楚思南离开之后,你也立刻给我滚蛋,滚得越远越好。”

“什么?”缅因斯基吓了一跳,他条件反射的问道,“将军,您让我滚去哪儿?”

“我已经说了,滚得越远越好。”朱可夫不耐烦地说道,“去西西伯利亚,去远东,甚至去中国,总而言之,是到一个别人找不到你的地方。我敢肯定。如果你不走的话,那等楚思南再次回来地时候,就谁都保不住你了。”

“怎么可能。这次的事情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吗?”缅因斯基不以为然地说道,“那个贾科列夫已经死了,而剩下地知情者都是我们的人,他楚思南即便是想要旧事重提,也没有……”

“没有什么?!”朱可夫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怒声说道,“没有足够地证据?你以为你自己是谁?你以为他楚思南又是谁?你只是个小小的上校而已,而楚思南他则是堂堂一名将军,而且整个安全委员会还控制在他的手中。我告诉你,这次我之所以能够把你保下来,完全是因为侥幸,如果不是因为人家还没有沾染上安全委员会里那种可怕的习性,那我别说是保你,能够自保也就是万幸了。你以为安全委员会要处罚你,还用搜罗什么证据吗?他们完全可以借口‘你可能是个叛国贼,,然后就直接把你拖出去枪毙了事。”

朱可夫一口气说了一大通,他知道缅因斯基之所以会有胆子去招惹楚思南,完全是因为他不知道安全委员会的恐怖之处,作为一名四零年才加入军籍的人来说,缅因斯基对几年前那场骇人听闻的大清洗没有什么感受。否则地话,就算是他的胆子再大,气焰再嚣张,也不至于愚蠢到摸老虎屁股的份上。

其实朱可夫还有一点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如今克里姆林宫方向上的情势对他很不利,自从投入图哈切夫斯基的阵营以来,他深深的感触到一点,那就是这个阵营在面对布柳赫尔集团地攻势时,是如何的软弱无力。如今,整个最高统帅部中,已经有半数以上的代表站到了布柳赫尔一方,而在这其中,那位年轻地中国人就恰恰是他们的一员。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楚思南回去在统帅部会议上重提此事,那朱可夫可以断定,即便是图哈切夫斯基想要力保自己,恐怕也是有心无力了。

“好啦,你什么都不要想了,”沉默良久之后,朱可夫叹口气,无比落寞得说道,“一会儿送走了楚思南,我立刻就给你办理手续,把你以前的所有档案全部修改掉,然后你就自谋生路去吧,这,或许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了。”

“可是您呢将军?”缅因斯基说道。

“我?我暂时还不会有什么事,”朱可夫摇摇头,虽然他的心里也没底,但还是这么说了,“毕竟我不管怎么说也是久经沙场的人了,他们要对付我,也要考虑一下影响。倒是你啊,以后记住,凡事不要过于张扬,在这个世界里,你还不具备嚣张的资格,学会夹着尾巴做人,就像以前的贾科列夫那样,那才是保命之道啊。”

缅因斯基默然无语,他现在似乎有些意识到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了。

“将军请上车!”

在战地医院内,一位身穿上尉军服的年轻军官抢在楚思南身前,为他拉开车门之后,恭敬得说道。

楚思南看了这位年轻的上尉一眼,他感到有些好笑,自从来到这霍尔崔之后,他似乎还没有受到过如此尊敬的待遇呢,看来这位警卫连的连长同志,是受到过朱可夫的专门叮嘱了。

“你叫什么名字?”楚思南钻进车里,然后回过身来,随口问道。

“谢斯科维奇,将军。”年轻的上尉立刻回答道。

“这次由你负责护送我去雅罗斯拉夫尔吗?”楚思南紧跟着问了一句。

“是的,将军,”谢斯科维奇回答道,“这是朱可夫将军的命令。”

“噢,”楚思南漠不关心的哼了一声,然后便坐在车内闭目养神。

“所有人都上车,我们出发,沿途注意警戒!”车下先是传来谢斯科维奇的喊声,紧接着楚思南感觉有人上了前面的副驾驶座,随即车子发动了。

“书记同志,二局西伯利亚第二军区监察处执行员,上尉谢斯科维奇正式向您报道,”谢斯科维奇的声音,再次从前面传来,只不过这次他所说的内容,让楚思南感到非常意外。称自己为“书记同志”而不是将军,那这就说明这个谢斯科维奇应该是安全委员会的人。他口中所说的那个监察处,楚思南也知道。那是一个秘密的机构,隶属于吉尔尼洛娃的第二总局,其职责就是暗中监视各地的苏军将领。

豁然睁开眼睛,楚思南朝这位朱可夫的警卫连连长看去,只见此时的谢斯科维奇正用炽热的目光看着自己,而在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本巴掌大小的证件,证件上那个利剑贯穿党徽的标志异常醒目 ̄ ̄这是安全委员会正式成员的专有证件。

“将军,我这次是直接收到‘喀秋莎,的指令,专门申请护送您去雅罗斯拉夫尔的,您放心好了,这一路上,我一定会保证您的安全的。”谢斯科维奇无比陶醉似的说道,很显然,他是第一次直接从“喀秋莎”那里接受命令,而这一点看上去令他很自豪。

楚思南心中一跳,他知道谢斯科维奇口中所说的“喀秋莎”,就是指的吉尔尼洛娃,既然如此,那就说明委员会甚至是统帅部方面,都已经知道这边所发生的事情了。

既然如此,那他们会采取什么样的举动?想到这里,楚思南的心里竟然前所未有的升起了一股幸灾乐祸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