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于突然又停了下来,距离太史慈恰好十步之外,郑纶不禁暗呼一声可惜,而太史慈也没有贸然发动攻击。然而单于转身又往回走了几步,露出了背后的大片空档,机会再次出现,太史慈向郑纶投来征询的眼神。

如果要想安全离开,必须控制住单于作为人质,即便有机会杀死单于,等于就把自己三人完全撤消了退路。郑纶微微摇头。

单于猛地回身,而三人都从未见过如此犀利的眼神,单于仿佛在瞬间换了一个人,那种强大的威势、慑人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可是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三个人都保持着足够的镇定,而且他们都没有任何反应,就象是一个统一的整体,一旦出现情况,三人应该有绝对的默契来抵挡。单于笑了,笑得有点使人摸不着头脑,缓缓说道,“看来,我确实低估了郑纶,就凭你们的表现,如果说只是一个使者的话,我还可以勉强接受;可是,我不太感相信,连随从都有这样的气度,那就使我必须考虑你们的谈判要求。”

太史慈稍稍向郑纶靠近,他的职责是护卫郑纶的安全;赵云却迈前一步,昂然迎上了对方勇士们的刀剑,“既然单于陛下愿意考虑我们的要求,那么就请陛下命令这些武士出去吧,不然的话,我不觉得您有多少诚意。”

右贤王突然暴喝道,“先摘下他们的武器。”

单于居然率先把随身的长刀连着刀鞘一起取下,放在身边的桌案上,“这就是我的诚意,你们觉得如何?”

赵云立即解下了佩剑,交到刘豹手中,“这位兄弟,我相信你,你可以为我们妥善地保管,对吗?”

刘豹嘻然一笑,“相信我?你的眼光不错。”

太史慈和郑纶几乎也是同时摘下了随身的武器,只是腰间的鹿皮袋却没有取下,幸好对方并没有如此要求。

“刘豹,你先带人出去,”单于吩咐着,又把赵云三人引向了属于他们各自的席位,“三位的勇气都让我十分敬佩,也许在你们汉人眼里,使者和随从是有身份上的区别,但是在我们匈奴人看来,我们的座位只留给值得尊重的人。请坐!让我们谈谈吧。”

右贤王困惑地看了单于一眼,“单于……”

“不用说了,如果你觉得你不适合参与谈判,你可以先回去。”单于流露出了绝对的威严,在这样的威严下,他略显霸道的口吻此时竟使人感觉不到有任何的生硬。

右贤王恨恨地甩袖而出。

单于此举显然让三人有些不解,不过此后的谈判却是轻松了不少。

“我对你们撤军的条件非常感兴趣,”单于毫不转弯抹角,直切主题,“我也知道,你们这一次出使的动机不会这么单纯,甚至我还知道,就在刚才,你们有机会直接杀了我,并且这个机会仍然存在。”

赵云笑了笑,“确实如此,但是我也知道单于陛下并不害怕,因为您肯定,如果真的象您所说的那样,我们恐怕就没有机会走出大营。既然还有谈判的余地,那么谁都没有必要用如此极端的手段来把彼此同时逼上绝路。我现在总算明白了,您能这么快重新统一匈奴各部,并非侥幸。”

“聪明的年轻人。”单于毫不吝惜赞美之辞,“我知道,在你们汉人中有许多出色的人才,然而象你这样的,确实不多见。”

赵云只是淡然一笑,他甚至都没有谦逊一番,或许正是他的自然洒脱,使单于频频投来欣赏的目光。

“我觉得,单于陛下您需要一段时间来考虑。”赵云轻轻地敲打了一下几案的案角,“要做这样的决定,并不轻松。”

单于来了兴趣,“请问贵使,我想知道,以你的看法,我主要会考虑什么呢?”

“诚意。”赵云脱口而出,“我们撤军的道路目前已经完全被单于陛下切断,这就是陛下除了百姓之外最大筹码,从这一点来考虑,我们似乎是占了不少便宜。但是有一点,您必须慎重考虑,您如果想与我军决战,您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而您统一匈奴各部,又花费了多大的精力和时间。无谓的牺牲,是谁都不想见到的情况,即使您能将我军击败,您得到的收获甚至还比不上南侵的掠夺,但是万一有了闪失而使陛下的声望严重损害,我只能遗憾地告诉您,您辛辛苦苦建立的地位将会受到根本上的动摇。”

“话是如此,可是你应该知道,我更在意的是阴山牧场里被你们抢走的几万匹战马。”单于不怒不喜,轻描淡写地提出了最后的要求,“如果你们可以把战马还给我,我可以接受你们撤军和释放奴隶的方案。”

谈判突然陷入了一个非常棘手的僵局。赵云事先考虑过这个问题,并且问过郭嘉的意思,郭嘉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把阴山的粮食收成作为交换留给单于,可是单于显然并不了解那批粮食的代价。双方都开始考虑谈判破裂的准备,单于出于王戚的计划,故意将谈判推延下来,当晚却是将赵云三人安排在了一个非常特殊的帐篷中。

帐篷位于刘豹率领的卫士营的核心,紧挨着刘豹家的帐篷,匈奴人的帐篷基本上都是家庭性质的,惟独刘豹的卫士营是纯粹的战备军营。单于的用意再明显不过,软禁、监视,怎么说都行,可是偏偏没有过分约束三人的行动,只是没有把武器还给他们。

单于找来王戚,把大致的情况说了一遍,王戚的心里不禁打起了鼓:他的计划很可能已经被识破。狡猾的王戚立刻意识到,必须将蔡琰彻底控制起来,她将会成为最好的“护身符”,然而双方的战端则必须挑起,匈奴人能将郑纶击溃自然最好,一旦出现意外,那么他还有机会利用蔡琰对自己的信任来自保。王戚佯装沉思了许久,神情异常凝重,迟疑了好几次,乃道,“恐怕这是郑纶的奸计。”

单于最见不惯王戚如此阴鸷的表现,早就耐不住性子,此时一听,忙问,“有话就快说,人家来使可比你爽快许多。”

王戚又是一皱眉,“陛下请想,如果我们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他们要撤退的话,必须从云中各县沿途经过,如果他们趁机偷袭的话,我们将会陷入全面被动。”

单于不以为然,“我跟右贤王还没返回的时候,他郑纶不早就破了各处县城?那又怎样?”

“当时他们是找不攻击目标,现在既然陛下的主力都已经回来了,那么他们可以借助县城的防御为据点,逐步与我们抗争,而且他们的归路一旦打通,进可攻,退可守,那就更方便了。您可别忘了,大汉皇帝盯着他们呢,他郑纶没有完成皇命就回并州,皇帝那里怎么交代?”

王戚的话很有煽动力,经他这么一说,单于几乎就认准了郑纶没有半分半毫的诚意,不禁拍案大怒,“要不是你提醒,我还真差点上当,我这就先把三个使者宰了祭旗!”

王戚慌忙阻止,“不,不能杀他们!不但不能杀他们,而且还要跟他们达成谈判。”

单于一愣,“为什么?”

王戚嘿嘿笑道,“他们可以借机偷袭,难道我们就不能偷袭他们吗?您想,阴山里的十几万汉军要撤退,哪是那么容易的?只要我们指定他们撤退的路线,您说在草原上寻找突袭的战机,一切还不都是我们说了算?”

单于果然心动,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