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下车……转眼就到了中午,我蓬头垢面在车站的小店里吃了碗干拌面,还在美发店整理了一下杂乱的头发,就准备去舅舅家了,只是无论怎么收拾,终究是农村孩子,怎么看都有点土气,但这时候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转车到了直奔舅舅家。

说到盐都市,自然是以盐业为主,在版图上地处川西南“局部地区”,面积不大却很繁华,我舅舅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自从当律师的舅妈名气渐响后,几年间就发达了,之后就在新大陆上买了栋近300㎡的花园式住宅,之所以说“住宅”而不说“别墅”,是因为住宅讲究宽敞美观实用,别墅讲究高档豪华气派,两者之间看似没什么区别,但在造价上却大不一样。

舅舅舅妈的大名我已经就记不住,只知道大表姐叫李小鹿,小表妹叫李小珍,值得一提的是,自从我妈去世后,舅舅一家就变得生分了,这其中的原因:一是舅舅一家变成城里人后就瞧不起农村人了,二是老爸是个有骨气的人,不想高攀。

记得最后一次去舅舅家还是八年前,那时候大表姐才15岁,还在读初中,小表妹才9岁,就已经学会用势利眼瞧人了,这过了八年也不知道她长大没有。

我舅妈如今是盐都市大名鼎鼎的律师,风韵犹存的一个女人,就是有点严肃。

新大陆是盐都市的富人区之一,看那一栋栋花园式洋楼就知道住在这里的人没一个穷人。

根据记忆,我风尘仆仆的在陶然居车站下了车,一手拐杖一手旅行箱,步行到了新大陆居委会18号,也就是舅舅家,抬眼看,两层洋楼精致美观,楼前有个被电子阑珊阻隔的大院子,中间是牌坊式大门,门上有仿古式的狮子铜环,没上锁,但我却不敢贸然进去,只站在电子阑珊前探头探脑。

眼看中午了,因为我没吃早饭,虽然在汽车站吃了碗干拌面,但又如何填得饱——尤其是闻见里面炒菜的香味,心里更像猫爪一样难受,可我还是不敢进入,给大表姐打了个电话,旁敲侧击得知她在刑警队,中午不回家吃饭。

吱——

一辆崭新的豪华轿车在幽静的林荫道上拐了个弯,缓缓停在我面前,车窗里,一张戴着金丝眼镜,精致成熟、却又严肃无比的俏脸紧盯着我看了老半天,之后拿起遥控器打开电子阑珊,顺便还从皮坤包里夹出一张百元大钞丢了出来,面无表情道:“要饭的,拿去吧。”

车里还有个面目乖张的少女探头看了看我,眼神充满了对农村人的歧视,似笑非笑道:“妈,你也太大方了,打发个叫花子都给100块。”

美妇嗯了一声,再不看我一眼,驾车进了院子。

我摸了摸鼻子,什么都没说,捡起地上的钱紧跟着进了院子,甚至直接跟着她们进了客厅。

美妇居然也不回头,叫道:“阿姨,建国和小鹿回来没有?”

“刚去上班还不到一个小时呢。”一个面相本分的中年女人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见了我,轻声问道,“唐律师,有客人啊?”

少女不屑道:“他是要饭的。”

阿姨‘哦’了一声,而美妇则瞄了我一眼,蹙眉道:“你怎么进来了?”

我随手放下旅行箱,“噗”地一声坐在沙发上。

“瘸子,你干嘛呀?”少女见我一身邋遢,居然敢坐在干净豪华的沙发上,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而美妇则只是皱了皱眉。

我把双手叠放在手杖上,斜视少女道:“主人家不是要请我吃饭吗?”

“请你吃饭?”少女一脸错愕,气呼呼地看向美妇,而美妇则惊奇地盯着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请你吃饭?”

“因为你不适合当演员。”我讥讽道,“一个知名律师,如果会把客人当成要饭的,那她恐怕早就改行开舞厅了。”开舞厅就等当‘妈咪’,这话够损的!

美妇脸色一变,沉着脸道:“不得不说你很聪明,但嘴巴太臭!”

我针锋相对道:“你嘴巴倒是不臭,就是太势利。”

“势利是实力的表现,有能力的人才有势利的资本。”美妇冷笑道,“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为什么我有势利的资本而你没有?”

“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撑起整个地球。”我引用了阿基米德的名言,接着道,“资本是要靠机遇的,难道你在成名之前没有机遇?”

美妇道:“这么说来,你是来寻找机遇的?”

我舔着口唇道:“可以这么说。”

美妇恶毒道:“100块钱还不算机遇?”

我死眉赖眼道:“如果亲情可以用钱买断,那请再给我100块。”

“再给100块?”美妇的脑子有点短路了。

我理所当然道:“因为我家有两口人——当然,死人也算上的话你还得多给100!”

这下美妇明白我的意思了:‘你再给我200块,从此我们两家一刀两断!’这话还真有点严重,要知道,人再富有也不敢说不求人,她见我一脸精明,言辞犀利,知道不是个易于之辈,今日若得罪了我,他日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呢。

常言道,光脚的不怕不怕穿鞋的;又道是,不怕贼头就怕贼惦记。美妇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得罪一个亲戚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再说,她是个律师,看问题自然比别人更深远,盘算良久后道:“机遇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把握住的,我很怀疑你是否有把握机遇的能力?”

我笑了笑。

美妇重新审视我,忽然问:“你还在读书吧?”

我道:“读书并不是唯一的出路!”

美妇并认同,但还是点了点头,吩咐道:“阿姨,给他收拾一间房间。”

“好的。”阿姨应了一声,对我客气道,“请随我来。”

美妇漠然道:“他是建国的亲外甥,你可以叫他表少爷。”

“表少爷请!”阿姨点头应诺,立即改了称呼。

美妇挥手道:“去吧,安顿好后下来吃饭。”

“谢谢主人家。”

美妇气道:“是舅妈!”

我愕然道:“我是男的!”

“我噗——”别说是旁边的少女了,就连面无表情、一脸严肃的美妇也忍不住喷笑出声,呵斥道,“滚!”

“我哪儿说错了……”我还很委屈,嘟囔着跟阿姨上了楼。

望着我消失在转弯处,美妇道:“我还是低估了他。”

少女惊讶道:“妈,他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乡巴佬而已!”

美妇翻了个白眼:“鼠目寸光!”

“呃……”少女俏皮地吐了下舌尖,突兀道,“妈,他真是张丙午吗,变化怎么那么大?”

美妇道:“这还用问,你看他的长相就知道了。”

“嗯,还真有几分爸的摸样,外甥像娘舅,不奇怪。”少女说到这娇嗔道,“妈,连我都能看出他不是要饭的,你说他能不知道你在戏耍他么?”

美妇自嘲一笑道:“只要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我是故意让他难堪,可如果是换了你会怎么做?”

“那还用问?”少女想也不想道,“我当然是把钱撕了,转身就走!”

“这就正中了我的下怀!”美妇摇头,“死要面子,性格又冲动的人是没有出息的!一个做大事的人,他不光要有精明的头脑,还要有随机应变的能力和能屈能伸的意志,并在逆境中寻找机遇,你这个表哥,他不光有精明的头脑和惊人的洞察力,还有能屈能伸的意志,更让我惊讶的是,他居然能看出我不敢和他断绝亲情,一举反败为胜,不但扭转了逆境,还挽回了颜面,如果我今天真的不计后果再给他200块钱,就会凭空多出一个可怕的敌人,甚至有损身份,落下个六亲不认、目光短浅、势利庸俗的骂名,说句实话,今天我要是处在他的角度未必能做得比他好,这个人,不简单!”

少女惊讶道“妈,我可从未见你对谁有过这么高的评价哦?”

美妇苦笑道:“还有一点,据我观察,他衣服肮脏,却头发整齐,这几天一定是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直到今天才得到你姑父的同意,得以来到城里,而且是一刻也等不及,这才胡乱的收拾了一些东西,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来了,到了车站后才去美发店整理了一下头发。由此可见,他是多么的思念你姐姐。”

“嘎巴……”少女跌落了下巴,扑闪着大眼睛问,“妈,就凭他的穿着,你就能断定他喜欢姐姐?”

“这很奇怪吗?”美妇淡然道,“任何事物,只要你肯用心观察、用心思考,就能发现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乡巴佬有什么好的,嘻嘻,我不信。”少女打趣道,“你那么厉害,为什么不帮爸爸破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