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大哥问自己有什么好主意,司徒月使劲挠头。要他打架他处处争先,但还有自知之明,动脑子的事别人都比他强,最终只能闷声不响。

司徒云则同意司徒雷的主意:“大哥说的,也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等那人找上门来。既然他大费周章地把小东西弄了去,必然有所图谋,也就必然要露面和我们交涉,只要他露面,我们这么多人还怕没法把他抓住?”

“但也不能小视了这人。”宁府公子说,“敢在金陵的地面上和我们叫板,手上肯定有两下子!”

司徒雷轻轻点头,宁公子说的也正是他担心的。除了担心之外,还要叹小东西命乖运骞,别的都好说,万一那个人心怀邪念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她给……想想都要冒一身的冷汗!

一瞥眼看见吕鸣铁捻着手指头沉吟不语,司徒雷心里不由一动,问:“吕兄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线索?”

“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仍有几分疑惑。”吕鸣铁说,“在琴韵楼时,刚进那间屋子我就闻到一股香味,当时没在意,但现在回想起来这股味道似乎很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曾经闻到过。”

“是吗?”司徒雷对此没敢抱什么希望,既然是莺莺燕燕往来的妓院,有香味一点都不出奇。

“不瞒各位。”吕鸣铁接着说,“从小我的鼻子就特别灵,对各种香味尤其敏感,能分辨出非常细微的差别,而且在脂粉堆里也已经混得久了,什么味道是出于何种香料,基本上闻一闻就能知道。但刚才那股香气实在太淡,似有若无的,我也疑心,或许那只是我的错觉呢?”

“可是吕兄,这个和小东西被调包有关系吗?”司徒月忍不住出声质疑。

“三弟,别打岔!”司徒云横了他一眼,“任何蛛丝马迹都有可能是找到小丫头的关键,只不过我说句实话吕兄莫怪,琴韵楼既是脂粉堆,少不了各种香味,这条线索可能真的不是很有用。”

“不对!”吕鸣铁继续琢磨,“那味道和女人的脂粉香有不同之处……到底在什么地方闻到过呢?”

他苦思冥想良久,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猛地一拍大腿,“想起来了,一定是他!难怪那味道会这么熟悉呢,就是扣银那小子弄的把戏!是他易容装扮了,到过那间屋子。”

“你能肯定?”司徒雷心里顿时升腾起希望,要是吕氏二公子千面小郎君确实到过琴韵楼的话,那么小东西目前的处境也许并没有他想像的那么糟糕了。

“错不了!”吕鸣铁肯定地点头,“那小子一向比女人还爱俏,不管装扮成什么样子,都喜欢在易容的材料里加上那种香料。不过因为他的易容术非常精妙,别人轻易分辨不出来罢了!要不是我已经闻惯了的话,恐怕也要被他给骗过去了……”

“唉!”别的人都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外面却忽然传来了一声长叹,接着有人说了一句,“真是不幸啊,又被你识破了。www.”

“扣银!”吕鸣铁立刻跳了起来,“真是你!还不快滚进来对大家明说,小东西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那小丫头?吃得下睡得着,好着呢!”从门口晃啊晃地进来的,可不就是吕氏二公子了嘛——是真的在晃,脚下发软,脸色也很不好看。

屋里众人并不知道他平白挨了魔教主一掌而受了内伤,因为关心小东西,也都没注意他的异常,要紧围住了他询问详情。等到他说明小东西正在客栈里蒙头睡觉,已经平安无事,所有人都吁了口气,从担心变成了放心,司徒云更是连声和他道谢。

司徒雷心里一快巨石落地,反而感觉浑身像被抽光了力气似的,坐在那里动弹不得,宁公子不敢耽搁,问明白了是哪家客栈,这就急匆匆出去叫人,司徒云和司徒月也一起去,连夜把小东西接进府来,省得又生变故了。

吕鸣铁则是又好气又很笑地给了吕扣银一巴掌,笑着骂一句:“这当口还和我们开什么玩笑,我就说呢,怎么居然会在妓院里看见了你的影子,但又不敢确认,害得我们心神不宁,不知道小东西是被谁调了包,还在这里瞎猜,实在该打!”

吕扣银对着大哥勉强一笑,想要说话,但一张嘴吐出的却大口鲜血,同时双脚一软坐倒在地。魔教主内功独到,他受了伤能一路摸下山已经很不容易了,吃足了苦头才到的宁府,这会儿终于坚持不住了。

这情形当然吓人一大跳,吕鸣铁急忙把他扶到椅子上坐好,帮他调理内息,等到他缓过了一口气就问:“怎么受的伤,和谁交过手了?是不是琴韵楼里那另一个夜行人?”

“不是!”吕扣银摇头,拉着吕鸣铁的手,觉得满肚子的委屈,忍不住大倒苦水,“大哥啊,我的媳妇儿被人抢走了,呜呼,我好难过啊!”

“你的媳妇儿?”吕鸣铁摸不着头脑。他当然知道二弟并没有成亲,又哪来的媳妇儿,不过知道这小子一向顽皮胡闹惯了的,心想他说的这个“媳妇儿”多半是一时兴起闹着玩的,忍不住对他叹气,“又惹上祸了不是?总叫你别跟人胡说八道,你就是不听话,现在把人家惹恼了,打你也是应该的,这叫做报应!不过,又是哪位高手把你打成这样了?”

吕扣银又摇头:“我没有胡言乱语,她就是我媳妇儿,非常漂亮的金色头发,高鼻梁蓝眼睛,很特别的可人儿……”

说着话,气息又是一窒,差点又一口血吐出来,眼前金星乱冒,居然晕了过去。

金发蓝眸?司徒雷在旁边听得很清楚,不由吃了一惊,当然首先联想到的就是魔教蓝衣执法使洛娃了。如果真是她的话,居然会在金陵出现,并且还到过琴韵楼,这就表明了那家妓院真的不简单!一定或多或少和魔教有关系,这可不能忽视了!

等到吕鸣铁把吕扣银又救醒过来,他就问:“你是否知道那金发女子的身份?”

想起洛娃,吕扣银长吁短叹:“我还没来得及问呢,就被人横插一手打断了,那黑衣妇人根本连半点道理都不讲的,偏偏我媳妇儿还很怕她,真是气死我了!”

“你这小子,胡闹够了吧?”吕鸣铁忍不住摇头叹气,“你和人家姑娘胡言乱语,她们当然要对你不客气,还好伤得不是很重,但愿你能得个好教训,以后别再犯同样的错了。那黑衣妇人又是什么人?”

“看不出来,一身裹得严严实实,不过我媳妇儿叫她师父。既然是师父,媳妇儿敬畏她不无道理,但也不能对人这么凶的嘛?唉,不知道媳妇儿被她带走了之后,我还能不能再见到她了呢?”说着话,吕扣银眷恋之情溢于言表。

司徒雷是深知道情爱烦恼的人,看得出吕扣银对洛娃已经动了真情,反倒是吕鸣铁没把自己兄弟的话当真,因为知道他一向胡闹,从来没有个认真的时候。

想到上一次见到洛娃的时候,她对自己流露出的那份情意,司徒雷当然希望吕扣银能够虏获佳人芳心,省了自己的麻烦,但他有必要提醒吕扣银,毕竟洛娃的身份不同寻常。于是他说:“吕二公子可知道,她们师徒两个都不是等闲之辈?”

“难不成你知道?”吕扣银顿时眼前一亮,“知道的话就快告诉我,我也好去找我的媳妇儿啊?”

“我觉得你还是别去找她们为妙!”司徒雷回答,“因为她们是……”

可也真是巧了,还没等他把“魔教”两个字说出口,外面就又喧闹起来,只见司徒月用箭一般的速度冲进门来,大声嚷嚷着:“小东西来了,她来了!唉,我真是好后悔啊!”

听到小东西已经回来,司徒雷心中怦然大动,但接下来司徒月的话又让他觉得奇怪,忍不住问:“你后悔什么?”

司徒月挽着袖子一脸的气愤:“早知道那胖破婆娘这般可恶,把小东西打得浑身都是伤的话,我当时不止要拆了她的楼,还应该狠狠揍她几拳头的——嘿嘿,教训那坏女人可不算破了我的规矩!”

“小东西受伤了?”司徒雷的心顿时揪了起来,连忙迎到了门口。看见司徒云已经像捧着个瓷娃娃似的把小东西抱了过来。不看不要紧,仔细一看,司徒雷忍不住直吸凉气。

就见到小丫头脖颈中,手臂上都是又红又肿的伤痕,有几处还破了皮,还在渗着血水,把衣服都粘住了,轻轻一碰她就要叫疼。这是看得见的地方,身上看不见的伤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把司徒雷心疼得都抽搐起来了,把她接到了自己怀抱里,搂着她一时间竟然无语。

“轻一点啊,大哥!”小东西被他弄疼了,直冒冷汗,但在司徒雷想把她放开的时候,她却又抓住了大哥的手不肯放。这没多天来不见亲人的面,又遭受那么多折磨,这时候她说什么都不肯放手了,尤其在见到了大哥之后。

在琴韵楼里被关押,毒打,挨饿,惶然无助……种种苦难一股脑儿涌上来,化成酸涩的眼泪,要宣泄,要倾诉,于是靠在大哥怀抱里失声痛哭。

可也奇怪了,虽然人非常虚弱,但眼泪却一点都不少,就好像连绵秋雨,把司徒雷哭得更加心疼了起来。这时候又哪有半分的男儿豪情,就只剩下寸断的柔肠!

早就有人请大夫去了,司徒雷抱着小东西进了屋坐下,大夫还没来,他也不想把她放开。

看到这情形,吕扣银也不好意思开口去问他洛娃的事情,其他人也都识趣,尤其是司徒云,知道大哥和小东西这次分别得太久,有很多话要讲,于是使了个眼色,大家都悄悄地避到了屋外去。

隔壁屋子里的雷千里宁馨儿早已闻声出了屋,还有同住一院的吟笛和红药她们,但都被挡了驾。

可没曾想,他们请的大夫还没到,宁老太太身边的丫鬟老妈子一拨人倒先赶了过来。原来宁老太太知道外孙女已经脱险的消息,她老人家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见小东西,就差人来接她过去。

老太太是宁府权威,她说是一,没人敢说是二,一刻里要的人,超过半分都不行,丫鬟老妈子奉命行事,当然不敢怠慢,说声:“老夫人要见小姐。”旁边人连说句话的闲暇都没有,小东西就被她们从司徒雷的怀抱里硬给扒了出来,说是抢的也丝毫不为过!

这就请进了软轿,前呼后拥,一转眼的工夫就把小东西抬走,还不许人跟着,留下院子里一帮人大眼瞪着小眼,司徒雷更像是被人抢走了稀世珍宝一样,眼望着小东西去的方向作声不得。天天为了小东西牵肠挂肚,这才相距聚了多长的时间?又要为了她牵肠挂肚了。

司徒月眨巴眨巴眼睛,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唉,想当年我爹从外婆眼皮子底下就把她女儿抢跑了,她老人家今儿怕是要我们也尝尝那个滋味吧?”

“也许吧!”司徒云也叹气,“夺女之恨在她老人家心里想必已经根深蒂固,恐怕对我们这几个姓司徒的一直都看不顺眼呢。”

“可小东西不也姓司徒的嘛?”司徒月很不服气地嘀咕,“怎么她就特殊了?”

“别说了。”司徒雷轻轻摇头,慢慢地说,“至少现在小丫头已经平安了,是不是?在外祖母身边,她会被照顾得很好,我们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

既然爱着她,当然希望她一切都好,由谁来照顾不都是一样的?他内心里这么安慰开解着自己——既然知道自己命不久长,再多的相思眷恋也是枉然,不见面也许更好,也许更能让他赴死时从容些,是不是这样呢?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仍然很痛,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