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江照影在最后一刻决定亲自出马带队前往啖星——由于之前发生的一系列变故,还特地把此次的护卫队增加了一半,提高到了六十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姜梅终于接受了靖王被贬,树倒猢狲散,靖王府在一夕之间没落的事实,临时决定跟他一起前往啖星,图个眼不见心不烦。

莫萍自然是千万个不放心,眼泪都流了几大缸,奈何姜梅去意已决,江照影也再三保证不会有意外,定会平安把她带回来。

没想到出了京城只两天,就很偶然地遇到了唐郁,他就一声不吭地粘了上来——当然,这个偶然的机率有多高,姜梅深表怀疑,只是嘴上没有说破:毕竟,路不是她家的,有什么权利不许人走?

幽州是邀月西北最偏远的一座城镇,整个城里只有两条街道,交叉成一个十字。与其说它是一个城,倒不如说它是一个镇更恰当一些。

然而幽州虽小,地方又偏僻,从战略和商业意义上来讲,都是个极为重要的重镇。它一脚踏三界,是沟通三国的重要枢纽。

它往西北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南边是千里戈壁,北边有连绵数百里的雪青山脉为天然屏障。[ ]幽州土地贫嵴,长年风沙,偏偏地理位置处在交通要冲上,三国间往来通商者都要经过此地。

将近黄昏时分,江照影带的商队赶在厚重的城门关闭前最后一刻进入了幽州。

西北的秋天,白日阳光灿烂,傍晚却寒意浸人。惨白的日光冷冷地照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将影子扭曲成几条暗影,投映在青灰的墙壁上,显得隔外的凄清。

尚未入夜,街上已没有了行人,整座城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幽州城中百分之七十的建筑都是客栈,可以说每五步必有一家客栈,姜梅数了数,就在她目之所及的范围里,竟有十数家之多。

什么聚友,广发,顺达,兴隆……名字五花八门,总之是怎么吉利怎么来,每一家客栈的生意貌似都还不错。

各家商行的掌柜伙计,赶车的把式,再加上请来的四十人的镖行师傅,商队共有二百多人。看了看身后这一长串的人和马车,姜梅不禁开始担心——这么多人,只怕得分开住了。( )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江照影每年来往在邀月和啖星之间,一路的行程早有周密的计划。进了城,带着商队直奔城西的聚财客栈,一下子把偌大的院子填得满满当当。

转瞬之间人声,车声,马嘶声充塞了两耳,瞬间让这死寂的一角鲜活了起来。

唐郁嫌脏更嫌闹,不肯随商队一起入住,带着随从在客栈旁搭起了帐篷,在一堆的青灰色的土砖屋中,这些色彩鲜艳的帐篷,俨然如一朵朵盛开的蘑菇,悠然自成一个王国。

江照影不停地跑前跑后,召集各家商铺的掌柜包括安排住宿,分派房间,货物堆放的地点,甚至马厩的……看似简单,各种杂事堆成小山一样。

看着他游刃有余地做着这一切,姜梅也不禁暗自叹服——江家成首富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而她天生不会照顾人,习惯了当个月光族,看来这辈子想在商业上闯出一条道是绝不可能的了;还是老老实实揣着这二十万两,平安顺当地游山玩水,考查各地民情风俗吧。

西北地带的天空,带着高纬度独有的高远和空阔,落日西沉的最后那一抹蓝,苍灰沉郁得令姜梅心酸。

短短半年,经历的风波无数,收获了友谊和亲情,失去了家庭和爱情。她的情绪一直在得与失,爱与恨之间轮回交错。

原以为自己只是个过客,到哪都是在飘泊,以为离开这个不能称之为家和国的地方,就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就会得出她想要的宁静,找到梦想中的乐园。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当目光所及的那一片广袤的草原不再是自己熟悉的家园,脚下踩着的已是最后一片属于邀月的领地,胸中萦绕的,却是满满的无人可诉的乡愁……

“想什么呢?”江照影推门而入,带来一阵冷风:“在下面叫了你好声都没吱声,还以为你睡了呢。”

姜梅没有回头,轻声呢喃:“你看那草原,真美。”

“呵呵~”江照影过来与她并肩而立,微微一笑道:“等你真进了甸子,每天看到的除了草还是草,你就不会觉得它美了。”

人与人何尝不是一样?距离产生美感,得不到的时候才会拼命追求;然而撕去那层朦胧的外衣,真正相处之后却开始相互挑剔,相互指责,最后一拍两散……

姜梅心有所触,不觉有些痴了。

“走吧,该下去吃饭了。”江照影瞧了瞧她的脸色,拍拍她的肩:“要不,我让绿珠给你单独把饭送上来?”

“不用了~”姜梅按住翻涌的情绪,默默地摇了摇头。

既然出来了,就要跟大家打成一片,处处享受优待容易与人拉开距离不说,也会让人对她生出反感,从而给江照影的管理带来不便。

她就算帮不上忙,至少也不能拖他的后腿,不是吗?

“谢了~”江照影赞许地睨了她一眼,伸出手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发。

相比絮儿,湄儿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到骨子里去。

“江公子~”镖行的傅镖头匆匆迎了上来:“你看这天,象不象要下雪?咱们是不是要把时间再推一下,等这场风雪过后再开拨?”

“不能等~”江照影果断地摇头:“这次出来的本来就比往年晚,再耽搁下去连纡兰节都要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