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司徒雷拿自己与桃花坞老当家的司徒申之间的友谊为例说事,雷振飞直摇头:“毕竟我与司徒老兄已经交往了几十年,而你与萧雨认识才有多久?”

司徒雷回答:“老伯也应该知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这句话,我和萧雨一见如故,再经过一夜促膝长谈,已经了解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虽然是个杀手,但他却言出必践,也许比大多数人都要忠于承诺,更加知道感恩图报,既然知道感恩就必然良心未泯,众位前辈不相信,我却是相信他不会对我说谎的。”

而且,要不是有心脱离杀手门,杀手门主又怎么会几次三番地派人追杀他?如果萧雨还能为他所用,他舍得毁掉这么一个得力干将吗?

“唔!”宁老太太点头。他们确实听说了萧雨遭同门追杀的消息,司徒雷说的多半不是假话了。但终究有点放心不下的,就算武林同道们都肯既往不咎,给萧雨一条生路,谁又来担保他得回自由之后就不会变本加利,为害武林?

“这个当然由我来担保了。”司徒雷说,“我的身家性命,不妨就押在萧雨身上,不管谁听说了萧雨作恶的消息,都可以立刻来找我算帐。”

“那可是要老帐新帐一起算的。”柳掌门说,“你一个人的身家性命难道就够了吗?”

司徒雷冲他一笑,既然敢这么说,当然是有把握的了,用得着他替自己担心?

宁老太太却还放心不下,怎么说司徒雷都是她的外孙,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司徒雷担保了萧雨会去找杀手门主,万一萧雨获得自由之后躲了起来不去找人,或者根本就找不到呢?那岂不是一场空了嘛?

不过司徒雷并不为这个担心。萧雨说过他至少有七八成的把握能够找到杀手门主,而且他心里非常明白,杀手门主一日不死,他一日无法重新做人,这就结必须得解开才行。

“不过我得向各位前辈拜托一件事情。”司徒雷说。

无相大师说:“但说无妨。”

“但求前辈们能够相互转告,相互约束,在萧雨行走江湖的时候,不要去伤他扰他骂他辱他,一切都等大事了解之后再作论断,行不行?”

无相大师沉吟片刻后点头应允了。既然他都点了头,其他人当然无话可说——当然心里不赞同的大有人在。

司徒雷谢过了无相大师,趁势就提出来要去地牢看望萧雨,打铁要趁热,免得夜长梦多又生变故了。

雷振飞瞄了他几眼,说:“既然大师没有异议,我就也没有了,不过我想亲自去看看中原第一杀手,听听他自己是怎么说的,怎么样?”

立刻有人随声附和。司徒雷明白他们仍然觉得不放心,也不去说破了,对无相大师一拱手,让大师先请——有少林方丈撑着,比说一万句话都有用。

无相大师走到他跟前,拉住了他的手说一句:“司徒小施主不妨和我一起走,请!”

神定气敛步履沉稳,看上去他只是在和司徒雷客气,但司徒雷却觉得手上立刻就传来了一股暖流,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是方丈大师在把自身的内力渡到他身体里,显然早就看出来自己精神几近耗竭,现在只不过是勉强撑着而已。

少林正宗内家功力,当然不同凡响,而司徒雷现在动身体恰好就像一个空罐子,可以装下任何东西,第一个能够得到少林方丈大师的内力,简直就是天大的造化了,从前厅到花园短短的路程,就让他感觉浑身发暖,脚步也轻快了很多。

等到无相大师松开了手,他已经体息顺畅神清气爽,当然内心也满是感激之情,说一声:“多谢大师相助,司徒雷感激不尽。”

无相大师微微一笑:“相见便是有缘,小施主又何谈‘感激’二字。”

然后他快步走上前,和当先开道的宁老太太闲谈去了。司徒雷不禁感慨——不愧是德行高尚,人所敬仰的一代宗师。

不提放雷振飞走到了他身边,突然问一句:“司徒贤侄似乎身体不够硬朗啊?”

司徒雷避重就轻,回答:“其实我的身体没什么要紧。刚才小侄忘记了替父母谢谢老伯的仁义,老伯不嫌弃千里养子的身份,把他抚养**,这份大恩德司徒一家必然铭记在心永世不忘。”

雷振飞闻言顿住:“千里——果真是桃花坞的后人,司徒老哥的亲生子?”

“千里还没有跟你说起详情吗?”司徒雷有点意外,“他就是我爹娘的亲生子没错了。”

“这个……我还没仔细地问过他。”雷振飞不免有点尴尬。那天他光顾着生气了,根本就没想到问这个问题,等怒气渐渐退了,又一时抹不开脸来去看看雷千里。两个儿子跟他提起时也是话才出口就被他堵了回去,因此到现在他还确知这事。

司徒雷察言观色,把他的心事猜了个**分,但也不去点破:“爹娘已经确认无疑了,千里贴身的翡翠佩饰就是物证,也幸亏老伯让他拿这块佩饰来求亲,不然也不敢相认。”

雷振飞点头但却没接话。本来他并没多少把握的,因为二十年来明查暗访都没找到什么线索,又阴差阳错的,从来没有听司徒申说起过儿子丢了的事,因此压根儿没想到雷千里和桃花坞会有关系。只在不久前才忽然从佩饰上的桃花图案想到了桃花坞,这才让雷千里远道求亲,如果找不到他亲生父母也没有关系,能和多年好友结个儿女亲家,也是件美事。

司徒雷笑着又说:“现在可谓是两全齐美了,既让千里找回了亲生父母,又没耽误了和桃花坞喜结连理。老伯,千里是你养大的,当然仍然是你的儿子,他的妻子就是你的儿媳。只不过由于亲兄妹的关系宁儿不能和他成亲,所以爹娘将养女嫁给了千里,老伯应该不会怪罪我爹娘擅自作主的吧?”

这番话可戳到了雷振飞的心病,司徒老兄明明知道雷家和魔教不共戴天,他的养女是个和魔教有很大牵扯的人,偏偏还把她嫁给了雷千里,怎不让他心里发堵呢?

司徒雷当然知道他的心思,淡淡一笑,说:“老伯,不是我自夸,是馨儿妹妹确实天资不俗……”

“打住!”雷振飞一扬眉,“类似的话我已经在你兄弟那里听过好几遍了,是非曲直雷某心里有一本明帐,贤侄就算不说,我也清楚得很。”

“是非曲直,有时候却必须要摊开来说个清楚才行。”司徒雷说,“馨儿妹妹的品行我最清楚不过,她和魔教主牵扯上关系,是在她以及我们全家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原本是无心之失,老伯又怎么能把罪责强加在她的头上?如果非要怪罪的话,老伯应该先怪罪我们几个当家的失察,你说是不是呢?”

话里的意思是——要算帐你找司徒申夫妇以及本人,又何必和一个小姑娘过不去呢?

雷振飞哼了一声,但不回答。司徒雷接下去又说:“老伯是不是以为和魔教沾上边就是非奸即盗?小侄可不敢苟同,会魔教的天绝地灭十七七式但不用它作恶,反而行侠仗义,能说她就是坏人吗?”

什么样的武功出处真有这么要紧吗?不见得!重要的是个人的行为,是凭借自己的武功行善还是作恶!别的不说,就说太湖雷家祖传的武功,不也是由昔年改邪归正的魔头传授,再由雷家先祖发扬光大的嘛?

司徒雷脸上带着微笑,言语不温不火,可说的句句在理,而且态度是明显的,别看雷振飞是前辈,他照样要据理力争丝毫不让。这让雷振飞在佩服他勇气的同时又感到愠恼,前后左右又不止他们两个人,他们说话有好多耳朵都听着呢,这不是让他面子没地方搁了嘛?

重重干咳了一声,他说:“雷某自认行事光明磊落,当然不怕被你拿来作比较。可你话也不要说得太自信,人心难测,你能担保一个人总是无愧与天地良心,更不违背公道正义?是好是坏用不着争,该怎么处置这事我心里也有数,不麻烦你来提醒。”

嗯,应该适可而止了,不然他因为拉不下面子而翻脸,吃亏的还是雷千里和宁馨儿。司徒雷就淡淡一笑:“老伯的公道良心小侄是绝对信得过的,不过是想冒昧求个情,千里受伤好几天了,身体的伤好治,但心上的伤却难愈,老伯如果肯屈尊去看望他的话,他心情会好很多。”

就不为别的,为了父子之情,这总可以的吧?

雷振飞不禁为难起来。人心肉长,他当然顾念着父子的情分,而且一向最疼爱的就是雷千里,那天因为一时恼怒伤了他,原本心里就难受着呢。但却仍然受不了别人当着面揭这个伤疤,要老子去给儿子赔不是,那多没面子。

顿了半天才找到个借口,推说现在事情太多,这个可以以后再说:“但千里毕竟是我的孩子……”

话说到一半没了下文,不过司徒雷有了他这半句话就已经够了,笑着回答:“就这一句,也能让千里的心里好受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