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浪和苏壁华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朝夕相处,虽然哑叔平时对自己冷冷淡淡,不言不语,但自问在自己心中,对哑叔的敬重还是多过了师父,如今听得他语声凄凉,满口悲痛,心下不禁侧然生怜,加之又念起顾苍生的嘱咐,师父的痛下杀手,悲愤之下,出手再不顾忌,将一身易筋之气运转得淋漓如意,出招回收之间,尽是内劲呼呼,掌风惊人。

贺北霆惊怒之下,使出的分尸掌也是劲气逼人,非同小可,只不过忌于郭浪的内力惊人,这才不敢往分尸掌上加毒,只能靠一身内力硬拼掌力。

两人斗到如今,皆已经是江河涣堤,欲罢不能,贺北霆自然是不甘心罢手,郭浪也不想束手等毙,因此两人奇招各出,只打得场地上乱石激飞,草木皆毁。

赤明等人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地,暗忖他们师徒俩就这样打下去,既使北毒君不输,那也得元气大伤,到时自己等人再一出手,那还不是胜算在握,十拿九稳。想到此,连苏壁华脸上也一改悲惨之状,有了喜色。

两人越打越久,太阳也越升越高,悬崖上的浓雾早已散尽,两人相斗的影子也渐渐地越来越短,但始终是即分即合,相缠紧密。

忽听得贺北霆一声大喝,两人各自跌退两步,止于当地,身下的短短的影子也停于脚下,静止不动。原来两人刚才各尽全力,强自硬拼了两掌,双方都血脉翻腾,气息混乱,无法再战。

苏壁华久伺在旁,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当下二话不说,挺剑便刺。

贺北霆一口气刚调顺,便见眼前剑光缭绕,苏壁华已经攻到,当下挥掌便击。他掌力刚猛之极,不管是人是剑,先劈了再说,暗道苏壁华必当回身相避,哪料得到苏壁华手一扬,手中之手脱手而出,射向贺北霆,自已却着地一滚,抱住了贺北霆双脚,用力拉扯。

贺北霆一掌将苏壁华的剑劈成了数十截,但久战之下,元气大损,加之被苏壁华抱住了双脚一扯,竟然站地不稳,摔倒地地,随即马上感觉到苏壁华还在不停用力翻滚,企图扯住自己滚向悬崖,意欲和自己同归于尽。

这一下又是大出众人意外,没想到苏壁华已存了玉石俱焚之心,要拉着北毒君跳崖。

贺北霆也是惊惶失措,他一身精打细算,以已量人,自是认为天下人都如自己一样满肚私心,只知为已,虽知苏壁华心中痛恨自己,却也没料到苏壁华竟然会出此下策,要和自己同归于尽。

但只这么一惊惶间,苏壁华已经滚到了悬崖边上,双手仍牢牢抓紧贺北霆的双脚,用力往下拉扯。

郭浪一怔,随即叫道:“哑叔,不可”忙施展平步青云,只盼能赶上前相救。

苏壁华的半个身子已经悬空,贺北霆的身子也不住滑向君山下这深不可测的崖下。

贺北霆为人虽然精明无比,但到了这生死垂危的关头,竟也乱了主意,双手只知道乱抓乱扒,只盼能抓到什么,以阻下滑之势,但崖边尽是些饱经风化的碎石,又怎么抓握得住?随着碎石跌落,贺北霆一声惨叫,和苏壁华一起坠了下去。

郭浪的轻功虽高,但还是迟了一步,手掌离贺北霆的手还差了数寸,他大叫一声:“师父,哑叔!”往前一跃,终于握住了师父的右手,但二人下坠之势太急,经此一拉,三人同时向谷下落去。

郭浪只听得崖上众人一阵惊呼,随即风声灌耳,什么也听不到了。好在这次坠崖是着壁而落,下坠速度不是很快。郭浪一只手拉着师父的右手,一只手不住的在峭壁上摸扯,只盼能抓紧什么以阻下落之势,但崖上的岩石早已风化不堪,剥落极其严重,又怎么能抓扯得紧?只带得山壁上碎石层落,全咂在三人头上身上。

贺北霆空着的一只左手也在不住乱抓**,但苏壁华存了必死之心,两只手紧紧抱住了他的双脚,宁死也不肯放开,贺北霆又惊又怒,突然间左手一痛,象被什么划了一下,但他此时求生意识甚重,顾不上看是什么,忙反手一握,已经将那划伤手的东西抓住,当下忙紧紧握住,死也不放手。

郭浪本在最上面,但贺北霆抓住了东西,阻了下落之势,他便先落了下来,但好在还抓着师父的手,不至于掉下谷去。此时三人一上二下,悬于峭壁之上。苏壁华抱着贺北霆的双脚,郭浪抓着贺北霆的右手,三人结成一串,随着山风晃来荡去。

贺北霆刚暗叫了一声:“好险!”忽觉得有水珠由手臂间滴落,滴在自己脸上。贺北霆抬头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原来峭壁上不知道怎么插了一把剑,自己手中握的,就是这把剑的剑把。而那水珠则是自己左臂上被划破口子而流下来的鲜血。幸好这把剑是平面朝上,若是刃面向上,自己的手臂哪能还有?

郭**了声:“万幸,万幸!”抬头看了看那把剑,果然是当初自己上崖时插在峭壁上的那把剑,没想到今日在此关键时候还能再救自己三人一命。

三人之中,贺北霆意于逃生,郭浪意于救人,苏壁华却是意欲找死,他在最下面,看不见贺北霆抓紧了什么,当即又抱紧了贺北霆的双脚乱摇,只盼能将贺北霆手中所抓之物摇松摇断。

郭**道:“师父,小心!”原来那把剑半剑入壁,哪又能受得住三个人的重量,再加上苏壁华不住摇晃,剑身已渐渐弯曲,看来随时都有可能折断。

贺北霆大惊失色,心思一转之下,第一个想法便是要松开先前紧紧抓住郭浪的右手,让郭浪先掉下去,以减轻剑上的负担。

郭浪哪知两人的心思,他一心只想救人,当即又叫道:“哑叔你先别动,师父,你放开右手,让我下去,不然咱们三人都活不成!”

贺北霆一听,正和心意,手正欲松开,苏壁华阴森森的道:“贺北霆,你放手啊,这小子在这碍手碍脚,咱们怎么能同赴黄泉?”

贺北霆一惊:“苏壁华存心要同归于尽,自是不会放开我双脚。但他一听这小子开口,就停止了摇晃,看来他对这小子还有同情可怜之心,不想让他一块摔死。我若放开了右手,让这小子掉了下去,苏壁华心无所顾,必然会摇晃的更厉害,到时候剑断人坠,还不是死的更快!”当下忙握紧了郭浪右手,说什么也不放手。

贺北霆的心思,郭浪又哪里知道了,他心下一怔,随即一阵欣喜感动:“师父终究还是关心我的!在这种危急的关头,他宁愿剑断人坠,也不肯放开我的手自保性命,可见他对我还是有师徒之情的。”念及至此,满心不禁都是喜悦。

苏壁华却是眉头微锁,略有犹豫之色,他既已抱了和贺北霆同归于尽之心,自是再无什么求生之念,所犹豫的自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在于郭浪。他虽然平时在行为上并没有真正去在意关心这小子,但人心总善,内心深处总还是对这小子有些可怜,所以才会在北毒君每回打骂责备之时帮郭浪求情,而这小子一直对自己的尊敬关爱,也颇感于心,再者人之将死,其心亦善,所以在这生死命悬一线的关头,苏壁华才会停止摇晃,略感犹豫为难。

三人各有各的心思,贺北霆急于脱险,想放开郭浪之手,却又怕苏壁华心无所忌,再次摇晃,以求剑断人坠。苏壁华心伤女儿已经无药可救,更痛恨十几年来为奴为仆之仇,一心想求与贺北霆同归于尽。郭浪却误认人心,把贺北霆之忌当作了对自己的师徒之情,他有心想救师父和哑叔,但终究人非飞鸟,任他武功再高,轻功再好,也终究无法在这身体悬空,命悬一线之际能做到。

贺北霆左手上的伤口甚长,鲜血一滴滴的从伤口中流了下来,却并不凝结。有几滴顺着右手滴落到了郭浪的脸上唇边。

郭浪心下一痛:“师父左手受伤甚重,就算不坠下去,也必定会失血过多而死,难道我真的就忍心看着师父就这样身陷险境?与其三人一起坠崖身亡,那还不如让我先坠下去,以减轻剑上的负担。眼看着师父右手所握的那把剑正一晃一晃的上下摇摆,随时都有剑断人坠之险,当下手上暗运内力,猛然一震,震开师父的手,向下坠落。

贺北霆先前抓紧了郭浪的手,那是坠下之时急于保命,自是不曾扣住郭浪的脉门,忽觉他手上内力猛增,一惊之下,郭浪已震开了自己的手。贺北霆之心,猜疑极重,哪想得到郭浪是舍己救人,只道他是想逃脱已手,好让自己和苏壁华同归于尽,盛怒之下,当即挥掌向落下的郭浪头顶击去。他反应虽快,心思虽密,但百密一疏之下,终究忘了自己还是在峭壁之上,手中只抓了一把随时都可以断掉的剑,这一怒一掌一出,剑身晃动的愈加厉害。忽听得头上“争”的一声,那把剑已经断成了两截,自己和苏壁华的身子也当即向下而落。

苏壁华一怔之下,自己也随着贺北霆坠落。他本就存了必死之心,自不会有什么恐惧。他抱着贺北霆的双脚,身子远在郭贺二人之下,郭浪虽先震开贺北霆的手而落,但随即剑断,苏壁华相继坠下,此时他的身子正在郭浪旁边。

苏壁华心念一动,终究不忍见郭浪也坠下去摔死,当即腾出右手,抓住郭浪的衣服往上一抛,为求救人,他这一抛之力非同小可,听得“哧”的一声,郭浪的两层衣服尽被这一抛之势撕破,但身子也被这一抛之势而向上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