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千里先是打听到了桃花坞的珠宝商号,就上门去送了名贴。商号里的总管忙不迭地笑脸相迎,因为早就已经接到了桃花坞的飞鸽传书,对这位新姑爷又怎么敢不恭敬呢,巴结都来不及。

雷千里原本是想拜见二爷司徒云的,没想到商号的总管回答他说,二爷前几天确实回过京城一趟,但没耽搁多久就又出门去了,看起来像是有什么急事。雷千里不免有点失望,虽然总管对他非常恭敬客气,一定要留他吃饭,还要请他干脆搬到商号去住,什么都不必费心,但雷千里还是摇头拒绝了。

虽然说现在确实已经是一家人了,但在没见到过司徒二爷之前,他还是有点抹不开脸来叨扰,而且他是还有着心事的人,对自己的身世存有疑虑,很想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还是住客栈比较好一点,就委婉地回绝了总管的好意,告辞出来。

然后雷千里又到振远镖局去看了一下。虽然商号的总管已经跟他说了,小东西现在跟着振远镖局的人马已离开了京城,他还是想去核实一下。打听下来消息无误,他也没有多耽搁时间,打算回客栈去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巧是真的非常不巧,司徒云不在京城,小东西却又离开了,也不知道哪一天能把这调皮的小丫头找到,找到了又能不能让她乖乖地回家!

雷千里一边走一边想着,还好小东西是往江南去的,正好和他顺路,也许他还可以不用绕弯路,带着宁馨儿一直回到自己家里了。而且既然小东西仍然跟着振远镖局的人马,还是很容易找,司徒大哥身边的随从又都一直跟着她,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他应该可以稍微地放松一点了,并不用急着赶回江南的吧?……

在心里念叨着,不知不觉地雷千里的脚步就迟缓了很多。并不是他想推卸责任不顾小东西的事了,而是一想到回江南,想到那烟波浩淼的太湖,和座落在太湖边的家——自己已经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他心里居然会对“回家”这个词产生了一丝不安和恐惧。一回到家,他就得直接面对自己的身世悬疑了,这让他心里沉甸甸的——自己的父母亲居然不是亲生的父母,唉!怎么居然会被他碰上了这种事呢?

只顾着低头想心事了,雷千里没注意,忽然一下子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一个人。实在是太出神了,否则以他的灵敏反应又怎么可能撞到人。连忙说了一声“抱歉”,他就想闪身过去,但没想到却被那个人一把牢牢地抓住了手腕。

“哈,撞了人道歉一声就想完事了?没这么容易的事啊!”

嗯,碰上个不讲道理的人了?而且这个人扣住了自己的脉门,手上用的力道还很刁钻。雷千里心里微微一惊,不由皱起了眉头。要想暗吐内力把那个人的手甩开,但却觉得整条手臂忽然间一阵酸麻,差点没能提起来,这就更让他吃惊了!

这时候他听见那个人哧地轻笑一声,说了句:“今天你是躲不过去了!哈哈,原来你小子也有折在我手里的时候?”

雷千里猛抬头,等到看清面前这个人是谁的时候,眉头顿时又舒展了开来,而且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个想找事打架的主儿!他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个笑容,叫了一声:“大表哥!我当是什么人呢,吓我一跳。”

“想什么想成这个样子,居然我走到你跟前你都没注意?”他的大表哥笑着捶了他一拳头,“我还以为你到塞外跑了一趟,就连我都不认识了呢!”

雷千里重重地捶还了他一记,笑着说:“或许会不认识别的人,你嘛,化成了灰我都认识,自命风流的姑苏吕氏长公子,吕家的多情种子,我的大表哥——吕鸣铁。”

吕鸣铁哈哈一笑,用力拍拍雷千里的肩膀,再回敬他一拳头,然后两个人捂着各自中了拳头的地方相视而笑——没事儿,从小到大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打招呼方式,半斤对八两,谁也不会吃亏。

太湖雷家,雷振飞的妻子,正是姑苏吕氏的闺阁千金,吕鸣铁的嫡亲姑妈,他们两个生来就是姑表兄弟,赖也赖不掉的亲戚!既是表兄弟,也是铁杆好朋友,从小就混在一起长大的,感情如金似铁,割都割不开来!

雷千里一身出神入化的轻功,就是他的外公亲自传授的,吕家老英雄在世的时候还格外地疼爱这个外孙儿,可惜已经仙逝多年了——是不是就因为雷千里并不是他的嫡亲外孙,所以才会格外地对待呢?

现在看起来这个姑表亲戚关系已经有了个很大的疑问。雷千里一想到这里,胸口一阵隐痛,目光顿时又黯淡了许多,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千里?”吕鸣铁刚才就已经察觉到他的神色不对劲了,问,“是遇上什么烦恼事了?一定是,不然刚才你又怎么会躲不过我的擒拿手。”

雷千里听见他问,不由长叹一声——一言难尽啊!

会是什么事,让他愁得这副样子?吕鸣铁疑惑,想了想之后问:“是不是姑父要你去塞外桃花坞求亲,你没有成功所以发愁,担心自己回家没法交代?”

说着,他把嘴凑到雷千里耳边,压低了声音再说一句,“我肯定,是司徒老当家的没有看中你,对不对?”

“胡扯!”雷千里说,“就凭我这一表人才,老当家的一见之下就喜欢得不得了,想都没想就把女儿嫁给我了。”

“你才胡扯呢!”吕鸣铁笑着说,“司徒老当家的如果把女儿嫁给了你,那位司徒小千金还会离家出走的吗?”

“你怎么知道了?”雷千里无法置信地看着吕鸣铁,难道他偷偷练了什么妖术?

吕鸣铁一笑:“本公子自有神通!你为什么不从实招来,并且求我给你想个解决的办法?”

“我要解决的可不是这件事儿!”雷千里回答。

噢?那到底那是为了什么事犯愁?

雷千里说:“你不是有神通吗?你猜啊?”

“行了,我猜不出来,你就直接告诉我好了!”吕鸣铁说,“反正有一点已经可以肯定,那位司徒小千金现在还不是你的人!”

“她就永远不会是我的人了!”雷千里说。

“那你又怎么敢说司徒老当家的已经把女儿嫁给你了?”吕鸣铁说,“生米还没有煮成熟饭,这可不能算的啊!”

“这个另有原因。”雷千里说,“算了,我现在不想提这件事,倒是你怎么会到京城里来了?有事?”

废话,没事大老远地跑这里来干什么!吕鸣铁说:“你小子还跟我玩四两拨千斤,把话题绕到我头上来了!”

雷千里一笑,大表哥就是不说他也猜得到,肯定是来探望他那位红粉知己的。

“这下你可是猜错了,我的小表弟!”吕鸣铁嘿嘿一笑,“其实我并不是专程到京城来的,而是追一个人追来的,既然已经来了,就顺便探望一下故人了。”

追人?追什么人?雷千里不免惊讶:“能让我们的风流吕公子这么穷追不舍的,一定是个女人?”

“你又猜错了!”吕鸣铁说,“前些天我到你家里探望一下姑妈,回家的路上偶然遇到一个人,就和你我差不多的年纪吧,和我攀谈了几句,听说我是姑苏吕家的人,他技痒难熬,一定要和我切磋切磋,我也是一时兴起,就把他邀请到了家里,先是比拳脚,接着比兵器,都不相上下,他觉得非常不服气,就又和我比喝酒,每天都这么比划,直到五天之后,喝酒喝得我有点力不从心了,我们这才停了手。”

“其实就是你略输人家一筹了!”雷千里说,“能在武功上和你不相上下,年纪又差不多的,会是什么人呢?他有没有告诉你他是谁?”

“没有!”吕鸣铁说,“几天里我一直都想请教,但他非要等我赢了他之后再告诉我姓名,既然我没有输,却也没有赢他一招半式,他就没有告诉我他到底是谁!”

但难道就没法从他的功夫路数上看出他的师门来历?

吕鸣铁摇头:“那小子会的功夫非常杂,什么门派的都有,到了第四天,居然把我的招式都用了出来!你说他这人绝不绝吧?”

这倒是有点意思!雷千里说:“就为了这个,你一路追到了京城里来?”

“这只是一个原因,还有另外的原因呢!”吕鸣铁说,“这事关我家里那一大群歌舞姬。”

雷千里讶然:“不会是那小子拐了其中一个跑掉了,所以你要把他追回来?这小子色胆包天,居然连你都敢惹,如果见到他,我保证帮你揍扁了他!”

“不是!”吕鸣铁失笑,“如果那小子有这样的色胆,倒也省了我的心,我曾经对那些姑娘许诺过,以后一定帮她们找到合适的人嫁了,并且送上厚厚的一份嫁妆,如果其中有个把人愿意被人拐跑,我不是还省下一大笔了?问题是那小子居然连送上门的美事都不肯接受!”

“噢?”雷千里来了兴趣——这到底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