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琛珏的推断,果然是正确的。

葯医刚回庄的时候,除了和几名下人打探龙邪的消息之外,便只有与她和耿子绎谈话,当时耿子绎热心的为他倒茶,没有多久,他就毒发了。

龙邪气愤得连忙命人抓住来不及逃走的耿子绎,还在他身上搜出剩丝的毒粉。

因为罪证确凿,耿子绎应是死有余辜。

“你说,为什么要向葯医下毒?”龙邪的瞳眸精光四射,更有著恫喝的作用。

雹子绎虽被押在堂下,仍傲然地瞪视著他。

“那是因为你该死!你不请以残虐的手段统治龙邪谷,也不该随意杀人,更不该将出谷之路封起,所以你该死!”

立在一旁的连琛珏闻言皱起了眉头,堂上的其他人则倒抽了一口气,个个瞠目结舌,佩服他的勇气。

“你说什么…”

龙邪气极了,马上跃到耿子绎的跟前,用力一踹,他顿时口吐鲜血,不过这当然还不够,新仇加上旧恨,龙邪又多踹了好几脚。

“不要!龙邪!”

要不是连琛珏奔过去,挡在耿子绎的身前,他一定会被龙邪踹毙的。

龙邪差一点踹到了连琛珏,若非听到她的惊呼声赶忙收腿,现下她一定被踢中,不死也去半条命。

“琛珏,你这是在做什么?”他暴喝。

“你不能杀了他。”她的两手臂大张,护著已经蜷缩在地上的耿子绎。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差一点毒死葯医,本来就罪不可赦,你不必替他求情。”他的脸色更加阴鸶。

“你说得没有错,但他只是差一点毒死葯医先生,罪还不致死,你不能因为你的怒气,就随便乱杀人。”

她要让他知道人命的可贵,不希望他再枉顾人命。

“你说我乱杀人?”

龙邪粗暴地拉开连琛珏,俊脸逼近她,如果是以前的他,会毫不犹豫的打死她,而不是像现在因为爱而下不了手。

“是的。”她直视著他深邃的眼,挺直腰说道,期盼他能够明白她的苦心。

龙邪不敢置信地怒瞪著地,昨日还温柔地靠在他身畔的女人,现下竟敢杵逆他,他绝对不饶恕她。

“马上给我滚开。”

龙邪把连琛珏甩到一旁,想再狠狠地踹耿子绎,但是连琛珏又踉跄地跑回来护住雹子绎,真是气然他了。

“龙邪,你听我说,任何人都有生存下去的权利,不管他犯了什么罪,都应请接受公正的审判,而不是…”

“住口!我不想听,你给我马上滚开。”

龙邪再度扯开连琛珏,又朝耿子绎踢了一脚,连琛珏又再度奔了回来想护住雹子绎,龙邪终于忍无可忍了。

“你们,把她给我关到房里,不许她出门,知道了吗?”他朝一旁的侍卫喊道,两名体型高大的男子便冲了过来,拉开连琛珏。

“龙邪!龙邪…”连琛珏一而挣扎一面嚷道:“不要杀人,求求你,不要杀人!”

龙邪已经气得听不进任何的话了,尤其是他瞧见连琛珏那么护著耿子绎,怒火混著妒火,烧得更旺了。

“你说!”他蹲了下来,一双可怕、森冷的漆黑瞳仁不瞬地凝视著耿于铎,“主谋者是谁?”

雹子绎痛苦地抱著肚子,看著龙邪,浑身颤了下。

他一直都知道龙邪涸粕怕,凡是杵逆他的人,他一律杀无赦,就算是他的亲人和朋友也一样,但是他却饶了连琛珏,这令他颇为讶异,于是他突然心生一讦,露出了诡谲的微笑。

“你想知道吗?”耿子绎不敢直视龙邪的眼睛,不过他还是喘著气说道。

“知道什么?”如果不是想问出幕后主谋者,他一定现下就要了耿子绎的命。

“我就是主谋,不过,我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

龙邪觉得耿子绎嘴边的那抹笑意根刺眼,因此手一挥,便赏了他一巴掌。

“既然知道你就是主谋,我也不必再听你罗嗦了。”龙邪露出阴凉如恶魔般的冷笑,说道。

雹子绎愣住了,他…他果然是恶魔,霎时,任何挑拨的话他都说不出口了。

“把他给我押下去,先饿个三天再说。”龙邪冷笑道。

他还要再想想,除了斩首示众、鞭挞至死和将他在村子里吊死,还有什么方法更能折磨他的。

雹子绎在被押出厅外的时候,终于回神地大吼大叫,“龙邪,你这个恶魔谷主,你会不得好死的…连姑娘根本不会为你留在谷里,她之所以医治你身上的毒、治愈你的眼睛,是因为她想离开龙邪谷,哈哈哈!龙邪,她根本不会爱上你的,你这个大笨蛋…”

龙邪颀长的身子顿时一颤,冷下了眼,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

少顷,他低笑了几声,令人毛骨悚然。他兀自低喃,“琛珏,连你也想背叛我吗?如果你背叛我的话,我就先杀了你,再跟你一起死吧。”

连琛珏被关在自己的房里,一个人坐在床边苦思了良久,不知道该如何让能邪了解她反抗他、不让他杀了耿子绎的用意。

独坐了良久,直到梅凯威替她送饭来,才唤回了她的心思。

“琛珏姐,你得罪了谷主吗?”他一边将饭菜端至桌上,一边以担心的神情望著地。

他本来以为,像琛珏姐这么有气质的女人,该是和葯医最相配的,结果可真令人吃了一惊,葯医不过是出庄寻葯而已,琛珏姐就被他们的恶魔谷主给追到手了,可真令人吃惊。

连琛珏发觉,她几乎连微笑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微微地扯动嘴角说:“我没事的,小威,你不要太担心。”

“可是…”

“放心吧,小威,我想…龙邪还不至于杀了我。”话一出口,连琛珏才发觉,她不再那么的有信心了,尤其是方才龙邪望著她的眼神,真的很教她心寒,他为什么就是不肯给她一个机会,让她把话说清楚呢?

难道他不明白暴政必亡的道理?他这么做,跟历任的谷主以及他的养父又有何差别呢?他为什么就是想不通!

连琛珏愈是深想,心就愈揪疼。

她要他过好日子,懂得爱人,也知道什么是被爱,残忍和冷酷只会留下遗憾,她必须要让他明白呀!

泪珠缓缓地自连琛珏的眼角流下,梅凯威顿时慌了手脚。

“琛珏姐,对不起,是我问了不该问的话,你…你不要哭了好不好?”他笨拙地安抚她。

想他梅凯威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人的泪水和奶奶而已,见连琛珏哭得伤心,他是真的手足无措了。

“琛珏姐,算我求你,别哭了好吗?奶奶要是知道我弄哭了你,她一定会狠狠骂我一顿的。”

梅凯威不住地告饶,连琛珏这才抹去了泪水,想叫他不要慌张,但她才正要开口,房门便被人大刺剌地推开了。

进来的人是龙邪,他穿了件白袍,这也是连琛珏第一次见他穿上黑色以外的衣服。

“出去。”他一进门,便冷冷地对梅凯威道。

梅凯威虽担心连琛珏,也很想留下来帮她,但是瞧见连琛珏对他摇摇头,便皱著眉头退了出去。

“哼!那小子倒是不怕我。”龙邪见到他合上门,扬了眉说道。那小子,指的当然是指梅凯威。

连琛珏没有抬头看他,低首默默地吃了几口菜,便搁下手中的碗筷。

“你不问我吗?”龙邪打破沉默,因为他决定听从葯医的意见,冷静地和她谈谈。

“问什么?”

“那家伙的死活?”她方才最关心的不就是这个?

“耿大夫?你杀了他吗?”

连琛珏这才抬头,便望进一双冷漠却又隐藏著温柔的眸子里,这就是她在龙邪张开双眼时,被深深吸引的原因。

她是真的爱著他,爱他有点冷酷的个性,爱他霸道的样子,却不爱他杀人,他会明白吗?

“没有。”龙邪回答。

因为爱上了连琛珏,他第一次没有杀了惹怒他的人;也因为爱著连琛珏,所以他留下那人的命,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一想到她该死的说他乱杀人,心中的怒火便焚烧得更剧烈。

但是葯医劝他忍耐,说他跟连琛珏谈过之后,就会知道她的用心,可惜的是,他现下满脑子都在猜想连琛珏护著耿子绎的原因,嫉妒快要撕裂了他的心。

“没有?”

他的话倒是令连琛珏意外,原本她以为龙邪在盛怒之下,耿子绎该是难逃一死,却没有想到…

“不要用那个表情看我,我现在没杀了他,并不代表几日后我不会改变主意。”他仿佛不想让连琛珏太得意,故意这么说。

连琛珏笑在心里,这也许是个机会,该是让他知道她的想法了。

“龙邪,你应该知道谷外,各地均有衙门吧?”

“你该不会是教我跟外面的人一样,也弄个什么衙门吧?”他嗤之以鼻。

“不!我的意思是,你该制定一些公平的法则来让谷里的人遵守。”

龙邪闻言,忽地转过身来,阴鸷地盯著她。“你这是在企图改变我吗?制定律法?哼,葯医不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所以你该知道,龙邪谷世世代代都是由龙家人以残暴的手段统治,因此我的作法根本就没有错!”

连琛珏一怔,轻声道:“是的,我不否认,我是有这个念头,想改变你,想要让你变成一个仁民爱物的好谷主。”

“仁民爱物的好谷主?!炳哈…”龙邪突然歇斯底至地大笑,令连琛珏颤了下。

“你笑什么?”

“我笑什么?你问我笑什么?哼,显然你还不知道我是谁,我是个恶魔,是恶魔谷主,你想我能成为什么好人?你对我的期望也太不实际了,我可是手刃养父、废了生父双腿的男人,你想我会是个好人吗?”

龙邪俊美的容颜似哭似笑、似愁似恨,他与连琛珏对视,眼中不再有爱,只有悲狂。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吗?”连琛珏痛心地问道。

龙邪直勾勾地盯著她,并没有回答,但是他的眼中闪过爱、恨、情、仇的情绪。

连琛珏则继续说道:“这就是你的心结吗?你认为所有的人都背叛了你,也遗弃你,所以你才会一直恨著过去…”

不待她说完,龙邪便逼近了她。“不!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痛苦?你怎么会知道?你不过是我生命中的一个女人罢了,你不知道我的过去,也无法体会我的痛苦,所以你没有资格说任何的话。”

连琛珏闻言,心儿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中一拳般疼痛。

他怎么能够这样说?说她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女人罢了?她爱著他,也想陪著他走完这一生,他难道不明白吗?

唉,他肯定不明白,否则他绝对不会说出这么伤人的话来。

原来她始终是名过客。

这伤,受得不轻啊!

“或许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和我相处的龙邪,我以为…这样子就够了,结果还是不够。”连琛珏这番自言自语的声音,令已转过身去的龙邪回头。

“我真的以为很了解你,以为我们可以一起走过明天以及未来的每一天,看来是我太天真了。”说罢,她也落寞地低下头去。

龙邪则是紧盯她苍白的脸,紧张的问道:“这是真的吗?”

她刚刚说,她想和他走过未来的每一天,他…不会是听错了吧?

这辈子他爱过的人都离他而去,她呢?她说要陪他是真的,还是家耿子绎说的一样,她是为了离开这里才医治他的眼睛?

他此刻的心情是战战兢兢的,连琛珏不知道,也察觉不出来,她只是很想哭泣,却发觉泪水好像已经流光了,现在居然哭不出来,难道她该大笑一场吗?

“真的?”她不晓得他在说什么。

“我是说,你刚刚是不是…说想陪我一辈子?”他的样子有一些害羞,没尝过恋爱滋味的他,如同毛头小子。

以往他要女人是为**,但是今天不一样了,他要连琛珏,居然是为了他最看不起的爱情。

“你在乎吗?”她抬起眼看他,有些意外他的反应。

“我在乎。”

他的眼望进她的,似乎是想将自己的心意全传递给她;她也笑了笑,心口上的伤稍稍被抚平了。

倏然,她像是下定了决心般说:“你在乎我的话,就为我改变好吗?不要再随意杀人了。”

错了,她简直是错得离谱!以为龙邪会为了她而改变残酷、暴虐的个性,成为一名好谷主,没想到她错估了自己的魅力。

那天的畅所欲言,让她的囚牢由岁寒院的梅居换成了臭味四溢、又脏又乱的死牢。

呵,没有想到她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原来的地方。连琛珏自嘲想著。然而唯一不同的是遗失了自己的心。

连琛珏坐在牢房里的一角,思绪也飘回那日的情况…

“为什么你一直要我改变?而我又为什么要改变?龙邪谷一直是这个样子,你有什么权利改变?”他怒喝。

“我是没有,但是你有,既然规矩是人订的,当然也可以改。”

“如果我不要改变呢?你就打算不再跟著我?”他沉下脸,脑海里净是耿子绎被拖走前所说的话。

但是连琛珏并不知道自己被耿子绎抹黑,因此她只是一味的气愤龙邪的固执。

“我希望你改变。”她颤著声音说道。

“不!为什为你说改,我就得改?”他盯著地汶然欲泣的脸庞,狠下了心,“来人啊!把她给我关进死牢,我不想再见到她了。”

这就是龙邪的选择,他宁愿放弃她而继续过著残虐、孤僻的生活,那她也无话可说了。

他已经做了选择,不是吗?

连琛珏蜷缩著身子,突然觉得死牢里的冷气逼人,让她频打冷颤,没有梅凯威的帮助,她待不了多久便会像那些在死牢里自杀的人一样,被抬著出去的。

她愈来愈思念家人了,好想、好想回家,因为只有那里,才是她唯一的避风港。

夜愈来愈深,沁著凉意的风自唯一的窗子吹进来,让连琛珏缩紧身子,心痛地沉沉睡去。

也不晓得自己究竟睡了多久,是开门声把她惊醒的,连琛珏抬头一望,已经天亮了。

身后那口小小的窗射进来的光线虽不多,但还是教她感到刺眼。

不久,牢房的门打开了,一大一小的身影走了进来。

“琛珏姐,我来给你送早膳了。”梅凯威轻声道。

他身后跟著葯医,他的身体已经复元得差不多了,于是瞒著龙邪来探望她。

“连姑娘。”

“葯医先生?!”连琛珏大大吃了一惊。

在微亮的牢房里,他们好不容易瞧见演在角落的连琛珏,两人便赶忙走过去。

“可恶!这间牢房的环境是最糟糕的,谷主怎么可以这么对你…”梅凯威忍不住抱怨,但让葯医即刻制止了。

连琛珏的眼里则闪著悲伤,令梅凯威暗自责怪自己的大嘴巴,看见葯医的暗示,他踱到一旁将饭菜放好。

“连姑娘,真抱歉,我现在才来…”葯医将携来的被子披在连琛珏的身上,眼神中净是不舍。

“不…不会,没关系。”连琛珏拉紧了身上的被子,喘口气。“这是我自我的。”

“连姑娘,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不!你千万不要去求他,我…无所谓了。”连琛珏嘴上是淡然地说,其实她的心却在消血。

最令她难过的是,即使龙邪这么对她,将她再度送回死牢里,她仍然是深爱著他,没有改变。

他不能明白她的苦心,她也认了,毕竟他们曾经有过美好的回忆,这已足够。

“琛珏姐,你看看,今天帮你准备的菜色,一般人可是吃不到的哦!”梅凯威的笑颜适时出现在眼前,让连琛珏暂离了哀愁。

“是呀,连姑娘,你还是多吃一点,养好身体,既然我说了会想办法说服龙邪放你出牢,我就会做到。”葯医坚定地说道,平时温文儒雅的脸庞上,净是对朋友的关心及许诺。

连琛珏笑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一言九鼎的人,但这还得看龙邪的意思,她的生死操之在龙邪的手中,就连她自己也无置喙的余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