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雄轻轻一挑斗笠,招了招手。

张辽忙解下披风,坐到华雄身边,仔细端详,“哈哈,我就知道,以将军之勇,怎会轻易折在一些乌合之众手中!”

华雄苦笑着摇头,“某败军之将,再无面目见人也!”

张辽一怔,“将军何出此言?难道……”

华雄压低声音,先把汜水关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却是满饮了一碗酒,望着张辽。

张辽果然皱起了眉头,“如此说来,将军此来,莫不是为了太傅?”

华雄点头,“人生恍若隔世,你我已是各为其主,文远如押某去见太师,这件功劳可不小。”

张辽勃然变色,愤然道,“将军以为我张辽是什么人?岂有卖友求荣之理?若再如此,便当张辽从未见过将军!”

华雄猛地一拍桌子,“难得文远义气深重,我一个人喝酒正嫌无趣,来来,同饮十大碗!”

张辽回喜,当下二话没说,便把酒碗中的酒喝了个精光,“小二,好酒好菜尽管将来!”

小二一声应喏,慌忙进去张罗酒菜。

“城中诸位大人可还安好?”华雄立刻切入了正题。

张辽眼尖,早看到了角落里的郑纶,遥遥打了个招呼,“郑先生若有兴趣,可来同坐。”

郑纶素来以为,当得上三国风流人物的,张文远绝对算是一个,见张辽如此仗义,心中欢喜,忙把酒食都搬了过来,“刚才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张将军豪侠,果然名不虚传……”

张辽竟是突然哼了一声,“文远一介莽夫,有何名可传?”

郑纶被一阵抢白,不禁有些尴尬,此时的张辽还只是吕布手下一名普通的偏将,还未崭露头角,不然的话,早就被吕布带去了虎牢关。这一点,张辽和华雄还是颇有些相似,如果不是关东联盟,华雄很可能还跟张辽的情况差不多。

“倒是郑先生在渤海帐下,声名鹊起,先生到洛阳来,居然没有更名改姓,却是书生豪气!”张辽话锋一转,调侃起了郑纶,“来,这碗酒,便由张某敬先生!”

郑纶着实吃了一惊,张辽很明显是在告诉自己,他郑纶的大名早就传到了洛阳军方的耳朵里,如果不是运气好遇到了张辽,恐怕在城门口一报名字就被围攻了。不用说,这又是可恶的许攸在暗中捣鬼,郑纶在心里又把许攸家的至亲都问候了几遍。

郑纶很不喜欢那个时代的酒,不但兑了不少水,而且还带着涩涩的汗渍味道,别提有多难喝了,可是在张辽华雄面前,却少不得需要流露出一些豪气,郑纶连喝了三碗,竟觉有些头晕,坦然道,“没想到,这酒的酒劲还不小,我怕是再不能喝了。”

张辽倒不再勉强,只顾与华雄对饮。郑纶暗暗乍舌,这才叫海量,眼见着三坛酒喝了个底朝天,两人都跟没事人儿一样。华雄慢慢地告诉张辽,其实指挥整个汜水关战役的就是郑纶,张辽这才第一次正视起来。虽然整个计谋在张辽看来,不足为奇,但是郑纶亲自降伏华雄,确实需要足够的胆略才行,张辽若有深意地望着郑纶,“他日若在战场相遇,伯纯这样的对手,确实令张某非常期待。”

郑纶笑而不答,心中可是千万个不愿意,张辽智勇兼备,凭自己的半吊子怕是只能瞅冷子欺负一下华雄这样力战型的将领,如果华雄不是轻敌的话,胜负还很难意料。张辽很明确地告诉两人,收押太傅袁隗,利用袁隗的声望对朝中反董势力进行打压只是第一步,李儒早就察觉洛阳城中有许多潜伏的袁氏势力,这才是最核心的,因此李儒暂时不会杀袁隗,但是如果当潜伏的势力渐渐浮出水面之后,袁隗的性命才到了最危急的关头。

郑纶立刻想到了纪灵,暗道糟糕,立刻回房一看,果然人去房空。

张辽觉得很奇怪,忙问道,“难道与先生同来的人,可以不遵号令吗?”

郑纶苦笑道,“他们不是我的部下,他们是后将军袁公路的人。”

张辽冷笑,“原来如此,太傅危矣。”

郑纶知道,张辽是在试探自己,如果袁隗因为纪灵的冒失而丧命,是否会影响到郑纶和华雄的切身利益。答案当然是否定的,纪灵如果没有袁术的授意是绝对不会擅自行动的,而且纪灵的走,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张辽的出现,如果因为张辽的关系而影响了他们的计划,那么一切都将落空。纪灵身上还怀有别的使命,却是郑纶所不知晓的。不管怎么样,与纪灵一伙分道扬镳未尝不是好事,郑纶可以在张辽的庇护下,自由地在洛阳城中活动,显然是郑纶欣然愿意接受的事实。

关外战火连天,洛阳城中却似乎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恐慌。董卓亲自去了虎牢关,留守的西凉军在张辽的管辖下,对百姓秋毫无犯,因此洛阳竟相对安宁了许多。

华雄绝对算不上一个称职的向导,至少他感兴趣的地方,除了酒馆还是酒馆,巴不得摔进酒缸里才好。郑纶大呼所托非人之余,却也没有任何办法,在酒肆之间唯一的收获,便只有流传着的各种小道消息,令郑纶稍感惊讶的是,纪灵居然还没有开始营救行动。

城南有间适闲居,是一个全部用竹子搭建而成的酒肆,颇有些别致。华雄曾经带郑纶路过好几次,没有一次光顾过,因为那里是接待朝中一些文官的特殊酒肆,象华雄这样的粗人,与之格格不入,闹不好还会被一些尖酸刻薄的文人奚落一番。

这一日,华雄架不住郑纶百般要求,才勉强同意进去坐坐。郑纶的钱都花在购置布匹上了,而那些马车都被纪灵带走——在马车的底板上,放了他们的武器和家伙,因此郑纶一贫如洗。张辽还真够意思,不但把那锭赤足金要了回来,还补了不少大铜钱,郑纶心中感激,可是华雄以及张辽本人全然没当回事儿:不然还叫什么朋友?

适闲居内的所有摆设和器皿都是竹制品,清新素雅;堂前美姬抚琴而歌;堂上近座已经坐了三五位长袖峨冠的文士,谈笑宴宴。

郑纶此时虽说换了装束,但是与堂上几位华服文士相比,自然寒碜了许多,况且身边还带着华雄这个粗布壮士。

早有小厮上前,却是拦住了华雄,“请留步,非冠者堂下等候。”

华雄捋衣袖把眼一瞪。

小厮吓了一跳,心知招惹不起,便引着郑纶进了大堂。

堂上的座位左右各分三排各九座,左官右士(在野的名士),小厮见郑纶多少还有些文气,便带着两人到了右边最末一排第五座。本就空荡荡的大堂上,多半都在前排,惟独郑纶挤不上,而且华雄没有被安排坐席和茶盏,只能侧立于郑纶身后。

郑纶这才知道,华雄为什么不愿意到这里来,不由得好一阵歉意,好在华雄似乎并不愿意太计较。

听着前面的人在高谈阔论,郑纶甚觉无味,正待起身离开,猛地听外间一声唱喏,“王司徒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