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大好河山VS禁区

交通不算拥堵,至少,池仁在驶向江百果公寓的途中,还不至于中途弃车。但他还是来不及抵达目的地,就又接到了赵大允的电话:“吴煜是来接江小姐的,江小姐……带了行李。”

池仁当即并线,准备调头:“机场方向?”

赵大允旁观者清:“池先生,具象那边恐怕才是您的当务之急。”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我的主了?”池仁调头之余,口吻称不上盛怒,却冷冰冰得令人胆寒。

赵大允也算临危不惧了:“闯过具象这一关,您才有机会去打最后一场硬仗。您别忘了,这座山您这么多年一步步爬到这里,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不惜一切代价地登顶,还是就这么一失足滚回山脚下也无所谓?”

这一刻,赵大允反倒不左右为难了。一旦池仁一鼓作气,一旦池仁能和那个人平起平坐,有了话语权,一旦池仁反败为胜,一劳永逸,届时,他随他是杀是剐,眼都不会眨上一眨。

无奈,池仁所答非所问:“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是不是机场?”

赵大允默不作声。

“赵大允,天下果然是没有不散的筵席。”池仁平心静气。

“池先生,我跟了您六年……”赵大允一身冷汗,但话一出口,当即又自己推翻了自己。六年?六年又何以与池仁和江百果的十四年相提并论?他也真是鸡蛋碰石头了。

就这样,赵大允在池仁挂断电话后,不得不又俯首称臣地打了过去:“是,吴煜和江小姐是在去往机场方向。”

三队人马,赵大允紧紧跟在吴煜的后方,最后一个抵达机场。吴煜的车子是第二名。至于冠军,非池仁莫属,他一路平均时速一百四十公里,险象环生,就是为了能守株待兔。

吴煜难得不西装革履,穿了条米色休闲裤,裤线笔直,紫色POLO衫扎在裤腰里,左手是他的名牌行李箱,右手是一个迷彩行李袋,无疑是江百果的。而江百果穿着稀松平常的牛仔裤和白色T恤,头发扎着,随身物品装在黑色腰包里,两手空空,摆臂摆得风生水起。

二人虽没有肢体接触,但看得出,有说有笑。

池仁看得出,眼下的江百果,一点都不“辛苦”。

而等江百果看到池仁时,来不及了。他明明是迎面走过来的,但因为隐蔽而迅猛,等她看到他时,他就在眼前了。他一把抓住她的大臂,直接带她走。

再等吴煜看到这一切时,更来不及了,甚至不等他反应过来,连赵大允都在他眼前了:“池先生和江小姐有几句话要说,还请您配合一下。”

“配合?”吴煜脸红脖子粗,“他算老几,我要配合他?你……你又是谁?”

“朋友。”赵大允一推金丝框眼镜,彬彬有礼,但路,是绝对不会让的。

另一厢,江百果被池仁带出去了十几米,逼急了,一低头,狠狠咬在池仁的手上。这一口下去,她牙都要松动了,可他还是没放开她,不过就是停下了脚步:“你要去哪?”

江百果有些喘,但气势还是汹汹:“听说这个季节的济州岛,很值得一去。”

池仁分明领带早就扯掉了,但还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勒在脖子上,他用另一只手,神经质地松了松领口:“听说你要和他一起去?”

“是。”江百果供认不讳。

“这是你们的交易?”池仁扫了一眼被江百果咬伤的手背,这会儿才觉得钻心的疼,“他放弃具象影业,你答应他的追求?”

江百果还是那一个字:“是。”

这是池仁始料未及的,他以为,她会否认。

池仁连另一只手也用了上,箍住江百果的双肩,为了配合她的娇小,他几乎是俯下身,平视着她:“你这么做,是为了我吗?因为我说过,沈龙传媒这一步的棋不能这样走,因为我说过,我有我的计划?因为……”

这一次,江百果嗤笑一声,小小地后退一步,就摆脱了池仁的双手:“你想太多了。我不过是要算算吴煜对我的诚意,如果捎带着也令你受了益,就算是我对你的补偿好了,虽然,在感情的事上从来就没有谁欠谁这么一说。”

池仁缓缓站直身:“你以为我会信吗?”

江百果回头,找到被赵大允挡住的吴煜,给了

他一个我马上就来的微笑,再转回头,对池仁苦口婆心:“信不信是你的事,自作多情也是你的事,但我去哪里,和谁去,是我的自由。”

“江百果,”池仁又要去抓住江百果,却半途而废,手停在半空,“我该拿你怎么办?”

江百果看了一眼池仁被她咬伤的手背,从腰包里掏出了一个创可贴,撕开,为他贴上:“没办法。就像当初我得不到你的回应,我除了等你的电话,目送你的背影,答应你的一切要求,也没什么其他办法。”

“你这是在惩罚我?”

“当然不是。”江百果将创可贴的包装在指尖揉成小小的一团,“在感情这件事上,没办法的人大有人在,无能为力是一种普遍,所以,我是说,无论结局好坏,一切都会过去。”

“你知道吗,我真恨透了你的理智。”

“不瞒你说,我也恨透了我满嘴的仁义道德。我一度以为,你能治好我,但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江百果最后点点头,欲言又止,似乎是不打算画蛇添足了,调头走向了吴煜。

池仁没有追上去,因为江百果的一字一句,有理有据。

因为她说他除了等她的电话,答应她的一切要求,余下唯一一件能做的事,就是目送她的背影。

因为她走向吴煜时,昂首阔步,到了最后,还小跑了两步,带着辞旧迎新的欢喜……

但到底,池仁还是追了上去。

他挡住吴煜的去路,语无伦次:“吴总,这一趟百果就拜托你了,作为朋友,我知道你不会趁人之危,也不会强人所难……我是说,百果这一趟回来要是少了一根汗毛,要是让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我……”

吴煜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但江百果挽上他,直接绕过了池仁。而他看了一眼他臂弯中的小手,又看了一眼连话都没说完,就被视为无物的池仁,这才知道,这才是最登峰造极的反击。

至于江百果,她虽对池仁无话可说,却丢给了赵大允一句:“管好你的朋友。”

赵大允微微一怔,和江百果对视了一眼。他们之间也有着大把的秘密,却因为对池仁保守了同一个秘密,而微妙地结为了同一个战壕的战友。他会为了池仁不遗余力地保护她,而她三言两语,就把池仁扔给了他。

当一言不发,却仍斗志昂扬的池仁被赵大允带回罗曼酒店时,江百果从飞机的洗手间走出来,坐回吴煜的身边。

吴煜看江百果双眼红肿,问道:“你迷眼了?”

江百果也不回避,转过头面对吴煜:“嗯。”

“而且还是两只眼?”

“嗯。”

吴煜不由自主地冷笑一声。

江百果伸手,拍了拍吴煜的膝头:“吴煜,我不接受冷嘲热讽。我哭了就是哭了,你有两种选择,一,可以装作没事发生,二,可以问我为什么哭。如果是我做的不对,你骂我打我都好过拐弯抹角,甚至,你能把我骂醒、打醒,才最好不过。”

吴煜当即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百果,我……我不是想给你难堪。但你要我怎么才能说服我自己,你和我讲条件让我放弃具象影业,不是为了……不是为了他那个徒有其表的混蛋?我白手起家的沈龙传媒,就这么由着他那个混蛋胡来?”

江百果握住吴煜的手,视线也随之落在上面:“我是真的想安定下来,希望你能给我这个机会。”

三十三岁的吴煜并没有经历过太多爱恨情仇,一时间百感交集,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给,给,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给。”所谓爱江山,更爱美人,没遇到的时候总以为荒唐,但遇到了,却是顺理成章。

接连五天,池仁每天晚上都会去无误沙龙,独占休息室里唯一的一条长沙发。

说是“独占”,却也不尽然,毕竟,他也就是往中间一坐,至于别人敢不敢坐在他的左右,就是别人的事了。

张什找孟浣溪摊了牌了,果然,池仁是一点儿也没冤枉他亲爱的前岳父大人,而孟浣溪,也果然是早就知道来龙去脉。张什摔东摔西,问孟浣溪怎么能黑白不分,害他差一点儿就恩将仇报,害了江百果。

而孟浣溪是一点儿也不悔悟,她说:“你就给我记住一点,我爸险些被她气死!”

真相的大白,没能浇灭张什

的左右为难,相反,是火上浇油。一边,他还是爱孟浣溪,她蛮不讲理,黑白不分又算什么?她杀人放火他也不在乎。另一边,张什对江百果也没了二心,所以,当江百果说她要去济州岛散散心时,张什就说了一句话:“踏踏实实玩儿你的,无误有我。”

但对池仁,张什还是恨得牙痒痒。可鉴于他的下颌骨仍岌岌可危,前四天,他也就是对池仁不理不睬。

到了第五天,池仁仍雷打不动,可张什憋不住了。他拱开休息室的大门,直奔池仁,想着是势大力沉地往他旁边一坐,多多少少给他个下马威,却不想,心里一哆嗦,一屁股坐在了沙发扶手上。

张什手忙脚乱地稳住重心:“门上那么大字写着staff only,你是不是不认识English?来,我教你,闲人免……”

“江百果什么时候回来?”池仁瘦了几分,两颊有些凹陷。

张什从沙发扶手上向里一滑:“我怎么知道?”

“她也不接你电话吗?”

“也?也就是说,她不接你电话吗?”张什幸灾乐祸,“不瞒你说,果子每天都会主动打给我报平安,每到一个地方,还会拍照片和我分享。”

说着,张什掏出了手机:“你想看吗?”

池仁腾地站直身,迈向大门。

看得到,摸不着,不如不看。

看她和吴煜逢场作戏,不如不看。

张什二郎腿一翘,幽幽地:“你想得美啊,你想看……我还不给你看呢。”

就这样,池仁转身回来,一把夺过张什的手机。

连日来,池仁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季节的济州岛,樱花和油菜花早就相继开败了,天气也日益炎热,到底有什么值得一去。直到看到照片,他茅塞顿开:或许,江百果不过就是要去到一个没有他的地方,无论哪里,天寒地冻也好,骄阳似火也罢,没有他就好。

他看到照片中的她,站在泰迪熊博物馆里,模仿着那些毛茸茸的蠢货们的蠢相,几乎以假乱真。而这张照片,势必是出自吴煜之手,而他何德何能,有幸亲身参与江百果的……脱胎换骨,无忧无虑?

而他还得沾张什的光,才仅能用他的一双眼,跻身为一名无关痛痒的旁观者。

张什在被池仁夺过手机后,第一反应就是双手护住了他的下颌骨,他暗暗骂了句脏话,心说这是不是就算造成心理阴影了?接着,他又有了另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上个月才换的手机……今天怕是难逃一劫。

不料,池仁一伸手,就将张什的手机递了回来。张什怕其中有诈,一时间,没敢接,池仁就又向他递了一分。张什一把接下,整个人缩在沙发里,等待迎接狂风骤雨。

又不料,池仁什么都没做,转身离开了。

而这令张什的预感又推陈出新:这池大秘书……似乎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午夜,池仁漫无目的地行驶在大同小异的街头。这一刻,最令他后悔莫及的无非是,他和江百果甚至来不及在这座城市中留下太多的回忆,“秘密基地”也好,江南船坞也罢,却又都算不上甜蜜,以至于,他并没有太多睹物思人的去处可去。

可话说回来,真要思人,又何须睹物?

江百果的千变万化,早就在池仁的脑海中根深蒂固,今天,又新添了照片中那一副“蠢相”。池仁飞快地抹了一把眼角,将一抹湿润毁尸灭迹。哭什么?他暗自好笑,她分明不是在逢场作戏,她分明一点也不辛苦,那么,他辛苦一点,又算得了什么?

那么,他又有什么好哭的?

而这时,赵大允来电:“好消息!致鑫集团上钩了,不出岔子的话,一个月之内,您就会接到……”

紧接着,赵大允结舌:“池先生?您……您在哭?”

池仁一发不可收拾。

“出什么事儿了?”赵大允几乎魂飞魄散。

池仁猛地将车子停下,下了车,像困兽似的踱来踱去:“没事,我就是在……在放眼未来。我还没有去过济州岛,但恐怕,我这辈子都不会去了。我倒不是说非去那里不可,只是将来,她一定还会去往越来越多的国家和城市,大好河山,名胜古迹,只是……只是当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越来越多我不能踏入的禁区,到最后,我一定会被困死在这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