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扣银他们离开大厅,吕颂德仍然站着没动,也没看他们一眼,但听了无相大师一番话之后他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

对无相大师一拱手,他说:“是我家教不严,才会出了今天的事,方丈大师宽厚不计较,我却觉得无颜以反对,这就失陪。”

无相大师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并没有阻拦。但在吕颂德还没有转身出去时,宁府家丁飞报:“吕三小姐回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宁老太太先站了起来:“回来了?哎呀,还不快接进来让我瞧瞧!”

“是谁送她回来的,人呢?”吕颂德却先关心这个。

家丁茫然摇头,根本就没看清送吕小姐回来的人长什么样,他就已经人影都不见了,就是府里的护卫也没法把他拦住。

“那就该是姓关的小子没错了。”宁老太太顿足,“来去自如,根本没把我宁府放在眼里,好不狂妄。”

吕颂德则冷哼了一声,把他女儿掳走了又送回来,姓关的到底什么意思?难道他以为可以毁掉她的清白而不受任何惩罚了?没这么简单!对老太太说一句:“我有话要对小女说,请太夫人稍等再见她。”

然后咬牙切齿地一甩袖子大步走了出去——熟悉他脾气的人都知道,现在该轮到吕三小姐倒霉了。

再说吕扣银被送回屋子后,吕鸣铁请人去叫大夫拿伤药,雷家两公子就替他那身上的血衣小心地剥下来。衣服要撕成一片片地才能离身,虽然他们动作轻得不能再轻了,仍然免不了带下一块快模糊的血肉来。

被疼痛刺激着,他反倒醒了过来。身体轻微一动,还没睁开眼来就含糊着唤了一声:“洛娃!”

雷廷轩啧舌:“这小子,都伤成这样了,还念念不忘那魔教的姑娘。”

雷廷宇摇头接着说:“不知道他中了什么邪,居然会做这种事,把自己害惨了不说,连带我们替他心惊肉跳。”

吕鸣铁这时候正好进屋,听见这话后摇摇头。还能是为什么?天底下就“情”字最能使人受伤,不是伤了自己就是伤了他人。

“为情?”雷家两兄弟都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扣银表弟居然喜欢上了那个魔教执法使?难怪了!

“为心之所爱,就是送了性命也在所不惜。”吕鸣铁说,“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种体会。”

“当然有了。”雷廷宇冲口而出,但随即脸上一红。他的心之所爱红药姑娘现在就住这个院子,离他咫尺之遥,一想起这个他就心跳加速。

一个不留神手上多用了点力,疼得吕扣银一声闷哼,他赶紧停手愧疚地问:“怎么样?”

“嗯,看上去他不太好嘛?”门口忽然传来的这脆生生的声音,又让他一阵心跳,但回头一看不免失望,正在走进来的可不是红药姑娘,而是小东西。

“刚才我大哥听见院子里一阵乱,听说是吕家的千面小郎君受伤了,他就叫我送这个药过来。”小东西说,“大哥说这药非常灵,应该对他有帮助,看来我大哥是帮上忙了?”

“岂止是帮忙,简直是雪中送碳。”吕鸣铁不胜感激,“司徒兄自己抱恙在身,却还那么关心别人,真叫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小东西摊开手掌送上两粒药,看着吕鸣铁接过去给吕扣银吃了,心里有点儿虚虚的,因为大哥关照她把整瓶的药都送出去,她却藏私只给了两粒,其余的掖都在了怀里。

她并不知道大哥是自知时日不多,有这药也没用了,因此全拿出来送人,她只知道大哥的伤很重,靠着这点药才能保持清醒,而她希望大哥能尽快好起来,又怎么舍得把药都送了?

但吕扣银是救她出琴韵楼的恩人,这时候看到他血肉模糊的惨样,她又感到不忍心,开始犹豫是不是应该把藏着的药也拿出来?不过好在大夫到了,瞧过吕扣银的伤势后,说他皮肉之伤虽然很厉害,但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她心底的不安这才减轻了。

包扎妥当后,吕扣银在药力作用下也已经清醒了很多,一场劫数算是熬过去了。吕鸣铁长吁一口气,叹道:“真是要跟老天爷祈祷,但愿魔教主和洛娃真是善的,但在乱世之中又难保不生变数,她们被逼得急了也不得不变坏了!唉……”

“不会的吧?”小东西说,“我大哥说魔教主是好的,我就相信她一定是好的,但是昨天晚上她却把馨儿姐姐带走了,不准她和雷千里做夫妻,这可一点都不好呢。”

几个人都还没有听说这事,因此意外之极,连忙站起来想问个究竟。

但不等他们问出口,外面就传来了抽泣声。从门口望出去正好能看见掩面冲进来的那个人,他不免失声叫了起来:“绣玉表妹?她已经回来了?”

吕绣玉一向贤淑端庄,这时候居然不顾仪态痛哭失声,当然出人意料。几个人都不知道她已经在前面见过了老爹,只以为她受了关逸飞的欺辱,吕鸣铁头一个就忍不住冲出门,一直冲到她面前。

“妹妹?是不是姓关的他欺负你了?你照实说,我一定给你出气。要是他真的……真的毁了你的清白,我绝对饶不了他的。”

吕绣玉依然掩面,没回答但是哭声小了。

小东西走过来说:“不会是关逸飞欺负她了吧?我敢肯定,因为我在的那几天关逸飞对姐姐好得不得了,对我也非常客气,要是存心欺负姐姐的话,他根本就不用演戏给我看的嘛?我回来后不是已经跟你们说清楚了,你怎么还这么问?”

可要不是受了委屈,吕绣玉又为什么这般痛哭?

吕绣玉仍然没开口,好在吕鸣铁知道妹妹的秉性,雷家两兄弟也已经领教过无数次了,而小东西和她相处几天,也已经知道她温吞水又爱害羞的脾气,所以都没有被她的磨唧磨去耐性。又等了老半天,才听到她哽咽着说一句:“没想到大哥居然……也和爹一样,以为我已经被他,被他……”

话说到一半又没了声音。她这位闺阁千金,又怎么厚得了脸皮说出那个令人羞愧难当的字眼来呢。

不过这也已经能够让人明白她的意思了,吕鸣铁心里一紧,老爹在气头上,说出来的话绝对不会好听,难怪妹妹会哭成这样。

“爹还说吕家的名节不能毁在我手上。”吕绣玉接着又说,“他并不容许我争辩,就要我、要我自行了断,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又怎么论得上失节……我、我还不如死了的好。”

说着一跺脚,又把脸捂住了。

小东西就不懂了:“姐姐明明知道自己的清白,为什么你爹要你去死,你就真去死了?别人会以为你真的那个……什么了,不就更加说不明白了嘛?”

“就是。”雷廷轩劝慰她,“表妹既然是清白的,就用不着这么想不开。”

“而且你爹也真是不讲道理。”小东西接着又说,“你和关逸飞在一起几天,又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值得对你发火嘛?反正你们是双方情愿,早晚要做夫妻,又没什么不妥当的。”

“这个……你还不懂。”吕绣玉被她说得脸红了起来,知道她不谙世俗礼法,跟她也解释不清。

小东西确实弄不懂,吕绣玉和关逸飞两个人的事,别人又为什么要横加干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难道是她的爹就可以这么蛮横了,自己的爹娘可似乎并没有这么不讲道理的嘛?

吕鸣铁紧蹙眉头,说:“妹妹,爹的脾气你了解,我长到这么大了,听他说类似的话恐怕已经有几千几万遍了,也不是我教你忤逆不孝,是因为以前对你说了你也不肯听,现在你该听得进去了——长辈的严厉苛责固然是为了我们好,但凡事总得讲个理字,长辈不讲理的话,难道我们也得遵从他们的意见,白白让自己受委屈吗?”

此言一出,雷家两兄弟不禁讶然——这些话,不就是在教吕绣玉怎么忤逆不孝了嘛?

吕鸣铁轻轻摇头,很早之前他就已经有了这想法,今天眼看着吟笛伤心落泪,这念头就更加强烈了,他这时也是有感而发。

“妹妹,你的事要想和爹说通是千难万难,如果你觉得和关逸飞在一起就能快乐,我不阻拦你跟着他去。如果在吕家无法把握好自己一生的幸福,那么离开就是最好的选择。”

吕绣玉听得脸色发白,吃吃地说:“哥哥的意思,是要我别听爹的话?可是……那样怎么行呢?我这次回来就为的取得爹你娘的谅解,如果爹娘不点头,那么这门亲事岂不是,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吗?”

管那么多干什么呢!吕鸣铁一叹,取得爹娘原谅?娘那边好说话,爹的态度妹妹已经知道了,怎么还这么想不通。

“只要你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这就可以了,有扣银的例子在,你可得准备好被爹赶出吕家门,盛怒之下,他可真是六亲不认的。”

“二哥怎么了?”吕绣玉不由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