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原则上的问题,老爸还是很有分寸的,没有蛮不讲理的训斥我,但却未必赞成我的作法,因为在他眼里,人情大于一切。

我心系《推背图》,岂肯就这么一走了之,假说给大爷上炷香,便顶着一道道不受待见的目光进了灵堂——大爷家属于别墅型建筑,有两栋楼房组合而成,占地宽广,设计精美,左边是大哥家,右边是二哥家,链接两栋楼房的是个豪华大厅,一条旋转楼梯直上二三楼,此刻,灵堂就设在大厅正中,以松枝加竹竿编制成帷幔,使得过道狭窄,进出拥挤。

进入狭小的灵堂后,我正待跪拜磕头,旁边守灵的张代海就说话了:“不需要你假仁假义,滚!”

我愣住了,这得需要多大的仇恨的才能说出一个“滚”字啊?星驰电走间,我没有动怒,而是平静地点燃了香烛,侧目道:“我祭拜的是自己的大爷,张丙午的叔伯长辈,你作为人子,没什么资格让我滚?”另一层意思,你不让我祭拜你爸,那就是不为人子,猪狗不如。

这话的确有些重,换了谁都会发飙的,但我并不怕他发飙,因为我是正儿八经的刑警,动武,老子能打得他连妈都不认识,虽说他老妈已经死了十几年;讲理,老子更是能他让身败名裂,那又何惧之有?

张代海眼中爆射出浓浓的杀机,若非见我老爸进来了,怕是真的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如此,我们算是彻底翻脸了。

我蔑视地冷哼一声,恭恭敬敬的上了香,磕了头,之后闭上眼睛缅怀大爷的一生,暗中却开启了左耳,把时间定格在大爷遇害的那天晚上。

剧烈的刺痛中,我听见大爷发出一声垂死挣扎的怒吼,紧接着又惊恐万状地叫道:“不……哇!”随着惨叫声,脖子发出咔嚓一声错骨响。

至此,我再也难坚持下去了,急忙捂住耳朵,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怎么了小午?”老爸急忙扶住我,紧张道,“哪不舒服吗?”

“没事……”我一边摆手一边解释道,“就是脑袋忽然爆裂般疼痛起来,不过现在好多了。”

“怎么会这样?”老爸万分紧张道,“不会是执行任务时受了伤吧,你别瞒着我啊小午……伤哪儿了,让我好好看看?”

“没事,真的没事,可能是贫血病发作了。”好说歹说才安抚了老爸的紧张情绪,我瞥了眼张家哥俩,再次冷冷一笑,便扬长而去。

回程途中没有车辆代步,好在也就两公里,就当锻炼身体了。

从左耳听到的声音来判断,大爷死于谋杀是不容置疑的,而在案发之前,他已经滚下了旋转楼梯,也就是说,滚下楼梯之后他还没有死,更没有摔断脖子,是有人抱住他的脑袋猛力一拧,生生把脖子拧断的,之前,似乎还被人用言语威胁过。

很显然,威胁的语言就是让大爷交出推背图,可大爷在愤怒之中并未妥协,当意识到对方真要下死手后才惊恐万状地喊出“不”字,可惜已经晚了。

那么,凶手到底是大哥还是二哥呢,抑或兄弟二人都是凶手?可哥俩的妻儿呢,难道他们不在家,或者在家也不敢阻止二人的恶行?

“看来,还有很多细节需要查明啊。”我现在终于有些明白了,一如七姑所说,张家担心我这个当警察的堂弟发现大爷的真正死因,故意拿脸色给我看,甚恶语相向,迫使我无法逗留在张家,找不到追查线索的机会。

不得不说,这方法很幼稚,可却很有效,毕竟,我的身份还是客人,主人家既然逐客了,客人那还有脸留下来?

此外,老爸也不赞成我追查这件事,倒不是说他害怕得罪张家哥俩,而是担心乡亲们说我六亲不认。天下父母心嘛,值得理解。

想通此节后,我又想起昨晚约小何的目的,正打算拨通她的电话再次约她见面,忽以手加额,笑道:“我又何必舍近求远呢,找老所长不是一样吗?”

我对老所长的印象还算不错,觉得他办案经验丰富,责任心强,又任劳任怨,体贴下属,总之,我看到的全是优点。当即就拨通了他的电话,首先道:“老所长,我是张丙午啊,我给你拜早年了!”

“是小午啊!”老所长惊喜道,“你小子,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怎么,有什么事吗?”

“没事啊,闲得无聊。”我咳嗦道,“老所长,你在上班吗?”

“没有。”老所长有些心酸道,“马上就过年了,过了年又要退休了,如今啊,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还掺合个啥呀?现在,我可是呆在家里含饴弄孙,快活着呢。”

“老所长真是好福气啊。”我假装听不懂他话里的心酸之意,涎着脸道,“我爸不在家,我一个人着实没劲,还没地方吃饭,老所长啊,今个去你家蹭饭如何?”

“求之不得啊!”老所长激动道,“你能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呢,什么都别说了,我这就叫老伴去买菜,今个我们爷俩好好喝一杯。”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当下问明了地址,就直接去了。

老所长家就在小学后面,挺宽敞的一个宅院,有围墙和槽门,背靠童家镇,面向田野水池,视野开阔,空气清新,端的是乡村韵味十足。难怪老所长的修养那么好,看这宅院,就知道人家是个懂得养生的人。

“啊呀,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东西啊,这可是不对了哦!”老所长的热情是打心眼里发出来的,还带着点长辈的慈爱,看其人,听其声,就让人浑身舒服。

“应该的应该的,您是长辈嘛。”因为年关将至,上门作客是不能空着手的,所以在来之前我顺手带了烟酒和水果。客套中,心情愉悦的进了屋。

老所长一边寒暄一边张罗茶水,还说:“我儿子儿媳带着孩子去娘家过节了,今天就我们老两口……你随意点啊,千万别拘束。”

“不会的。”我笑眯眯道,“到了老所长家,我就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特舒坦。”

“哈哈哈……”老所长开心的大笑起来,之后陪着我喝茶聊天,还感慨道,“快退休了,所里的老伙计们都很少上门了,还是你小子好,记得我这个老所长。”

不多时,老所长的老伴买菜回来了,她是个富态的女人,面目慈祥,说话很客气,与我寒暄几句后就进了厨房。

闲聊中,老所长似笑非笑道:“小午,你今天不光是来我老头子吧?”

“什么都瞒不过老所长啊。”都是聪明人,我也不再虚伪客套,正色道,“不瞒老所长,我今天来,除了看看您外,的确有事情请教。”

“嗯……”老所长想了想道,“行,那我们去书房谈!”

“去书房?”我愣了一下,家里就他们老两口,不用搞得那么神秘吧,再说,你也不知道我要求教什么啊。但还是跟着他上了楼,进了书房。

书房里大多是法制书籍,也有人地理,星相医卜等,打眼一看,倒有点像老教授的办公室。

“坐吧!”老所长示意我坐在茶几边,把随手带上来的茶水放在茶桌上,这才一本正经道,“你想请教什么问题?”

“是这样的……”我权衡再三,还是把大爷的死讲述了一遍,最后道,“总之,我觉得大爷的死不是意外,可处于我这种角度又不好插手调查,就想听听您的意见,看怎么处理这件事?”

“的确有些麻烦。”老所长郑重道,“俗话说民不举官不纠,即使你大爷的死属于谋杀,可没人报案,派出所也是不好插手的。”

我道:“关键是,我怀疑凶手就是我的那两个堂哥,这儿子杀老子,谁会傻到报案呢?”

“可没有证据呀。”老所长蹙眉道,“我们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开棺验尸吧,这可是犯众怒的事?”

我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老所长踱步沉思道:“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个人报案。”

我苦笑道:“这个恐怕有点难度。”

老所长赫然转身:“什么时候下葬?”

我实话实说道:“估计要过了大年初五。”

“那就还有机会。”老所长眼中精光一闪,“我倒有是办法插手此案,只是还得增加一些筹码。”

我大喜道:“什么筹码?”

老所长道:“至少要弄明白张家哥俩的杀人动机,最好是找到一些有力的证据,比如,张家哥俩到底要你大爷交什么东西,那东西又在哪儿?否则,我们就算有机会插手此案,也很难有所作为,搞不好还会惹一身骚。”

我当然不会告诉他张家哥俩想找的东西是《推背图》,心念百转间,问道:“您的意思是说,让我先找到那件东西?”

老所长点了点头道:“也只有你才有机会靠近他们,其他人不行。”

我为难道:“可他们哥俩现在连门都不让我进。”

“那我就无能为力了。”老所长耸了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我寻思半晌:“老所长,你有什么办法插手此案?”

老所长笑道:“办法是现成的,你还记得昨晚那个陈光贵吗?”

“嗯?”我瞪大了眼睛道,“你是说,让陈光贵举报张代海谋杀亲爹?”

“正是!”老所长道,“这是唯一的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