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奥班跟一个名叫理查德、还是里卡多的委内瑞拉人私奔了。这件事所带来的痛苦,伤害了尤金。皮尔逊法官跟梅莱特的夫妻关系。还影响到他在法院的工作。

这类创伤在不同的人身上,产生的影响也是不同的。皮尔逊本来就不是一个合群的人,现在变得更加孤僻。雷斯特雷波猜对了,或者说他早已知道,皮尔逊在回家以前,晚上常到谢尔本酒吧去喝威士忌。如今他突然不再光顾,这就十分引人注目,就像(爱尔兰时报)编辑部的一名爱开玩笑的人所说的那样。

梅莱特本人非常担心那个女孩子,她不知道西奥班是不是只是休学了,而且还是在一所女修道院学校里?但是她知道——虽然尤金心事重重,也许还因为出自关心而没有说起过——她的丈夫显然怪她采取了放纵态度,要给那个女孩子自己的天地。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至少有一点梅莱特是可以肯定的,她的女儿不吸毒,因为她几次给西奥班提过这个问题。很明显,孩子在这个问题上已经想明白了。在都柏林的街头和爱滋病人救济院里,实际上到处都有海洛英和毒品贩子,你有很多考虑的机会。不会,她们一直保持着比较理想的母女关系。既开放又亲切,跟那位法官不同,他对西奥班的宠爱中,还可悲地夹杂着那种令人厌烦的过份多愁善感,和占有欲。梅莱特几次想过,要是……但是,不行。作为未来首席检察官的夫人,那种想法必须从脑海里清除干净。假如出了什么问题,西奥班肯定会说的。

要是尤金。皮尔逊法官知道了梅莱特内心那种不大成熟的怀疑,那他会觉得无地自容的。不过,别说她的怀疑,就连她在默想,他也是不知道的。他要考虑的,不仅仅是西奥班的问题和将来当首席检察官的问题。军事委员会在等着他的计划,要建立一个独立的秘密组织,来接收几顿最纯的古柯硷粉,并把它销售给欧洲一些有组织的罪魁集团,以便每月换取二百万美元。

如今,皮尔逊决不是一个懦弱的人。自一九七0年以来,他一直在为这个理想目标效劳,把自己的声誉、自由、家庭和自己的生命都依次押了进去;尤金。皮尔逊已经按照他那一贯有条不紊的、很有逻辑的思想方法把这个问题考虑清楚。跟他一起控制组织的同志们,都是些一本正经的人;他们都想通过各种认真而又凶恶的手段,让别人承认自己是爱尔兰问题的实权人物: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和它的政治组织新芬党激进派。

因此,他能把个人的和家庭的问题跟他的主要任务区分开来。具有讽刺意味的,西奥班的失踪(因为目前只能那么认为)倒也有一个好处。尤金。皮尔逊的同事和首席检察官办公室都知道那个情况,因此当他要求请假两个星期料理家事的时候,他们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跟美国和美国受媒体引导的公众舆论绝然相反,英国和爱尔兰的安全机构紧密合作,在监视和竭力挫败激进派的运动和行动。因此,那个组织能够继续存在下来,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有效地开展活动,这说明它有着高超的本事和丰富的经验。当然,正是因为它能熟练地从事秘密工作,哥伦比亚集团组织才想到要跟他们做生意。军事委员会的全体会议,是在极其机密的情况下如开的;出于实际考虑,这类会议开得很少。

在基洛格林和格伦贝之间的凯里郡,有一个“洛奇”,在盖尔语中是湖泊的意思。基洛格林是一个小村庄,跟民间传说有着直接关系。到了秋天,游客、马贩子,以及已婚和未婚的各色男女云集这个地方,参加一年一度的古老的(有些人说是异教徒的)帕克集市节,痛痛快快地玩一番。他们把一头活的公山羊搁在一座摇摇晃晃、大约四十尺高的木塔顶上,基洛格林和它的几个酒吧就一下变得生气勃勃,到处响起玩具哨子和古老的皮鼓声,到处可以听到笑声、买卖马匹的叫喊声和同乐会上的欢笑声。

格伦贝和基洛格林一般大小,或者略小一点。它迎合另一个阶层的爱尔兰人的口味,充当许多专业人员的东道主。他们从都柏林和科克开车来到这里,享受全爱尔兰最棒的钓鱼和高尔夫球运动环境(有些人是那么说的;那种说法本身就激起热烈争论,喜欢争论是爱尔兰的一个传统,并以爱尔兰的传统方式不断发扬光大)。

在爱尔兰内战期间,就是在独立后的最初几年里,爱尔兰共和军跟埃蒙。德瓦莱拉的当选政府要分个高下,结果把基洛格林一格伦贝地区的家庭弄得四分五裂,许多兄弟、父亲、儿子之间展开殊死决斗就取决于他们站在谁的一边。到了本世纪的最后一个十年里,虽然以前流过那么多血,伤口早已愈合;在那些敌手们的后裔之中,处处洋溢着爱,也许只是有点粗扩,不说出口而已。

那个“洛奇”叫做卡拉湖。

卡拉湖有一边的湖岸十分陡峭,长着密密的树木。尤金。

皮尔逊和他在军事委员会的同事们,就坐在那个岸边的太阳里,望着几百英尺外湖面上的一条鱼鳞式外壳的、漆得很亮的小木船。船上有两个人,他们在悠闲自在地钓鱼。他们的M-16卡宾枪放在船板上,一伸手就可拿得到。周围地区至少还有十四名保镖在担任警戒,他们大多是当地人。除了两人以外,他们并不是当局所说的恐怖分子。在整个六个郡,以及在英国和欧洲,这个组织总共只有二十六个活跃积极的作业人员,要是用那些人来做安全工作,那是一种很大的浪费。而且,即便是军事委员会里的那些人,不要说爱尔兰特别警察分队,就连英国人也无法对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提出指控;他们不会冒险跟十来个通缉犯混在一起。在这个统治精英团体里面,过双重生活的也并不只是尤金。皮尔逊一个人,人们甚至还不知道他们倾向共和政治。

因此,充当军事委员会保镖的那些男人(和三个年轻女人),并不是积极从事活动的“战士”,只是可以信赖的支持者而已。他们当中只有五个人身边带着枪,虽然他们都会使用武器。其他人依靠随身携带的无线电和一个由警戒员和同情者组成的监视系统,来了解爱尔兰特别警察分队有没有开进这个郡的边界。

开火,或者跟爱尔兰公民包括警察交火,是违反激进派的命令的,除非是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之下。军事委员会很少开会,要开也总是在这个共和国比较安全的地方开;因此,对这样的会议采取防范措施,主要不是担心生命或者自由受到威协,而是防止暴露身份,从而损害了安全。军事委员会里的那些男人(和一个女人),行动非常谨慎,从来不摸枪,不碰炸弹,也不跟有名的实践主义者待在一起,免得被人看见。只有那些在新芬党里担任政治职务的人,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有时还出席激进派的葬礼。只有尤金。皮尔逊,还能带着一份假护照片。哦,没错,布伦丹。凯西现在可真的是逮到他的小辫子了。

一缕缕暖融融的金黄色阳光,透过松树和榆树里的罅隙照射下来,光线里浮悬着林中的一粒粒尘埃。野草早已干枯,那种味道使人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草皮。那个时候,梅莱特还只有十八岁;星期五晚上,星期六上午,带着醉意,长时间地玩橄榄球,这是学院那位用功的学生一生中做过的最激烈、最暴力的事情,这也是他最有抱负的时期;那位学生就是尤金。皮尔逊。

“那么,尤金,我知道你是过来……促成……一个政治婚姻。我们自己跟那个来自探戈舞之乡的某个人之间的婚事。”

皮尔逊望着那个军事委员会的领袖人物,他是被他的同事选举出来领导武装斗争的。德克兰。伯克是一个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自学成才,就这样倒也罢了。要是换了一个国家,换了一个时代,他会成为一个主张采取强硬政策的史达林分子,皮尔逊对此毫不怀疑。就是这个人,在八十年代中期跟尤里。

波尔加宁建立了联系。波尔加宁是KGB,即苏联国家安全局,第一处的特工人员,他曾以都柏林为基地,以苏联通讯社记者的身份为掩护,开展工作。当改革的乌云笼罩着西伯利亚草原,并驶向华沙条约附庸国上空的时候,就是波尔加宁在维也纳把这个组织介绍给了卡扎菲的堂弟。接着,就安排了四船塞姆特克斯塑胶炸药、突击步枪、手枪、夜间射击瞄准器和手提式火箭发射器,作为那位利比亚领导人送给那个组织的礼物。

那些武器现在就藏在那个共和国、英国和欧洲的地下室里。现在的问题就是缺少充分利用那批杀人武器的资金。

“我想,我只有表示赞成。”皮尔逊回答说,没有理会布伦丹。凯西。凯西就靠着一棵松树坐着,他抽着那个带石南根曲柄的彼得逊烟斗,轻轻地把烟一口一口吐在空气里。烟的香味跟野草和晒热的木头味道混杂在一起。树顶上,几只乌鸦在呱呱乱叫,某个地方有一只山鸟类的鸟儿在叫着寻找配偶。

伯克到今天这个地步可是历尽了艰险。七十年代初,他坐过牢;他在朗开什监狱里负责看管他那票人的纪律和安全。当时,那些人当中只有很少几个是激进派的实践主义者。他参加过绝食抗议;当英国人满足了抗议者的要求,从而停止抗议的时候,他已经瘦成九十六磅。

他在二十七天的绝食抗议以前,本是个瘦削而又结实的人,停止绝食以后不久就恢复了体形。他被释放以后,加入了德里派,通过几次炸弹袭击事件在运动中出了名。他袭击的似乎都是随便挑选的平民,比如像勒蒙餐馆和德罗平威尔酒吧那样的挤满人的地方。那场攻势是包括谢默斯。图梅和罗里。奥布雷迪在内的军事委员会策划的,也得到了一位名叫尤金。皮尔逊的年轻律师支持。皮尔逊认为,光凭大屠杀就能吓坏英国民众,激起他们的义愤,从而拓使伦敦政府坐下来谈判有关从北爱尔兰撒走英队,放弃在那里的统治的问题。

在皮尔逊的建议下,并得到图梅、凯西和奥布雷迪的同意,扩大了这一类行动的范围,增加了在英国本土进行炸弹爆炸攻势。在几个非常残忍的月份里,伦敦人到处可以听到沉闷的爆炸声,目睹随之而来的玻璃、金属和血肉横飞的情景。

那个战略证明只能起反作用。连在美国的“诺雷德”只会纸上谈兵的恐怖分子,也建议要改变一种杀人方式。

皮尔逊接着访问了纽约,他在那里听取了爱尔兰共和派同情者们的意见,然后带着一种新的战略回到国内,那个新战略回到国内。那个新战略把英国士兵和他们的家属,以及北爱尔兰的皇家警察局的警察作为打击目标。这项行动的成功给了运动很大的鼓励,大量资金源源不断地从美国流到了他们手里。

这个,再加上由苏联的国家安全局通过捷克和巴勒斯坦解放军在武器、炸药和训练方面所提供的帮助,使激进派获得了新生,有胆量做出那个惊天地动的事件。差一点炸死了玛格丽特。柴契尔首相以及几位著名的保守党员和他们的夫人。

如今,几年以后,法官皮尔孙,前炸弹爆炸手、死不改悔的马克思主义一社会主义者伯克,跟掌管那整个血迹斑斑的事业的小集团里的其他成员集合在这里。这足以证明他们具有那种不屈不挠的爱国主义和全心全意。艰苦奋斗的工作态度。

“你有一个高明的计划……”伯克对皮尔逊说。

“这个任务相当简单。”皮尔逊故意移动目光,以吸引其他人包括凯西在内的注意力。“桑乔。潘扎(译注:(唐。吉柯德)

小说中男主人翁的助手。)(这是他们给帕布罗。恩维加多的代号)需要一个单纯的接收和第一流的销售组织;这个组织是绝对安全的,别人无法渗透,也无法通过其他手段实现的。它还要为下一级有销售组织提供咨询和安全保障。“

大家没有做声。

“就这些?”凯西诡诈地问,因为整个计划是他最先想出来的。

“这是一个在两个层次上分别进行的行动。既然,因为某种原因,有人认为可以暴露我们的洛加小组,并且已经向桑乔

的一名律师提到了那个小组。因此,我决定把洛加小组用作我们的经营单位。那就意味着要把那个小组跟其他行动分离开来,让它跟组织保持一定的距离,这当然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有没有想到别的合适的小组?如果有的话,我倒很高兴听听你的想法。”说话的是激进派的安全部长查兰。墨菲。他虽然不是军事委员会的成员,但由于讨论的问题非常敏感,他被选为参加这次特别会议的一份子。

皮尔逊的目光避开了凯西。显而易见,那位参谋长已经找过墨菲,并跟他说了自己曾经犯了安全上的过失,在哥伦比亚人面前提过那个洛加小组。同样显而易见,他竭力要把那事说得好象是出自他再三谈判才达成的杰作。皮尔逊突然感到,要不是对布伦丹。凯西存在着不是根据理智的敌意,他自己也会觉得,以维戈为基地的洛加小组倒非常适合担任这项任务。

“没有,我是选定洛加了,”那位法官说,好象那本来就是他的主意。“要是有哪个小组更加合适,我是不会选洛加小组的。”

伯克笑了一笑,眯起眼睛看了一眼湖面上那条船里的两个保镖。其中一人钓到了一条小鱼;当他们把它弄上岸的时候,两人都笑了起来。

“我还要做些其他的准备工作,”皮尔逊一本正经地说。

“建立另外一个与它平行可供选择的接收点。要是那个基本的道德问题得到解决,大家赞成就这样处理,如果委员会同意的话,我今天晚上就要走了。”

连那只山鸟类的小鸟也不叫了。

从平静如镜的卡拉湖面上,传来了船上那两个人的隐隐笑声和低声说话的声音;不知什么原因,那声音听上去带有一种不祥的兆头。

“是什么……道德,问题呀,尤金?”德克兰。伯克低声问,眼睛仍然看着那两个钓鱼的保瞟。

皮尔逊朝大家逐个看了一眼,很像在都柏林的法庭上那样(他甚至还是戴着那副半圆形的眼镜),突然之间,那天下午的情景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就在十天以前,他在罗马音乐学校,在他女儿的房间里。他清楚记得那两张扶手椅的位置,还有那地毯,那桌上,桌上放着那毕业照片。还有西奥班那清晰动人的声音,她就说了一声,“爸爸,……”

他的血液快要凝固了。

“古柯硷是一种罪恶。”他听见自己在说。他逐个审视着他的同志们的脸,目光变得坚定起来——各不相同的背景,各不相同的道德标准,但都有非凡的才智。他们为了一个共同的理想集合在一起。

“道德问题是无法回避的,我们必须说明这个问题。我们是不是为了钱,才要帮助别人把大量毒品运进欧洲的?我们是不是坚决主张,不容许任何一点毒品流人爱尔兰?要是那个东西落人有组织的犯罪集团的手里,那就办不到了;在这种年头,犯罪集团是没有国界的。因此,一方面,我们的国策是要惩罚都柏林、科克和共和国其他地方的街头毒品贩子,而在另一方面,我们为了每月得到二百万美元,却要把那个该死的东西运到这里来。”

“我们要打击的是海洛英贩子,”查兰。墨菲说。“是海洛英和大麻。而古柯硷可是雅痞的爱好。”

“现在可不是那样。古柯硷被加工成古柯硷块和粉状麻醉

剂。非常危险,有时是致命的。我们是不是要把那个东西扩散到对我们的理想目标并不敌视的国家里去?你们必须说明这个道德问题。而且是马上,就在这个会议上。“皮尔逊刷地一下抬起左手,拿掉了眼镜,真是一个老练的辩护律师。

湖面上,木舟上的那两个人已经坐下身去。那只山鸟类的小鸟又开始叫了。平静如镜的湖面上,不时有地方泛起水花,还可隐约听到鱼跳出水面的噗嗵声。

德克兰。伯克叠起他的灰色西装,仰面躺倒在地上,把叠好的衣服当作枕头。他穿着一件没有袖子的毛绒衣,一定是他的妻子罗辛织的。她是个很会织毛绒的高手;一九七二年冬天,她给关在朗开士监狱里的一半人织了袜子和围巾。

“我是这么看的,”他对着头顶的树枝说。“你说说你的想法。哥伦比亚人早已把欧洲当作目标,这一点我们都知道。你在报告中也写到了,尤金。他们有了那种资源,他们就会成功……不管我们做些什么。”

“所以,为什么不把那些资金拿来,用那个钱来发动最后的攻势呢?”这话是凯西说的。

“我不是说,这没有吸引力,”皮尔逊说。“我要请教大家的是,我们,军事委员会,要不要对我们的行为承担道德方面的责任?如果到会议结束时,我们真的决定那么做的话。”

凯西恶狠狠地瞟了他一眼。很明显,其他人听了皮尔逊的话,要静下来想一想了。

“要是有人把毒品推销到爱尔兰来,我们就重重地惩罚他,那样好吗?我们只安排把货安全运到欧洲……?”这是墨菲的话,每逢军事委员会请他参加会议,他总想要参与决策过程。

“尤金说得对,查兰。”凯西把烟丝塞进烟斗。“现在古柯硷正在大量涌人欧洲,我们不可能阻止它流人我们国家。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能不能承担那个责任?代表这个组织?我的意思是,我们已经有一批保护、走私和护送机构,还有马杀鸡理容院,更不用说银行工作。我们早已承担那个责任,我们通过各种办法筹集资金,那些办法也并非完全……合法,请法官原谅。”他笑了,洋洋得意地吸着烟斗。

“另外,还有损失的问题,”皮尔逊说。“要是这件事情什么时候泄漏出去,我们就会失去一般人民的支持。新芬党就会开除你们,开除你们两个人。”

皮尔逊这话是说给凯西和墨菲听的。他们两个人从不同的管道来到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的秘密领导阶层,分别担任共和军的合法政治组织新芬党激进派的主席和副主席。在选举中,新芬党激进派在南部通常只能获得百分之一的民主选票,在英国占领的六个郡也只能获得大约百分之四的选票。

“你觉得会动摇和吓坏一般人民的那种事情,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尤金。”凯西说话的时候,皮尔逊想起了在威克洛跟他见面时的情景:他站在山坡上,冷嘲热讽地破口大骂“操他妈的一般人民”。在委员会的正式会议上,他是不可能那样大发脾气的。

“伦敦塔炸弹事件以后,你还以为他们会一大群人上街游行呢!”凯西指的是,他们曾在伦敦塔的展览室里放置一枚炸弹,当时里面挤满了小学生。那还是七十年代的事情。但是,这个理想目标是靠一段精选的历史维持生存的,那段历史可以追溯到六百年以前,并在歌曲、传奇故事和政治理论中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有如昨天而已。“在当着孩子的面用机枪扫射目标以后,在开了技院以后,你都以为会

发生那种事情。可是,一般人民都是些恐怖迷,他们对暴力非常感兴趣。他们比我们更像吉姆。鲁尔克。“吉姆。鲁尔克原本是激进派的一位战士,每次杀人后总要在逃跑用的汽车里,最后因为性兴奋和杀戮欲弄得精疲力竭。他破坏了”运动“的声誉,最后被”运动“处决,草草地埋在米尔顿公墓里。

“我认为,这跟做毒品生意还是不一样。”皮尔逊低声说。

他注意到凯西和伯克偷偷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天哪,他们已经在动手干了!

伯克两眼盯着皮尔逊。“如果我们决定继续进行下去,尤金,你会采取什么……措施?比如说,这会不会……妨碍你白天的工作?”

皮尔逊觉得气得喉咙都哽住了。但他忍住了火气。哦,要是能把凯西和伯克两个家伙干掉,那该多好啊!理想目标在被出卖,新芬党的好人因此也在被出卖。他以前见过这种事悄。

权力腐化了。这种给人带来死亡,给越来越多的人带来死亡的权力……这种权力是比古柯硷的威力还要大一万倍的毒品啊!

他不动声色地盯着伯克。“威尼斯妓女”,在圣米歇尔饭店被人打耳光倒在地上,都是凯西一手操纵的……哦,对,他们会付出代价的。不过,现在还不到时候。

“我会尽力而为,做好我的那份工作。我是这个委员会的政策顾问。有些事情是令人不快的,不过我还是要说,应当估计到在哪些方面有可能会对我们……我们未来在爱尔兰历史中的地位造成损害。”

“说得好。”玛丽。康奈利说。玛丽是军事委员会里唯一的女委员,现在还鲜为人知。她是都柏林三位一体学院的应用数学讲师。她跟一个行动队在英国本土参加过一次行动,那是大约在哈罗兹炸弹事件的时候,她三十六岁,出生于贝尔法斯特,就在离福尔斯路不远的地方;她从伦敦经济学院毕业回来后,就加入了组织。她是个天生的间谍,要不是布伦丹。凯西,早就死在监狱里或者新芬党的讲台上。凯西看过她写的一篇论文,论述激进派的安全漏洞,并提议通过建立小组制度,来确保漏洞百出的行动,绝对安全。几个星期前,阿布。尼达尔在塞普路斯的一次秘密会晤中曾对凯西提出过忠告,那篇论文跟他的忠告如同一辙。所以,他就把玛丽调离行动队,让她在该组织的计划部门工作。她在三位一体学院申请到一个职位,搬到都柏林,小心翼翼地避开政治,远离有名的共和军活动分子。

她那黑发被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先生们,我们可不能这样无休止地再争吵个二十年。某个聪明的家伙会发现我们这样做是毫无意义的。因此,我们就达成协议吧!能拿几百万美元就拿吧!我们就去刮思维加多的钱,把英国人赶出爱尔兰。”

男人们都咯咯地笑了。好吧,凯西说。湖而上,那两个保

镖在慢慢地,不慌不忙地交换位置,桨搁在桨架上,发出空洞的声音。

“有不同意见吗?”伯克问,目光环视四周,最后落在尤金。皮尔逊法官的身上。

一片沉默。

“很好。你的飞机今晚起飞,你刚才说的,尤金……”

就那样,良心已经破碎的尤金。皮尔逊法官开始抛弃最后一点天真想法。

纽约市格林威治村有一家餐馆,名叫“莫塔。达。帕斯塔”。

那里价格便宜,顾客盈门。经位于默瑟街和第五街的韦弗利,离华盛顿广场不远,在纽约大学校园的正中心。这家餐馆的名字的意思是“死于面条之手”。它有一个酒吧,在正餐前的一小时打折时间里,半价供应鸡尾酒。

凶杀组的代理少尉艾迪。卢科坐在吧台跟前,背靠着柜台,半边脸对着屋子,偶尔看着窗外的大街。他竭力想把那个案子掌握在自己手里,在丹尼。莫洛伊和麻醉品管制局纽约分局的特工人员主管唐。马瑟的支持下获得了成功。而现在,他却走进了死胡同。

不错,谁都知道,那件造成多人死亡的贝尔维医院凶杀案是哥伦比亚人干的,是“那些”哥伦比亚人干的,那位地方检察官和联邦调查局官员是这么称呼他们的。

不过,到底是哪几个特定的哥伦比亚人呢?

卢科在第—一0分局待了几天,得到了探员和穿制服的警官们的支持。他们有许多眼线和暗密,还可以了解缉毒特别警察队侦听到的电话内容。那支特别警察队是由纽约警察局、麻醉品管制局和美国海关联合组成的,他们对居住在杰克逊山一带的哥伦比亚移民进行渗透、电话窃听、监视、照相、奉承。

行贿,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要是街上有什么传闻,第—一0分局的联合情报机构和缉毒特别警察队就会听见。哪怕是在酒吧里、男厕所里、电话里,甚至卧室里有什么传闻,他们仍然听得到的。

不过没有人谈起这件事情。街头的传闻是零。零。零。

这表示,要嘛他们不知道,要嘛那些凶手很深沉,甚至连在酒馆或理发店里聊天的时候也都不提起那些事。卢科不相信这种推测或那种推测。他是个经验丰富的探员。

麻醉品管制局迈阿密分局的人没有见到过那个姓名不详者。里卡多。桑托斯。卡斯泰尼达已经有五个多月没有在迈阿密露面。他的兄弟杰曼据说已经在大约三个星期以前飞往巴兰基亚。谁也没有见他回到他常去的地方,这是异乎寻常的,因为他喜欢牢牢控制住他的事业利益,也就是批发古柯硷,严格执行集团组织在迈阿密的作业程序。

有四个哥伦比亚人死掉了,其中包括那个被卢科在自卫时击伤的有伙,护理人员抢救不及,他因流血过多死了。他们的身份都已经确定。其中两人是从迈阿密来的;两人是从波哥大来的,他们两天之前从墨西歌进人美国,使用的是真的墨西哥护照。护照是从两个食品进口商人那里弄来的,他们拥有没有日期限制的美国签证。那两个从迈阿密来的人当中,有一个在

海湾边开着一个酒吧,还在迈阿密一家飞机包租公司当驾驶员。他因为使用致命武器袭击别人和走私大麻坐过牢,逃避过绑架和共同谋杀的指控。那个家伙很有钱,养着两个女孩子,一个养在珊瑚墙公寓里,另一个养在停泊在比斯坎低岛附近的一条大型游艇里。比斯坎低岛是一个供迈阿密的大牌运动员使用的游乐场所,那里环境舒适,由一条堤道与大陆相连。另外那个从迈阿为的死者是一名包租游船的机械师,他一度在哥伦比亚国民警察队效力,后来离开了警察队,买了一张美国工作许可证。他被怀疑在替一个有组织的犯罪集团的最高阶层工作,充当一名合同杀手。那种怀疑证明是正确的。

那两个哥伦比亚人是私人“安全顾问”,他们专门替人在波哥大当保镖,这是一种很容易发财的生意。在哥伦比亚,只要你是那方面训练有素的老手,是有用武之地的。

调查结果就到此为止。

最使人感到意外的是,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在死去的哥伦比亚人当中,没有一个人跟里卡多。桑托斯,或者哪怕是跟他的兄弟杰曼有关系的。很明显,这里面大有文章。可是,什么文章?卢科很有信心,他有本事让调查看上去很有进展。但是,过不多久,那位地方检察官就会向警察局长施加压力,而警察局长又会161丹尼。莫洛伊施加压力,莫洛伊就会建议艾迪。

卢科跟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人员联手合作,或者叫他把才到手不久的少尉警徽交回去。

哼,联邦调查局的那些特工人员根本一窃不通。卢科知道这一点,因为他们在城里问过一些笨得要命的问题。至于那个警徽?增加一点额外的薪水他当然觉得很开心,得到提升,影响力也跟着水涨船高,但是每次他看着那个闪闪发亮的新警徽,看到上边写着“少尉”的字样,下边没有了探员的编号,他就想起那个已经用了十七年之久的,磨得平滑、褪了色的旧探员警徽,因此他心里不禁想,“哎呀,那才是个真正的警徽呢!”

“再来一杯啤酒,艾迪?”

吧台后面的小伙子是个大学生,来这里打工赚学费的。他已经做了两年,打算拿到硕士学位以后就回纽约警察局工作,要是可能的话,在凶杀组谋个职位。这种情形是酒吧间里的其他人所不知道的。

“当然,托尼,有何不可?”卢科的目光在餐馆的两个房间里晃来晃去。这里生意很好。意大利饭菜味道可口,虽然服务态度很粗鲁,跟纽约的其他餐馆没有两样,但比较大方。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七点十分。华盛顿广场绿树成荫,四周都是学生宿舍,等一下就会变得生气勃勃,学生们会在外面通达呀、说话呀,甚至学习呀。南希在获得哈佛大学的研究生奖学金以前,就在这所大学念书。他是在到凶杀组以前,还在分局当密探的时候遇见她的。他们经常在这一带通达,后来她到麻萨诸塞州去念哈佛大学;这时他们才意识到,他们已经不知不觉恋爱上I.他熬过整整三个周末,然后在一个大雨倾盆的夜里开着车去了,就像他在某个法国影片中看到的那样;当他开着车子来回地寻找她的宿舍的时候,只见她大清早就在雨中散步,看上去一付痛苦的样子。

三个星期以后,他们结婚了。卢科想起这些,脸上露出了笑容。

托尼把一瓶上等的哥伦比亚啤酒推过吧台。吧台对面有一道木头和玻璃的隔板,构成一条从人口通向经理办公室的走道.走道里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大摇大摆又贼头贼脑的牙买加下阶层黑人,他进了餐馆。卢科不动声色,但心跳加快了,全神贯注起来。因为那个进来的人,那个长着乌黑漂亮、原先可能是索马利亚民族相貌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辛巴。帕特里斯。他是城市里不良少年“利爪”帮派的首领、毒品贩子、妓院老板,起码杀过十一个他的道中兄弟。

他直接走进了酒吧间,在艾迪。卢科身边坐下身来。

“要点什么?”托尼问道。

“听说你当上少尉了。”辛巴说。

“还不至于吧!”卢科一边说,一边漫不经心地解开那件花呢上衣中间的那粒扣子。

“你还在进行什么……调查。”他的声音非常深沉,带有一点加勒比海人说话时那种动人的轻快节奏。他说起来是“调呃

查“。艾迪。卢科凭着全身的直觉知道,他所耐心等待着的突破,终于从天而降了。

“我听着呢!”他说,眼睛望着窗外的大街。还有那扇门。

杀过七个警官的那伙人,是不会把一家意大利餐馆这种下流场所放在眼里的。这位探员眯起眼睛,他瞥见斯诺布林德。他是“利爪”帮的人;他从窗前从容地走过,穿过马路,靠在一个消防栓上,漫不经心地转过身来,凝视着餐馆的人口。

“我在外面有八个士兵,不过别紧张,老兄,他们只是来保护我的……”

卢科朝辛巴看了一眼。这么晚了,八个带枪的“利爪”帮的人,在华盛顿广场周围转来转去,以及固定在这里贩卖毒品的贩子(这里不是“利爪”帮的地盘)和便衣警察在办自己的事情,真是一贴会造成重伤罪的秘方啊!他已经发现,辛巴穿着紫色的棒球夹克,下面藏着迷你乌兹冲锋枪。卢科转身将背部对着房间,两肘搁在吧台上。托尼是个懂事的年轻人,肯定能成为一名出色的警察。音响系统里正播放着艾力克。克拉普顿的“躺下吧,莎莉”;托尼若无其事地走到那里,加大了音量,大到使酒吧间的说话声音听不清楚,但又不至于让顾客觉得讨厌。

辛巴靠到椅子上,面朝着房间。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平常或者危险的地方。男女服务生从酒吧那头的厨房里进进出出,端着意大利面食、汤和冰淇淋之类的东西。或者把空盘子端回厨房去。辛巴和卢科的头凑得很近。“你一直在打听那个吸毒过量死在中央车站的白人小妞的事情。”

“不错。”

“她活着的时候我跟她说过话。”

艾迪。卢科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但感到手指上和手背的皮肤开始有点发麻,脖子旁边的一根血管在强烈地搏动。

“嗯哼………”

“她当时跟里卡多在一起,你知道我指的是谁,老兄?”

“说清楚。”

“桑托斯,好了吧?”

“她跟里卡多。桑托斯在一起?”卢科朝托尼瞥了一眼,他正在统计帐单。托尼没有回他一眼,只是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是一个重要的见证人,否则辛巴可以矢口否认这次谈话。卢科希望他把谈话内容记录下来。

“什么时候?”

“大约一个月以前。然后,里卡多放出风声说,那个小妞背着他出走厂。他快要发疯了。他要把这个城市搞得天翻地覆找个一清二楚。所以,我们就留心着。现在这件事情就很有意思了。他不仅是个爱得快要发疯的傻瓜,或者说搞女人摘得快要发疯的傻瓜,还想要把那个女人找回来。”

艾迪。卢科喝着啤酒,耐心地等着他把话说下去。

“不,老兄。这个花花公子吓坏了,到处逃命,吓得连大便都大不出来。”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卢科低声说,好象这件事并不很重要。

“我不清楚,老兄,不过有人说,他因此翘辫子了。”

“里卡多死I?”

“我是听说的。还记得有个哥伦比亚计程车司机被人打掉脑袋的事情吗?黄色计程车?在皇后区?发生枪战的那天凌晨,我的弟弟矮子被打死……”

那是一个极大的错误,卢科心理想,他们杀矮子的时候没有想到他的哥哥会报仇。

“矮子是个坚强的孩子。很遗憾,他就那样走了。”

“老兄,我们迟早都要走上这条路的,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这是我们的生活,我们选择了这种生活。所以就随它去吧,老兄,我们都是要死的。“

了不起,生命短暂,这里还出了一位哲学家,真是了不起。

“跟我说说关于那个姓名不详者的事情。”

“说什么?”

“那个女孩子的事情。里卡多的女孩子。”

“好吧,她还是个小孩子。十八岁左右吧!她和里卡多下了飞机以后,就弄了几种毒品。”

“弄了毒品?”

“买了毒品。是从,嗯,街上买的。”换句话说,是从辛巴手里买的。

“你说你跟她说过话。她说些什么话?她是个讲西班牙话的美籍拉丁人吗?”

“她说起话来像个美国小孩,行了吧?嗯,也许还要柔和一点?没什么装模作样,有一点,也许是波士顿人,我也搞不清楚。她是第一次来纽约市,她告诉我的。这小女孩的声音很好听,长得也很好看。不过麻烦的是,她一碰到麻醉药品,好象明天就要被禁止似的。”

“哼,现在就是禁止的。”

“我只是打个比方,老兄。”

“她还说了些什么?”

“喔,她想要点可吸食的古柯硷。”他这话说得很怪。辛巴不是笨蛋,他不想连累自己。

“那么她说了些什么?那些正确的……?”

“她根本没机会说什么,里卡多叫她别啰嗦。他把她带回汽车里。”

“光是这样?”

“她对他很生气。他们吵了一架。现在我说说有关杀死我弟弟的那些家伙的事情……”辛巴看着等在街上的他那些“士兵”时,眼睛就像死人的眼睛一样。“………他们是从外地来的。

有九个家伙。都是哥伦比亚人。直接为上面那个人卖力的,你知道我指的是谁。他们听说矮子已经跟警察达成协议。矮子可是照顾着这头的生意呢!“

“我需要知道一个姓名。”

“我就知道这些,老兄。我想,我想我欠矮子这个思情,我要找他们算帐。如果先让我找到他们,他们就死定厂。”

“朋友,你什么都没跟我说……”

辛巴非常清楚地感受到这个时刻的刺激性——他在持有武器的保镖的护送下,来到一个对手的地盘上,跟一个调查他的弟弟死因的警察说话。他把背靠到吧台上,显出若有所思的样子。卢科少尉觉得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并不是某个多彩多姿的领袖。辛巴。帕特里斯不过是一个个子高大,生活**的,准备谋杀别人的,自鸣得意的地痞流氓而已。

“你那么老远过来,就跟我说那些哥伦比亚人杀死你弟弟的事情而已?就跟我说‘利爪’帮派里,只有你弟弟才能指认你们跟他们打交道的那些哥伦比亚人?先生,你说的都是些废话。你滚蛋吧,要不我就揍你一顿。”

“这个女孩子。”

“你光说你见过那个女孩子,不过她现在已经死了。那么到底是谁把可吸食的古柯硷卖给她呀?”

“我不清楚,老弟。里卡多把她锁在旅馆房间里。她打电话叫房内服务才逃出来的。”

“是里卡多对你说的吗?”从来还没有谁叫过艾迪。卢科“老弟”。他猜想这一定是“利爪”帮的某种称呼,或者是街头的一种时髦叫法。他思索半天,但怎么也想不明白。老弟——那家伙就是这么叫的。

“是里卡多对我说的。”

“那么是谁卖给她那个东西的呢?”

“老兄,她弄到了,就那样。这里是纽约市,老兄。”

“那么你的意思到底是怎样,辛巴?既然那样,我们还谈什么?”

“问题是,那些家伙杀了你们的警察和我的弟弟……”

艾力克。克拉普顿的曲子已经放完了。他们默默地坐着,听着餐厅里顾客的喧哗声。卢科喝了一口他所点的花冠啤酒。

托尼放上另外一个磁带。是班。韦伯斯特的某个男高音萨克斯风乐曲,听上去又忧郁又凄凉。卢科怀疑,当上了凶杀组的警官,当上了凶杀组的少尉,是不是真的会有什么好运气。他当巡佐的时候,就等于向世人宣布,这是一位经验丰富,不是只会吹牛的纽约警察。别想跟这位老兄耍什么花样。可是,现在拿在手里的却是那块闪闪发亮的新的少尉警徽。天哪,辛巴刚才说些什么话?

辛巴刚才说:“问题是,老弟,他们接到了指示,要找到那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是个很重要的人物。然后,再干掉那个告密者。他们指的是我的弟弟,不过,要按照那个先后次序办理…。”

艾迪。卢科转过身来,盯着辛巴。帕特里斯。他仔细打量着那个家伙。但那个家伙却毫无惧意。

“然后是干掉里卡多。桑托斯……?”他盯着辛巴的眼睛,问道。

“在这三天里,那些美藉西班牙人来到了城里某个地方,老兄。我听说,他们把那个家伙带到布鲁克林区的东河边上,有人听到他惨叫一个通宵,我的意思是,老弟,那裹住着一群流浪汉。那儿在盖一个什么他妈的建筑物,已经盖好几年了,老兄。”

“至于那个计程车司机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听到的情况是这样的,这个美籍西班牙人是为集团组织兼差的。他跟自己的人相处得还不错,大家听说他就那样被杀了,你知道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来把这件事情彻底了解一下……”

“快一点。我得马上离开这里。”卢科眼睛一闪,辛巴畏缩一下。

“那些美籍西班牙人,是专门来找眼里卡多一起在甘乃迪机场下飞机的女孩子的……?”

“是的。不错,我得——”

“别紧张。而他们拷问了里卡多,这个人你听说已经死了。”

辛巴点了点头,越来越觉得有点害怕。他发觉情况不妙,身上冒出了晶亮的汗珠。他不停地察看着选出餐馆的路径和外面街上。

“接着医院遭到突袭,矮子和其他的十五个人被杀,包括那集团组织小组的四个人。还有别的要说吗?”

辛巴的背慢慢离开了吧台。他站起身来,朝四周瞥了一眼。这意思是,他现在得走了。“他们住在汉普顿饭店。那个女孩子告诉我的。”

“这是不是你第二次见到她?当她回来的时候你就把古柯硷买给她?”卢科仍然坐着,右手伸到上衣里面,握住那支点三八的史密斯一韦森左轮枪,大拇指按住扳机,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辛巴。

辛巴在原地站了很长时间,没有动弹。接着,他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渐渐就咧开嘴巴笑了。

“老兄,我什么也没有卖给她……”说着,他从容地走了出去,好象他在这个世界上一点儿心事也没有。

艾迪。卢科望着他走出门去,街上的“利爪”帮成员熟练地朝四周瞥了一眼,然后跟着他们的首领一起走了。在这时候,一直忙着在帐单薄上潦草书写的托尼抬起头来。“那么,那个女孩子究竟是谁?为什么她那么重要?”

“你要是能说得清楚,托尼,明天你就可以去凶杀组上班……”说着,卢科伸过手去,拿走了托尼作笔记的帐单簿。出自谨慎的习惯,他走进厨房,从后门离开了餐馆。

汉普顿饭店是一家豪华的大饭店,位于中央南路。经有二百一十四个房间和许多套房。如果说它没有多少特色,也许不太公平,不过,你要是想停留在纽约,而且还不想被人注意,那么汉普顿饭店倒是一个很合适地方。那位值班副经理是个加利福尼亚人,天生一付从容不迫和彬彬有礼的样子。他的名字叫约翰。波德克。当凶杀组的艾迪。卢科少尉在萨姆。瓦戈斯探员的陪同下来到前厅接待台的时候,约翰的第一个本能反应就是,希望他们把领带打得紧一点,因为他们俩的领带都松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也没有扣上。

他很有礼貌地听着卢科解释这次来访的目的。接着,他将有关的内容打进了电脑。

“让我想一想……卡斯泰尼达……还是桑托斯……”,键盘上响起的的嗒嗒的声音。的的喀喀,的的咯咯,的的咯咯。

卢科和瓦戈斯一面很有礼貌地等着,一面扫视着大厅,只见那里有日本商人,外地来的英国人和美国人。南美人。德国人。

约翰。波德克抬起头来,露出令人鼓舞的笑容。“非常抱歉,”他说,“没有叫那个名字的人在这裹住过,从圣诞节之前到现在都没有过。”

“那么,叫那两个名字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最近一次住在这里,是在什么时候呢?”瓦戈斯问。

“我真的说不出来。没有电脑印刷输出我就没办法。”波德克说。

“我告诉你怎么办,约翰,”卢科说,“我想跟四个星期前值班的门房谈一谈,还有房内服务人员,以及房间女服务生。

你能帮我们安排一下吧?“

“没有问题。除了几个当班的,或者请假的。”

“这就行了。他们在这里的时候我会回来。”

“你就要问他们能不能认出任何一张照片上的人,对吗?”

波德克咧嘴一笑。就像电影上那样。

“我去找门房谈一谈。你安排一下让瓦戈斯探员跟房内服务人员见见面。”

“当然可以,少尉。”

少尉。艾迪。卢科自个儿咧嘴一笑。他有点喜欢这种称呼了。

门房仔细察看了里卡多和那个姓名不详者的照片。

“嘿,那一定是在罗马,对吗?是在‘漂亮的罗马’,我说对了吗?”

“照片上的那两个人呢?他们在这裹住过吗?”

“想不起来。我们来问问路易斯。他和我两个人是轮流值班的。跟我来。”

门房把卢科带到正门旁边那个行李工和门房的房间里。路易斯是个褐色皮肤,脾气很好,性格开朗的人。他仔细看着那张照片,一会儿从这个角度,一会儿从那个角度。外面,一群非常兴奋的日本商人,正在大厅里集合,然后从门里散开出去,好象是要分兵几路去征服纽约似的。

“没错。那是恩里克斯先生。”卢科看得出来,那个门房是很有把握的。

“好吧,我们到大厅里去坐一会儿。那里说话比较不会受到干扰。”那个身体高大的探员转过身去,在前面带路。路易斯站起来,拿起他的夹克,在后面跟着。那个值班门房失望地回去工作了。

到了大厅,艾迪。卢科在一座高高的大理石墙边上找了两个座位。一群英国广告经理主管级人员刚刚到达,很快与正在出门的日本人混在一起。他们把卢科和路易斯跟大厅的其他部分分隔开来。

路易斯在旁边那张椅子上坐下来。卢科又把照片递给他。

“看仔细点,”他说。“不要搞错了。”

“这位就是恩里克斯。那位就是那个女孩子,那个出去散步的小女孩。”

辛巴说什么来着?那个少女跟他吵了一架,出走了。他快要急疯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出去散步……”

“他下楼来到门口,问我有没有看见她,嗯……他没有说出她的名了。他说,你有没有看见跟我一起来那位年轻小姐?

不过,我还记得,因为她要是跟他在一起的话,我们两个人都会看到她的,对吗?我说这种话真傻。“

“还有什么?”一个名字,我们快要搞清楚一个名字……

“不过,她再也没有出现过。”回不来了,卢科暗忖道,她正躺在贝尔维医院的一块板子上呢。

“至于恩里克斯呢……?”

“他又住了两三天。然后,他付款退租房间了。不过,他给了我一张百元大钞,还说如果她回来找他的话,就请她打某个电话号码。可是她再也没有回来过。”

别激动,艾迪。卢科对自己说……“你有那个号码?”

“当然。”路易斯换出一个旧小笔记本,从里取出一张从饭店便条纸簿上撕下来的纸片。纸片上有一个号码,艾迪。卢科一看就知道是杰克逊山同一带的电话号码。在第—一0分局,那里是个重要的哥伦比亚贩毒者聚居的地方。他接过那张纸片。

“谢谢,路易斯。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一个好的警察在结束谈话的时候,总是要提这个问题,即使那个谈话对象刚刚承认谋杀了好几个人,强奸了四个女人,参与了盗窃和袭击事件也不例外。

“那小女孩长得可漂亮呢。可是,天哪!老兄,她那么年轻。”

“未成年?”

“不可能,要不,饭店是不会让他们投宿的。我猜,她大约十八、九岁吧。照片没本人那么好看,少尉。她有可能是个电影明星。”路易斯突然悟出了道理。悟出了坐在这里跟一个凶杀组的警察谈话的道理。“啊,他妈的,那小女孩死了,对吗?”

卢科点了点头。

路易斯突然显得很疲倦的样子。“这他妈的纽约城,老兄瓦戈斯从房内服务部和女清洁员那里得到几乎相同的内容。有些人还记得那两个人,他们住进一间有特大号床的套房里。恩里克斯先生想要一间可以欣赏中央公园景色的房间,但后来不得不住进后面一间对着第六街的房间。那两个人先点了香槟酒,后来出去吃晚餐。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家餐馆。第二天,他们大约到九点钟都还待在**,然后出去逛街买东西。有个房间的女服务生还记得他们拿回来的购物袋上有”戈西“和”布鲁明代尔“商店的字样。还有”中美洲的某个共和国“的字样。

那女孩子曾找电话点了可口可乐和鸡肉三明治。大约是在晚上十点钟的时候。房内服务部的男服务员走进客厅里,听到卧室里有人在敲门。他开了门,那女孩子笑了,她说她的男朋友太粗心大意,在她午睡的时候,把她锁在里面了。她给了服务员十块钱小费。他还记得觉得这件事很怪。她穿上一件上衣,跟他一起出了那个套房,乘电梯到了一楼,根本没有吃那个鸡肉三明治。

情况就是那样。姓名不详者走进了纽约市。在从她离开饭店,到第二天早晨七点差十分之间的那个时间里,她买到毒品,钱包被阿帕奇抢走,服了过量已被搀人杂质的古柯硷,吸进自己的呕吐物,死了。她就那样成了凶杀组的一个案件。

卢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发现她在夜里十点到次日早晨六点之间到底做了些什么。他想起辛巴。帕特里斯咧开嘴巴的笑容。“我什么也没有卖给她……”

他那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且,我还弄到一个名字。”瓦戈斯说。他们这时候坐在那辆没有标记的棕黄色的“道奇”车里,驶过坑坑洼洼的路面,穿过高峰时间的车流,沿着五十七街往东行驶,过了麦迪逊大道。开车的是瓦戈斯。

卢科望着前面那辆卡车。一个坐在马背上的骑警停在路边,正在跟一个个子高大的黑人小伙子谈话;那个黑人青年看上去毫不紧张,两手靠在屁股上。警用无线电在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人们在不耐烦地乱按汽车喇叭。那声音好象是在说:听到甘乃迪遇刺的消息时,你在哪里?卢科知道,他将永远记住这个时刻。

“别开玩笑,”他漫不经心地回答说。“什么名字?”

瓦戈斯就告诉了他。他点了点头。是啊,那是个有点超凡脱俗的名字,我应当想得到,那个无人认领的女尸该有那种名字的。

“她姓什么?”

“让我歇一会儿吧,艾迪。这是一个新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