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近一点VS更近一点

十一点二十分,池仁买了单,而江百果向侍应生和厨师二人一鞠躬:“麻烦二位了。”这么客气的举动,江百果并不常有。她这个人,习惯将别人的小恩小惠记在心头,总有当涌泉相报的一天,但今天,她却像是什么都到了嘴边,不吐不快。

侍应生阅人无数,而厨师却略逊一筹,情急之下:“不麻烦,不麻烦,祝二位早生贵子。”

早生贵子?

这是哪跟哪啊?

江百果言出必行,出了餐厅,三下五除二地将池仁塞进驾驶位,捎带着,帮他系好安全带:“我也不送你了,免得你又说有歧义。路上小心。”

池仁一脸倦容越来越藏不住,但既然江百果羊入虎口,几乎都伏在他身上了,他也不好任凭她进退自如。他揽住她,小臂沿着她的脊椎,手掌抚在她的后颈:“我看了十几处的房子,都不满意。”

江百果退不出去,双手撑住池仁的肩膀:“同样一句话,换我送给你。池仁,你又不是活给我看。”

“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们。”

“那是哪里不满意?我还真不知道你是这么挑三拣四的人。”

“都是同一个问题,离你太远。”

有时候,江百果真恨自己多少段的恋爱都白谈了,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句话,常常即刻将她从身经百战,打回乳臭未干,心跳有如战鼓擂,连脚趾头都蜷缩一团,连汗毛孔都一张一翕。她明明在他揽住她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慌不忙,不骄不躁,却不料,转眼又栽在了他一句“离你太远”上。

真是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又或者说,她岂止是多少段的恋爱都白谈了,根本是白白虚度了多少年的光阴。

“我楼上那户上礼拜才搬走,你考虑看看。”江百果煞有介事。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池仁眉头一皱,“可还是太远。”

就这样,江百果连连吃了败仗。她提及楼上,可不是有一说一,她分明是夹枪带棍:你要多

近?这样够不够近?却不料,他转眼又四两拨千斤,扭转乾坤。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池仁松开江百果:“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所以,要考虑看看的人是你。不急,我给你时间。”

江百果终于从车子里退了出去,站直身,提上一口气。

“还不走?”她赶他。

他轻笑:“车门,有劳。”

江百果一败涂地,挪开身,重重地甩上了车门。

而出租车也是一种奇怪的存在,当你不需要它的时候,它遍地开花,可等你需要它的时候,它又和你捉迷藏。池仁离开后,江百果引颈而望了好一会儿,一无所获。迫不得已,她向十字路口走去。

刚刚,当她将面孔埋进池仁的掌心,池仁反手握住她的手,绕过餐桌,坐到了她的身旁。而不等他再有所行动,她就勾住了他的脖子,投进了他的怀抱。她雨点大,雷声小,濡湿了他白色衬衫的肩头。他轻拍她的背,就说了一句话:“我知道,我知道……”

他知道,她对他的情怀,一点不比他对她的少。他肆无忌惮,于是,细水长流,而她不一样,她忍得有多辛苦,忍不住时,就有多汹涌澎湃。

他知道,今天和过去十五年的这一天“大不一样”,无非是因为,她和他终于告别了孤军奋战。

他知道,无论他是她的敌人,或是朋友,无论他们要不要高举同仇敌忾,共商大计的旗帜,她都谢谢他能在她的身旁。

当时,她抱着他哭了好一会儿,哭到连侍应生和厨师都疑神疑鬼,她耳闻他们一个对另一个说:“这该不会是拍戏吧?你有没有看过针孔摄像机?”她这才知道,她有多么不管不顾。

这时再翻回头想想,她最后又何必对他们那么客气,扔给他们一句“非礼勿视”才对。

站在路口,偶尔过往的出租车上也通通载了客。

江百果不得不继续步行,脚下踢了颗小石子,这才知道自己看上去有多么“自作自受”。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她让他走,他当真走了,她反倒像是忘了她当初都是怎么迎难而上的了,告别

了孤军奋战,就像是连走路都不会一个人走了,那么,接下来,是不是疼了就会掉眼泪?难过了也想有人陪?甚至连被害妄想症都会患上,到头来,那种种没出息的天性和本能,她迟早还是样样逃不掉。

那么,让他离她近一点,更近一点,她又何尝不想。

赵大允出院,是在一个月后了。

机能上的恢复,他令医生赞不绝口,但在相貌上,鉴于左侧眼睑畸形和下颌骨受损,即便将来还会进行一系列的手术,效果恐怕也不甚理想。

池仁亲自接赵大允出院,他看他顶天立地,却在病房里还戴着他新送给他的名牌墨镜,一笑开花,脸孔的下半部分像是人到耄耋之年,毫无防备地,他又一次如鲠在喉。

“走吧。”池仁就这两个字。

一条狭长的走廊,二人几乎走到了尽头,赵大允才将行李袋甩给池仁:“接人也没个接人的样子。”他的音色依旧嘶哑。

“闭嘴,”池仁冷着脸,“难听死了。”

赵大允满不在乎,一首崔健的《一无所有》手到擒来,像是为他的破锣嗓子量身定做:“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池仁从裤兜中掏出一张叠了两折的纸条,直接塞进赵大允嘴里:“就当我是用这个堵住你的嘴。”

赵大允忍住恶心,打开纸条一看,上面是个地址。而他们谁也不说,谁也不问,他也知道,这是唐茹的地址。就像他们谁也不说,谁也不问,池仁也知道赵大允即便是在下不了床的时候,也在派人遍寻唐茹的下落。

而找人的滋味,没人比池仁更懂了。

赵大允将纸条攥在手心,思绪大起大落,但始终面带微笑,又借着歌词说话:“我没打算让她跟我走,我知道,我一无所有。”

“你小子有我。”池仁不知道从哪又掏出一副和赵大允的一模一样的墨镜,戴在了自己的鼻梁上。

二人没什么默契,你看我的时候,我没看你,我看你的时候,你又没看我,到底也没能相视一笑,却也恰到好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