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鹰族部落的那个大招牌——绣着一只雄鹰的旌旗总算在目力能及的范围最高处迎风招展时,太阳早已西斜,落日余晖如血一般染红晚霞,使得这一片沙漠看起来更加广袤,深远而且壮观。一眼看出去,就只见漫漫黄沙,视野极其开阔,令人豪气顿生。

鹰族,虽然是游牧部落出身,但因为后世子孙涉足商贸,往来于丝绸之路经营得法,日趋强大,所以早就已经抛弃了祖辈的生活方式,不再漂泊不定,而是占据了沙漠一隅,到如今财雄势大足可称王,已不容人小觑了他们半分。就连旌旗上绣着的那只雄鹰,都显得气势逼人呢!

司徒雷一马当先,率领随从们才走到离着旌旗约有一里地的地方,忽然间劲风扑面,正前方有数枝利箭袭来,其势汹汹,疾如闪电。

司徒雷不慌不忙,眼明手快避过射向当胸的一箭,趁势一挥手又替小东西挡开一箭,其余来箭也都被身后随从们挡住或者避了开去。

紧接着司徒雷翻手取下了自己背上的硬弓,拉个满月,眨眼间箭发连珠——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最后一箭,堪堪和对方又射来的一箭相遇,劲力准头拿捏得恰倒好处。

眼看着两枝箭一齐落地,他身后的随从们当然要为主子齐声喝彩,对手那边竟然也有不少人暴喝了一声:“好!”

司徒雷微微一笑,策马上前去。鹰族人骁勇善斗,绝不轻易服输,但打归打骂归骂,见了高明的好手还是惺惺相惜的,一点都不做作矫情,就凭这一点特性,他今天来就比较好办事。

迎面拦上来的是一小队鹰族年轻的勇士,每一个都斗志昂扬,为首那一个锦袍华服,帽子上插着一根鹰翎,一双眼睛亮得赛如天上的星星,神采奕奕。

司徒雷当然认识他,那是鹰族族长的长子,阿米娜的哥哥,名字叫阿布鲁。从小到大他们两个不知道已经碰过多少次面了,只是每次见面都免不了要打上一架,一直都是旗鼓相当,谁也没输过谁的好对手——当然了,如果司徒雷拿出自己从小练就的内功,取胜不是件困难事,但因为这么多年来打架居然都打出感情来了,彼此嘴上不说,但心里头却都很敬重对方,如果不是碍着两家的冤仇,说不定两人已经成了好朋友,司徒雷又怎么会跟他争一时的短长呢!

这时候阿布鲁的脸是铁板的,不用问了,自己妹妹被人抢了去,他哪有不想骂人的道理!但还没开口说话,目光无意中一落到小东西身上,却不免一个愣怔,目光像是一下子就被粘住了似的,居然扯都扯不开了!

他跟司徒雷见过无数次,但却从来没有见过小东西,猜想上去,面前这位应该就是司徒家号称塞外一枝花的小千金了,否则不会长得这么漂亮——你瞧她那个眉毛那个眼儿,那张樱桃小嘴一丁点儿,那脸蛋雪白粉嫩多可人儿……

要等到他手底下人大声干咳嗽提醒他,阿布鲁才发现自己竟然失神了——咳咳!怎么会这样?

当下里阿布鲁把脸绷得更紧了,一手用马鞭指着司徒雷,朗声说:“好哇!我正想去桃花坞找你们,你们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太好了!如果是自己知道冒犯了我们,特地来跟我们赔罪的,那就好说,如果不是的话,小爷我今天让你们有来无回!”

司徒雷一笑,先拱了拱手,回答他:“少族长先不要生气!有话可以慢慢说。”

“还慢慢说什么!”阿布鲁怒气勃发,说,“我妹妹人都已经被你们抢去了,等我们慢慢说完,恐怕就来不及了!”

“稍安毋躁!”司徒雷笑着回答,“我来,不就是为了你妹妹的事来的?想必少族长心里比我更清楚,其实我们现在说什么都只不过为这件事找个最好的结局,要说想挽回点什么的话,恐怕木已成舟,你和我都无能为力的了!”

“……”阿布鲁一时语塞。自己的妹妹平时都做了点什么,他这个当哥哥的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的嘛!又干咳了一声,他说,“那就有话快说!”

司徒雷说:“是有话要说,但得和你父亲鹰族族长去说才行,这件事恐怕你是作不了主的,这就请前面带路,让我去见族长怎么样?”

“谁说我作不了主?”阿布鲁一瞪眼睛,“鹰族里所有的事都是我阿布鲁的事,我是鹰族的少族长!”

他自恃有才华,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瞧不起他,司徒雷这几句话不巧正好戳在了他的忌讳上,立刻就让他在马背上暴跳如雷,“你桃花坞的人欺负我们鹰族太甚!强抢了我妹妹不算,还敢到我鹰族的地头上撒野,实在是太过分了!要想见我阿爹可以,先过了我这一关!”

“乐意奉陪!”相比阿布鲁,司徒雷显得镇定悠闲多了,说,“不过少族长,有句话我还得跟你说明白了,并不是我们桃花坞的人‘强抢’了你的妹妹——当然少族长对这一点也必定心里有数,我或许是多此一言了?”

阿布鲁依然横眉竖目,但脸上却不由自主开始发烧。没错啊,他司徒家的六公子本事再大,单抢匹马地闯到鹰族地面上,要没有不争气的阿米娜倒帮他的忙,他说什么也逃不出鹰族人的手掌心啊!这也正是让族长阿爹感到最恼火的地方。

至于他自己嘛,平时看多了妹妹的愁眉苦脸,昨天晚上这件事一出,他心里竟然会很不自觉地为妹妹长吁了一口气,暗想她就这样离开了也好,至少不会再受相思折磨了。但心里这么想是一回事,关系到鹰族部落的面子问题,这又是另一回事了,所以他嘴上是丝毫不会放松了的。

把脸沉了又沉,他喝一声:“少给我废话,今天我们两个就再比划比划,要是能赢了我,我再让你去见我阿爹!”

“好啊!”司徒雷本来就没打算能太太平平地就见到族长,早就有心理准备的,笑着说,“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到你了,不知道你打架的本事长进了没有?如果还和以前一样,那你可得小心了!不过呢,在我们打架之前我想先和你讲个条件,就算是我今天替我六弟比武招亲来的,如果我赢了你,我去见你阿爹,直接就是说提亲的事,其他的我可不管了!”

“哎,大哥!”小东西听着,忍不住插了一句嘴,“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啊?要是你输了怎么办呢?”

“我就不会输给他,小东西!”司徒雷一笑而答。

吓!还有没有把我鹰族少族长放在眼里了呢?阿布鲁大喝一声:“谁和你们罗嗦这些,要打就打,要不就滚回你的桃花坞!”一跃下马,直奔司徒雷冲过来,“看招吧……”

别看他年纪轻,但却从小就得到异士传授了一套功夫,虽然和中原武学大相径庭,但同样出手沉稳刚劲有力,这一拳头打过来风声呼呼,竟然隐隐有沙漠风暴的气势!

司徒雷当然也不含糊,和他从小就打到大的嘛,各人有几斤几两都心里有数,谁怕谁来?也一跃下马,掌风起处风沙滚滚,和阿布鲁瞬间交手十几个回合。他们两个都走的是刚劲威猛的路数,打到哪里,哪里就劲风激荡,沙尘飞起几丈高,气势恢弘惊人,令人叹为观止。

看得两边的随从人等都心摇神驰赞叹不已——好功夫,真的是好功夫啊!

小东西瞪大了眼睛,却是越看越紧张,双手把马缰越勒越紧,以至踏雪乌骓都要撂蹄子了。小丫头彩衣在旁边则眉飞色舞,不停地哇哇叫好,叫到最后被她回头狠狠瞪了一眼:“不准叫!”赶紧又把嘴闭上了。但免不了心里纳闷,往常小小姐一遇上这种情况,叫得比谁都大声呢,今儿她这是怎么啦?

她可不知道,她的小小姐这还是头一回瞧见她的大哥和人打得这样激烈与惊险呢!那不是别的人,是她的大哥啊!她又怎么会不紧张!而且还越看越觉得担心,大哥不久前才刚老毛病发作,虽然眼下他生龙活虎勇猛异常,但万一他的老毛病忽然之间又发作,那该怎么办呢?被别人打倒,面子事小,受伤事大,大哥是他们这一帮人的主心骨,他要是倒了,叫她怎么办才好呢?

不行!最好他们别再打下去了!小东西有心想阻止,但没奈何凭她那几下三脚猫的功夫,只怕上去才挨到一点边儿,就会被他们的掌风给激得飞出去,她有这个自知之明的。所以只能在一边干着急,心越揪越紧,眨了一下眼睛之后,竟然已是热泪盈盈。

幸好近百个回合过去,司徒雷和阿布鲁两个身形一分,一齐向后跃开几步,看上去一场打下来,谁也没有吃亏,而且还一齐叫了声:“痛快!”小东西这才略微放下了心。

阿布鲁朝司徒雷点了点头,说:“不错啊?几个月没打架,你好像有进步了嘛?”

“彼此彼此!”司徒雷一扬眉,笑着回答一句。

阿布鲁说:“既然未分胜负,你没有赢我,就不能去见我阿爹……”

话才说到一半,小东西忽然哼了一声打断他的话,并且还指着他说:“你明明已经输了,竟然还想耍赖吗?”

阿布鲁转过脸去望着她,但见她眼波盈盈双颊嫣红,涂满了樱桃汁似的嘴唇嘟了起来,一副又娇又憨的模样,心里不由自主就荡了一荡,连声音也不自觉放低了几分,问:“怎么会是我输了的?”

小东西说:“我大哥身体不好,昨天还病倒在床,今天又赶了这么长一段路,功力当然要比平时多打一个折扣了,你呢?生蹦活跳无病无痛的,用尽了全力才不过和我大哥打个平手,还好意思说你没输啊?羞不羞呢!”

一边说一边羞他的面皮。一番话犹如黄莺出谷,唧唧喳喳非常好听,就算是在羞人面皮,那样子也可爱之极。阿布鲁听得将信将疑,但她这模样实在好看,就不免多盯了她几眼,直到司徒雷干咳一声提醒,才算恋恋不舍地把目光移开,回头去看司徒雷。

但他看司徒雷是一副神清气闲淡定自如的样子,怎么看怎么精神头都挺好,又哪里像昨天还卧病在床的?可再看小东西的神色又不像是在说谎,有心不想承认自己输了吧,但小美人儿用双俏眼这么紧盯着自己,感觉麻酥酥的,竟然一时间忘了说话,就算开口,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鹰族的少族长这会儿,干脆是魂不守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