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说道:“各门派弟子先将各位掌门扶入客房内休息。一切之事,皆由明日再谈!”却是默意大师,他先前中了杜三娘的毒昏迷了良久,后服了解药,才幽幽醒来,此时见八大掌门一齐受伤,各派弟子惊惶无策,便出言相指。

各门派弟子这才猛的惊醒过来,忙去扶持自己的掌门。

元境、赤明等人虽然是重伤在身,却仍然惦记着杜三娘说过的话,元竟当先问道:“杜掌门,十大高手的事”

杜三娘得知女儿虽然是受伤,但性命无忧,便放下了心,听得元境地相询,便道:“今日大家有伤在身,明日我再得奉告!”

赤明等人听她肯说,皆尽大喜,也不乎这一两日之差,当下便各自回房去疗伤。

郭浪见杜千金被碧莲与紫菊抱走了,杜三娘被金兰与李青竹扶走了,余婆婆撑着拐杖,与四轿夫冷笑着走了,其余几派的掌门也被门下弟子或扶或抬地接走了,众弟子们心系掌门安危,皆尽跟了进去。空地上本来黑压压的尽是人,一下子走了个十之六七,剩下那些名宿隐士、傲客豪杰等人也知道再无看头,互相议论了一阵,也或惊或叹或疑或敬或摇头地各自走了。空地上只剩下他一人呆呆地站在当地,望着满地的铁钟碎片,茫茫然不知所措。

过了良久,郭浪才渐渐地回过了神来,眼望四处,天色已暗,人走风凉,残叶飘荡,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孤单单的甚是凄凉,好在他向来孤单凄凉惯了,当下叹了一口气,心道:“看来我也得走了!”颓然出了寺门,看了看那沿山而下的台阶,心中一阵迷茫:“我下山之后又能去哪里呢?师你多半没有来参加这少林大会,那我该到哪里去找他呢?”想了一会,心中竟没有一个答案,望了望天际的点点归鸦,心中又是一阵酸痛:“下山之后,还是继续去找师你和哑叔吧!只有他们还记得我!”又叹了口气,便欲举步下山。

一个声音忽道:“小施主请留步!”

郭浪一听,便知道是默意大师,心中欢喜:“原来默意大师还记得我?”忙转过身来向他行礼。

默意回了一礼,才道:“多日不见,施主的心灯如何了?”他在巨钟破碎后便认出了郭浪,但直到安顿好了众人之后,这才出来找他相谈。

郭浪只道他是要盘问自己为何藏身巨钟之故,却不料他如此关心自己,第一句话,不问已罪,却问已心,心中感激,忙道:“晚辈先多谢大师点化之恩,这一个月来,晚辈苦研《论佛经》,虽无亮灯之举,却也明白了心灯只能亮,不能灭,更不能不点!”

默意点了点头,神情极为赞许,接着又问了他几个佛门问题,却只字不提巨钟破碎一事。

郭浪心下愧疚,抢先说道:“大师,晚辈无心之下,损坏了贵寺的宝钟”

默意微微一笑:“缘生自有缘灭,钟铸自有钟碎!一切因果皆由天定,皆由缘随,又何来有心无心?”

郭浪道:“可是那巨钟内”

默意摇了摇手,道:“既由天定,既由缘随,又岂可在乎得失?岂不闻有得有失,有失有得;半得半失,半失半得;不得不失,不失不得!得失若不去计较,便无得无失!”

郭浪闻言,似懂非懂,他本想说出“阴阳渡气诀”之事,但听得默意大师的一番佛理,心道:“难道默意大师已看出了我学会了阴阳渡气诀?他说‘有得有失,岂可在乎得失’,那便是说我学会了阴阳渡气诀、击碎了巨钟之事他不会怪我了!”

他心中是这样想的,便如卸重负,但实际默意大师的意思是:这几百年巨钟虽然毁了,但却能得知十大高手失踪之详情,也算得上是得抵于失了。若不是你恰巧藏身于巨钟内,救了杜三娘的女儿,杜三娘又怎么肯将秘密示知于人。至于阴阳渡气诀什么的,默意又哪里知道了?虽然不明白他内力何以会如此之强,但出家人也不好追问。

郭浪心无旁滞,便从怀中取出那本《论佛经》来,指出不解之处,向默意讨教。

默意见他将佛经收藏的甚好,钻研的甚精,心下也是欢喜,一一为他详细解说。

直到夕阳有大半没入了群山之后,默意这才合上佛经,郭浪听得这番解说,不禁又是佩服,又是惊叹,于佛法更有不少觉悟。

默意懂得他的眼神,笑了一笑,指着远处的夕阳道:“施主,你看,这太阳从东而起,不论开始如何金亮刺眼,如何日驾中天,但终究还是要西落群山,暗然失色!这就是命,亦也是缘!其实芸芸众生,谁又何尝不是依命随缘呢?”

郭浪盯着那半边血红的夕阳,似有所悟,说道:“依命随缘?是啊,不管一个人年青时武功再怎么厉害,名声再怎么轰动,家财再怎么万贯,权势再怎么惊人,但到得老死时,皇帝和乞丐也都是一个样,白骨一堆,封埋尘土而已!”

默意点了点头,满脸赞许之色,道:“施主果然是悟性极高之人!老纳为弟子们讲经说法了数十次,却无一人有施主这样的悟性。昔日在龙泉溪边,老纳只是不想见一块良质美玉入了邪道,这才为你讲解正邪是非,今日一番小谈,施主竟然能看透‘名利权争’四字,实乃佛门奇才!即然施主与佛这等有缘,何不入了少林?倘若施主不嫌弃,就由老纳收你为俗家弟子如何?”

当今之世,能拜默意大师为师,实是莫大的福泽。但郭浪只微微一笑,他虽然极其敬佩默意大师但绝无拜师之念,便何况他有师父,虽然现在想起来有些怪,有些邪,但终究是自己的师父,如何能另拜他师当下便道:“大师心意,晚辈心领!只是佛经中道:‘佛由心生,心善则有佛’,晚辈虽然不能成为少林弟子,但仍可随时向佛悟佛!”

默意笑道:“对,对!老纳倒是失言了,施主只要心中有佛,又何必一定要在少林寺内悟呢?施主只要心中有佛,那便是悟佛了!再说这悟佛,一日顿悟远胜半生觉悟,施主还是自悟得好!”这一番小谈,对郭浪竟然有了知遇之感,便道:“今日天色已晚,施主不妨再住上一日,明日再下山如何?”

郭浪也想听他再说些佛法,便道:“多谢大师!”

默意将他安置在一间客房内,然后又去照看方丈的伤势了。

郭浪在巨钟内呆了大半日,又困又乏,正想好好睡上一觉,忽然一个小沙弥送来一本佛经,说是奉了师叔之命。

郭浪拿过来一看,见是一本《法华经》,忙道:“代我多谢默意大师!”却见那小沙弥额头肿得老高,不禁问道:“小师父,你额头怎么了?”

那小沙弥道:“刚才在来的路上,突然莫明其妙的摔了一跤,撞到额头了,佛经也掉到楼阁下去了,幸好找回来了!”

郭浪听得他不关心自己的额头,却在意这本佛经,心下甚是感动,他虽听素梅说过不少舍已为人之举,但自己留心来看时,却罕有发现,不料今日却在这小沙弥身上见到了。

郭浪捧着这本《法华经》,如获至宝。《论佛经》默意大师已为他讲解了个详细,但这《法华经》却又是另一番更高佛理,郭浪只看了几页,便忍不住大声惊叹。

又看了几页,眼皮子越来越沉重,郭浪只道自己真的是太累了,长长的打了一个哈欠,便欲休息了,但鼻子一闻之下,已嗅出了气味不对,他一惊之下,忍不住叫道:“血海飘香!”忙屏住呼吸,伸手想去取茶水解毒,但为时已晚,手臂只动了一下,便即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那本《法华经》也从他手里滑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