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小东西一番话,表面上萧雨的反应是淡淡的,但他内心的感受却截然不同。

小东西只是无心说来,但却像是在他的心湖里扔下了一块大石头,激起了一阵波澜,只不过由于他早就已经习惯了把心事掩藏起来,掩藏得非常深,所以别人根本就看不出来罢了。

小东西还在继续往下说呢:“可要是王福和马吉他们知道我现在和你在一起,他们一定会紧张得要命,因为他们总以为你这人非常危险,要我最好别和你接触。可是我无论如何都看不出来,你这人到底哪里危险了?我现在离你这么近,不也半点事都没有的嘛。”

萧雨回答:“也许是因为你还没有见过我杀人时候的样子,等你见识过了,也许就不会这么说了。”

小东西摇头,说:“你杀人时候的样子我虽然没有见到过,但想必一定十分精彩。”

精彩?萧雨没想到会得到她这么一句评价,嘴角不由扯出淡淡一抹苦笑,但不等他再说什么,小东西已经接下去说了,“那天你帮我杀了那个坏强盗,不就非常精彩的嘛?我还没有谢谢你呢,对了,你的伤好了没有啊?”

萧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我这次来,除了让你看看我之外,还想问你一件事情。”

“问吧。”小东西说,“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萧雨说,“我知道桃花坞和龙公子很有渊源,你爹和龙公子更是忘年之交,我想你应该见过龙公子的吧?”

“见过的啊。”小东西说,“是在我三岁那一年,我娘带着我回外婆家里去……”

她每次说起这个就眉飞色舞,但萧雨听了却感到失望,轻轻摇头说:“才三岁?看来你不会知道龙公子身边那个随从的事情了!”

“龙公子身边的随从?”小东西问,“你问这个人干什么?事情很重要的吗?如果很重要的话,改天我帮你问问爹娘,然后再告诉你好不好?”

萧雨仍然摇头轻叹,沉默了一会儿说:“以后,无论你和家里人有什么矛盾都别乱叫救命,这样很容易引起误会,说不定就会惹上麻烦,让别人为了救你而误伤了你家里人的性命,知道了吗?”

“我家里人?”小东西说,“你是在说王福和马吉吗?他们两个真的非常讨厌呢,只是,我就随便地叫了两声而已,后果真会像你说的那么严重吗?”

萧雨点了点头。请牢记www..coM刚才他就是因为听见了她在大声呼救,以为她有了性命之忧才赶过来的,念在王福和马吉照顾过自己几天的份上,他就不会只点了他们的穴道,而是要出剑夺命了!小东西毕竟年纪不大,而且很单纯,根本就不懂得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一时半会的也和她解释不清楚,就说:“你现在也应该回去了。”

“你在说什么呀!”小东西最不愿意听的就是这种话,把嘴一噘,“你都已经带我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就应该继续带着我走才对,怎么还叫我回去?”

萧雨说:“如果你不回去,恐怕你的两个随从就要以为你出事了,我可不想承担掳劫你伤害你的冤枉罪名!走吧,我可以送你一段路。”说着就去拉小东西。

“不要!”小东西闪身躲开了他的手,然后退开两步,“既然已经到了这儿,你就别扔下我不管,我想跟着你走——和中原第一杀手闯荡江湖,这多有意思啊!”

真是天真的小姑娘!她以为“江湖”是什么,她家的后花园?萧雨把眉头皱了起来:“你不能跟着我,我是一个杀手……”

“喂,不要老把这句话挂在嘴上嘛!”小东西飞快地截住他的话,“杀手不也是个人?”

“杀手也是个人!”这话让萧雨心里微微一颤,但很快他就板起了脸:“不行,你得回去!”

“咦?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呢?”既然萧雨不愿意带她走,小东西勉强不了,这就转身开溜,反正她是不想回到王福和马吉那边去。

但可惜她根本就跑不过萧雨,很快就被他抓住,并且第一时间被他捂上了嘴巴,挣都挣不开,因为萧雨知道她爱乱叫乱嚷,要是也像刚才似的大叫“救命”,被别人听见了看见了,他就是跳到黄河里都洗不清,因为在别人心目中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当然只会以为他想对小东西干坏事了。

但才想拉着小东西往回走的时候,他忽然又顿住了。

他的耳目何其灵敏?一下子就听见了由远而近的极其细微的响动,甚至已经隐约的听见有人在说:“小小姐应该是往这边去的吧?我们得快追!”

是王福和马吉找来了。虽然萧雨奇怪他们的穴道居然已经解开,但这个细节可以忽略。轻轻地把小东西放开了,说声:“你就在这里等他们来,只一会儿工夫就可以——可千万不能乱跑,知道了吗?”

话音才落下,他一晃就不见了人影。

“喂,你等等!”小东西急得大叫一声。要她在原地等这是不可能的,顺着他去的方向奋起直追。

但她怎么可能追得上萧雨呢,一直追出有半里地,听见前面有哗哗的水声与瑟瑟的风声,但就是不见有半个人影。再往前走几步,拨开长长的杂草,眼前出现的是一条宽阔的大河,河岸边芦苇丛在冷风中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凭添几分萧瑟凄凉的意味。

小东西不由嘟起嘴咕哝:“好嘛!扔下我说走就走了,剩下我一个人,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呢……”说着说着,鼻子忽然一酸,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本来只是一时闹点小情绪,掉几滴眼泪就可以算数的,可这时候无巧不巧地随风传来一缕嘤嘤的抽泣声,那声音很飘忽,幽幽怨怨凄凄切切,在暗夜里听起来让人心里倍添酸楚,而且夜风吹在身上一阵比一阵凉,也像是在呜咽似的。小东西情绪受到了影响,开了个头居然就没法收住了,蹲在河边不免越哭越伤心,越哭越起劲了。

但就因为只顾着哭了,小东西根本就没有注意周围的动静,当然也就没有察觉到身后正有个人静悄悄地摸上来……

等到她整个人被一双有力的手臂圈住,然后一下子抱起来扔向半空,她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顿时吓得一颗心差点跳出喉咙口,大叫一声:“哇呀——干什么!”

这叫声在空旷寂静的河岸边传出很远很远,而且还有回音袅袅不绝。那个恶作剧的人在她的叫声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接住了掉下来的小东西,也学着她叫:“哇呀——真好玩啊!小东西,你怎么忽然变胆小了呢?”

小东西听见这声音非常耳熟,回头一看,心虽然仍在突突乱跳,脑子里一根弦却放松了——原来是自家人,没事儿!然后就是气不打一处来,挣开他的双手,双脚一旦踏上实地,两只粉拳就雨点似的朝他身上招呼,一边打一边骂:“我打死你!算你有胆子,居然敢这么吓我!回去我一定告诉爹娘,让他们打烂你的屁股。”

但她这么打他,他却一脸的满不在乎,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居然还在嘿嘿地笑,权当她的小拳头是在给他挠痒痒的,还故意地说:“再敲重一点,唔,真舒服,敲这边,还有背上,左肩那边,还有……哎呀!用拳头就足够了,你用不着用脚踢的。”

小东西偏偏又补上了一脚,气哼哼地说:“就要踢,踢死你拉倒,就当我从来没有过你这么个三哥!谁叫你总是欺负我来的?”

“喔唷,一声三哥叫得真是亲热,我已经好久没听见你这么叫我了,乖乖小妹,再叫一声来听听啊?”

这个恶作剧的主儿,正是桃花坞的三爷司徒月,嬉皮笑脸地和妹妹逗着玩儿,说,“乖,再叫我一声,明天我给你买糖葫芦吃。”

“谁要吃你的糖葫芦。”小东西哼了一声,跟他做鬼脸,“你越是想听我叫你,我就越是不想叫,气死你,而且我还要踢……”

司徒月闪身躲过她飞起的一脚,笑着说:“这才几个月没见面,你居然就不肯认我这个三哥了,真是叫人伤心欲绝啊!嘿,平时大哥他没少板着脸吓唬你吧,怎么不见你也去打他两拳踢他几脚的?”

“我还想活得长命一点哩!”小东西跟他实话实说,对大哥这么干?除非她真的不要命了。一顿拳脚过后她已经把火气泻了,就转过话题问,“三哥,你怎么会忽然冒出来了?”

司徒月说:“巧呢可真叫巧,我正好从这里路过,看到王福和马吉不知被什么人点了穴道,我帮他们解了开来,听他们说你被人劫走了,我一路赶过来找你的——你看我有多关心你啊?你却还恩将仇报地又踢又打,唉,伤心啊!”

说是伤心,但他却还带着一脸爽朗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