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客栈。一灯如豆。

桌上放着个打开了的包裹,一绺断发,半截断剑并排而列,除此之外另有一张小笺,上面写着:剑断刃,人断魂!过长江,望春楼见。

寥寥数语简明扼要,加上淋漓的墨汁间隐隐泛出的暗红之色,仿佛掺了鲜血写就,加倍使人感觉到透骨的凉意。

萧雨就坐在桌边,盯着这几样东西在看。已经一动不动看了许久,凌厉的目光似要把这些都看透。但即便看透了,也只不过是凭添烦忧而已。

萧叶就在他身边驻足,这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雨兄,你一心想躲避她,免她被牵连进来,但看来仍然没有奏效啊。”

“剑断刃,人断魂。”萧雨伸手,起初是想拿起那断剑,但最后手却落在了那绺头发上,轻轻摩挲一阵,然后说,“其实我明白一早就已经把她连累了,但我仍然想可以躲过这结局,不过,终究还是没能躲过去。”

萧叶忧虑地说:“落到门主手里,恐怕她受尽屈辱不算,还要使你受胁迫,处处受制于他了。”

萧雨微微摇头:“这上面的字并非门主亲留。你看字迹潦草凌乱,难以辨认,可见书写之人手腕无力,章法大乱,而和着墨迹的血兴许是那人受伤所致。”

略微一顿,他凝视着萧叶说,“萧琴不是已经被你挑了筋脉废了武功么?”

“你怀疑这是她做的手脚?”萧叶说,“但她既然已经废了……”

“是的,既然已经是个废人,又怎么可能还挟持铁如剑?”

“你是说,这其实是个虚而不实的圈套?”萧叶说,“想诱惑你自投罗网而已?”

“断剑未必就是铁如剑的,断发也未必是她的。萧琴已恨我入骨,更知道我和她……因此设计报复,也不无可能。”

“那么,我们大可不必理会这茬了,是不是?”萧叶目闪动着问。

萧雨不回答他,目光又落在了那绺断发上,良久竟然无语。萧叶就一声轻叹:“我明白,就算知道那是个圈套,你也仍然要去的,因为你太在乎她,如果不去探明虚实,你绝不会放心。”

萧雨垂下眼帘,默认了他的话。萧叶又说,“其实这也简单,我们直接去找铁如剑,看看她到底有没有遇上危险,这不就可以了?”

“不!我不能主动去找她。”萧雨摇头,“兴许这是门主在掂量她在我心目中有几多分量,如果我先沉不住气,反而更容易暴露弱点所在,真被他抓住了我的弱点,事情就难办了。我真心希望这只是萧琴个人的报复,而非门主的授意。”

萧叶一叹:“也就是说你一定要去望春楼了?好,我陪着你去。”

萧雨再次摇头:“不,如果真是个圈套,我一个人陷进去,好过我们两个都陷进去。”

萧叶看着他一笑:“你是要我做畏首畏尾的懦夫,眼睁睁看着你去涉险而不顾么?不用多说,自从和你重逢,我就已暗暗发过誓,这辈子再也不离开你这个兄弟。事实上我们是栓在一根绳子上的,谁也跑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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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江,望春楼见。”

长江沿岸何止千里,哪一处才是望江楼所在地?这问题看似难解,其实不然。下了渡船,只消抬头一望,就能清楚地望见那块大招牌了。

那楼座落于熙来攘往的热闹地,可进了大门之后,他们只感觉到了异样的冷清。原本应该客似云来,这时候却只见寥落几个伙计,有的在打盹,有的则靠着角落发呆。

一见到两位穿黑衣的客人入店,店伙计的神色就都变得异常,都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坐在柜台后头的掌柜也开始哆嗦起来,抖抖地问:“两位……客官不是来……住店的吧?”

两人目光四下一扫,已把周围情形看了个清楚,这里没有危险。萧叶就回答:“我们找人。想必早就有人在这儿等着我们了。”

“找、找人。”掌柜的目光下意识往后头瞄,“一、一个女人?”

“是,一个女人,带路!”萧叶很干脆。1⑹ k小 说 wαр.⑴⑹k.CN整理

店伙计们的脸色都唰地变白,目光都扫向通往后院的门,竟然没有一个肯起身带路的。看这情形,八成是都已经被那个女人吓破了胆子。萧雨萧叶更不犹豫,飞身掠进后院,这里是客房所在处了。

院落不大,也非常冷清,未见有任何住客的踪迹,从店家的慌张神色不难猜知住客也都已经被吓跑了。再看院子里遗留下的班驳血迹,更能证明此处暗藏无限杀机。

“一定是萧琴。”萧叶说,“不知道设下的是什么圈套来等我们钻?”

萧雨不答但却提高了警觉。那女人现在已经心智狂乱,恐怕没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不能不小心。一把拉住了这就想上前去的萧叶,他说:“小心!我去。”

“为什么只叫我小心?”萧叶问。

萧雨的唇角勾出一抹嘲讽来:“她要的应该只是我的命,所以要你小心,留在后面也许就有机会从容脱身,我和她的恩恩怨怨也是该彻底了结了。”

“可别忘记是我废了她,她也必然痛恨我。”萧叶摇头,“恐怕她并没有打算让我们活着出去,武功已经废了却居然还敢下此战书,一定有其厉害的杀招,我们都得谨慎着。”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间屋子里传出的凄厉长笑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已经难辨男女,笑声过后就是一声厉吼,既疯狂又怨毒:“你们都已经来了吗?好,好一个有情有义的中原第一杀手!萧雨,你进来!”

确定院子里没有任何的埋伏,如果有玄虚就应该是在屋子里了,两人互相一点头,萧雨当先一步推开那间屋子的门,一手已经握紧了剑柄。即便门后有突如其来的暗袭,也必然不会一击就中。还有萧叶在后兼顾四周,一前一后,已然是这世上最坚固有效的防护。

那也是两人多年同门换来的默契。

然而并没有任何的突袭,门平静地打开,让他们一眼就能够看到屋子正中摆的偌大一张躺椅。萧琴正仰卧其上,手足瘫软无法动弹,那张脸却显得分外狰狞可怖。目光就像带着毒钩子,能把人生吞活剥了似的,恶狠狠瞧着他们,咬牙切齿地说:“两个都到了,好,好极了!”

萧雨冷冷地:“已经放了你一条生路,你不收手,还想怎么样?”

萧琴一声狂笑:“既然得不到你的人,本应该把你杀了,偏偏我又无能为力,那就让我死在你手里吧!萧雨,过去所有恩怨就在今天作个彻底了断,我恨你,你也一定恨我,那就进屋来杀了我,来杀我啊!”

一边说她一边努力挣扎,似乎想挣下躺椅扑上来,但却又做不到,因此她目光中的怨毒更深,厉声说:“难道你们的胆子都已经没了,连进屋来杀一个没有反抗之力的女人都不敢了吗?”

萧叶细细打量着屋内,说:“瞧你这样子,不用别人动手就已经活不长了,今天我们要是动手杀了你,传出去岂不是折了我们的名头,雨兄,以我看我们还是不理睬她,这就离开,随她自生自灭去。”

萧雨略一沉吟,随即点了点头。他明白萧叶的意思,实在看不透屋子里有什么玄机,不如以退为进,探探她的虚实。倘若萧琴果真一心求死,他们大可不必出手,因为她现在和死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见到两人真的转身,萧琴急了,嘶声吼道:“站住,难道你们就不想理会铁如剑的死活了吗?”

萧雨根本连头都没回:“就凭你现在这样,我相信她绝不会有什么危险。”

“没错。”萧叶接着说,“你已自顾不暇,还顾得了伤害别人?一绺头发再加半截断剑就想让我们上当,你未免太天真了。”

萧琴狂笑:“你以为我真的没办法抓到她吗?哈哈,别看我武功已经废了,可有的是手段伎俩,我恨不能剥了她的皮喝了她的血——你以为那纸上的字,是混着我自己的血写成的吗?”

萧雨的脊背明显地一僵,握紧剑柄的手指节也渐渐发白。萧叶知道他内心的愤怒,不免暗暗担忧,生怕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很快的萧雨的神情已经放松了下来,淡淡地回答:“除非你能让我亲眼见到她,否则我绝对不会相信她已经落入你的手中。”

“你不相信?哈哈!”萧琴冷笑着,“随便你信不信,你就走好了,我也拦不住你。不过,难道你不想在走之前听听我想怎么处置那个小贱人的吗?其实也简单,剥皮抽筋也不过就是一死,我偏不让她痛快就死了,要让她饱受**的滋味,再过一辈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子。先把她剥光了衣服,叫街头最无赖的混混儿好好享受一番她的身体,然后就把她挑了脚筋,卖到最下等的妓院……”

话尤未了,萧雨霍然转身,一手握剑一手搭住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