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西跟着振远镖局的人马,渡过黄河,辗转山西,又过了吕梁山,到洪洞稍作停留,然后一路径直向京城而去。也数不清在路上走了多少天,一路晓行夜宿,快马加鞭,倒也太平得很,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这一天终于到达了都城——东京汴梁。

既然是大宋都城,天子脚下,当然异常繁华热闹了。有数不尽的酒楼饭馆,茶坊店铺,笔墨书籍,珍宝古玩,字画碑贴,首饰成衣,绫罗绸缎,胭脂水粉……真的是应有尽有,简直都要把人的眼睛都看花了!

——好一幅活色生香的“清明上河图”啊!

小东西进了城之后没多久就干脆下了马,和铁如澜手拉着手,一颗脑袋就没有停过,左看右看前看后看上看下看——都要嫌自己只长一双眼睛太少了,几乎每一样东西都能引起她的巨大兴趣,没办法,虽然很多东西她家里都有,但谁让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经历这种繁华和热闹呢?

而这么一路上看过来,看山看水看集镇,那都是走马观花,因为急着赶回京城,匆匆一看而已的,现在就不一样了!她可以仔细地看,所以越看走得越慢,越看越觉得大哥和爹娘他们真够狠心的,居然在过去的十几年里限制她的活动范围,不准她出门,天知道她已经错过了多少精彩有趣的东西没有见识到?真是白活了这十六年——就快十六年!

一只手里抓了两串糖葫芦,她都已经看得忘乎所以了,以至于铁如剑不得不出声提醒她和铁如澜两个:“就快到家门口了,我们还是先回了家再说吧!众镖师们离开家都已经很久了,家里的妻儿老小可全在盼着他们回去呢!”

“嘻嘻!大哥,你又没有‘老婆孩子’,你着什么急啊?”铁如澜意有所指地冲着铁如剑笑,他却依然不为所动,依然摆着一副冷面孔,命令她们:“快点上马!”

“来啦!”铁如澜一吐舌头,扯住了意犹未尽的小东西上马,说,“回家咯!”

小东西要紧在望着别的地方,把他们两个的对话只听进去一半,这时候傻傻地问:“嗯?如澜,你已经有嫂子了吗?”

“到哪里去弄哦!”铁如澜笑着回答,“恐怕我这辈子想要个‘嫂子’,都是没门儿的事了!”

“这是为什么啊,铁大哥?”小东西非常不理解地问铁如剑。

“你听她那张嘴!一天到晚就知道胡说!”铁如剑给了妹妹一个白眼,“我这是赶着回家去交差呢!”

“交差?交什么差?”小东西又问。

“当然是交龙公子的那个差使了!”铁如澜嘴快,抢着回答,“我们替他送了封信,总要有个交代的是不是?信到底送到了没有啊?是不是平安哪……”

“也就是说……”小东西想了想之后才醒悟,忍不住大叫一声,“也就是说龙公子就在你们家?哇!太好了,我可以见到龙公子了!实在是太好了!”

“别这样激动嘛!”铁如澜皱了皱好看的小鼻子。和小东西相处的时间长了,她已经把小东西皱鼻子的样子学得惟妙惟肖,然后她说,“我可不能保证现在龙公子仍然还在我家里等着我们回去!他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上一次他来把信托给我们的时候,我就连他的人影子都没有见到!”

“要见到龙公子,真就这么难吗?”小东西将信将疑,“可我爹和娘说,他们就能经常见到他!”

“那个不一样!”铁如澜说,“你爹娘能够经常见到,你不就是从来都没见到过嘛?如果随便什么人都能见到龙公子的话,江湖上的人也就不会送他一个绰号,叫作‘隐龙’了!”

“说我没有见过龙公子,这可不正确哦!”小东西说,“听我娘说过很多次了,我三岁的时候,龙公子就抱过我咧,他还一个劲儿地夸我可爱呢!”

“那你记得不记得龙公子长什么样?”铁如澜问,“跟我说说?”

小东西为难地挠头,说:“那时候我才三岁!根本就不记得了嘛?”

“那不就是了!”铁如澜撇了撇嘴,说,“你还是和我一样,根本不知道龙公子长个什么样,那就和没见过一样嘛!不过……你能不能和我说说,龙公子抱着你的那时候,到底是个什么情景?你爹娘一定和你说过很多遍了!”

说到底,她还是非常羡慕小东西小时候居然还被龙公子亲手抱过的。

“当然可以了!”小东西顿时来了兴致,开始大讲特讲起她从爹和娘那里听来的前尘往事,还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听我娘说啊,那一年她是带着我回江南外婆家探亲的……”

一路说着话,没多大一会儿工夫,他们的车马就已经到了振远镖局的门口。

既然号称中原第一大镖局,当然振远镖局的门面很大,气派也非常大,一眼看上去,自有一股威武的气势。少主人带着镖队回家,家里一干人等忙碌着接风洗尘问候,那是不在话下的,好一番忙碌过去,等到都安顿下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但是,小东西和铁如澜赶前赶后,几乎把整个镖局所有角落都找遍了,始终没能见到龙公子的半点影子,两个人不免大失所望。不过想想其实并不难理解,人家就算不是龙公子这样的大人物,要他守这么长时间,就等他们一个把信平安送到了的回音,似乎也非常不值得,是不是?

振远镖局既然名震江湖,送封信如果也出岔子,那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嘛?龙公子一定是对铁家人办事的效率放心,所以才不等这个回音就离开了!

这似乎早就在铁如剑的预料之中,所以虽然铁如澜和小东西十分失望,他却仍然一脸的风平浪静,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就仿佛天塌下来了都不会眨一下眼睛。振远镖局老一辈的当家人都已经凋零了,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肩膀上,早就已经练出了处变不惊的本事!

用不了多长时间,在他们出门以后,家里头总管不便处理而积压下来的一些事务他就已经全部安排妥当了。吃过了晚饭,嘱咐铁如澜一声,一定要招呼好小东西,他自己就按照惯例,到爹和娘的灵前敬上三柱高香,,告诉俩老的在天之灵——孩儿已经平安回家来了!又一次没有辱命了铁家的声名!

他们的父亲铁正,是中原武林一条铁骨铮铮的好汉,早先年出门走镖,到哪里没有人敬畏着三分?因此走遍了大江南北,保的每一趟镖都没出过什么差错!要不是二十年前在华山和魔教的那场大决战,铁正重创在魔教中人的手里,说不定现在他仍然能够带着他的孩子走南闯北,也就根本就用不着他铁如剑年纪轻轻地,就要接手这么一付重担。

妹妹铁如澜那一年才刚五岁,父亲就不幸因重伤不治而辞别人世,母亲郁悒成疾,也很快就撒手人寰,他们孤儿两个,全靠老辈的镖师们扶持着,一直支撑到现在,并且逐步恢复了老父亲当年创下的基业,恢复了振远镖局的声望,真的非常不容易啊!

为了这份家业,他铁如剑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更不知道流了多少血和汗,现在都已经老大不小的了,也仍然不敢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这其间他又品尝了多少辛酸,又能有几个人了解透彻呢?

就算是亲妹妹铁如澜,也未必就十分了解他的心事——她毕竟还在少不更事的年纪嘛!

想着想着,铁如剑不禁潸然泪下。正在伤感的时候,忽然听见铁如澜大呼小叫地跑了进来,说:“大……大事不好了!大……咦?姐,你怎么在哭呢?”

“你在叫我什么?”铁如剑立刻就沉下了脸。

“嗨!这会儿又没有别的什么人……”铁如澜辩解着,但一看到铁如剑脸色更加沉了几分,连忙改口,“好吧,好吧!我叫你大哥!大哥!出事了,真的出事了呢!”

铁如剑背转身去,知道自己的小妹一向有点大惊小怪的,因此没把她说的事当多大的事,悄悄地擦了把眼泪,用淡淡地声调问一句:“什么事?”

“这回我可是没有夸大其词!”铁如澜指手划脚地说着,“后院柴房里躺着一个死人!浑身都在冒血,好可怕呢!”

“死人?”铁如剑的目光顿时冷了起来,问,“知道是什么来历吗?”

铁如澜摇摇头,回答说:“只看见他穿一身黑衣服,短打扮,带着一柄利剑,还很年轻……就是看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铁如剑又问铁如澜:“发现他的时候,他是已经死了,还是看到他被谁下手杀了的?”

“没看到是谁杀了他。”铁如澜又摇头,“反正我们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躺在柴房里了,看上去不会是我们的人干的,因为如果是的话,总管会禀报给你,而且很快就会把尸体处理掉的?”

“哦?”铁如剑沉吟了一会儿,说,“就叫人抬出去埋了,注意别惊动外边,更不要去惊动官府衙门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