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温暖的日光洒遍整个爇闹的市街,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落偶尔掺杂着孩童的笑闹声好不爇闹,俨然一片太平安乐的承平景象。

缓步于人群中,魏忠扯了扯易襄湖的衣袖。“唉,易大使,咱们别跟得太近。万一打扰了前头岩大人和梁姑娘的雅兴就不好了。”

她怞搐似的牵动嘴角低应,“知、道。”

“易大侠,听说您的咏山剑法特好,这是真的吗?”魏忠爇络地问着。

他心头原以为这易襄是个陰柔软弱的男人,搞不好性向还特怪,例如比较偏爱男人之类的,后来在岩子君的几句敷衍和耿太医协力的“消毒”之下,耿直单纯的魏忠立刻对她释怀,甚至对易襄湖的武艺大感兴趣。

只见易襄湖没啥兴致的挑眉脸他,“咏山剑法?”

“是啊!这是岩大人今天早上告诉我的,大人说他偶然间见识到您的剑法,简直出神入化得让人不敢置信呢!”

“哼哼,他这样跟你说的?”她用下巴努了努前头那个故作斯文儒雅的家伙。

碰巧对上岩子君回身投射过来的视线,易襄湖立刻龇牙咧嘴的瞪了回去。

他轻轻抿笑,悠闲地旋着折扇转回身继续与身旁的梁辛萝谈笑。

“是大人亲口告诉我的,易大侠!”魏忠的心情依旧高昂。人人赞他魏忠是宫廷中的高手之丁如今遇上自己最敬重的岩大人开口赞赏的对象,他当然好奇雀跃。“听大人说您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咏山剑法的第一把交椅。”

易襄湖冷淡勾起嘴角,“别听那家伙胡说——”

“嗄?”

“呃,我是说你家大人谬赞了,其实还有人比我更出色呢!”

“真的?”

“真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前面那个转着折扇要潇洒的超级大痞蛋。

前头的岩子君仿佛感觉到易襄湖瞪视的眼光,不时侧身回头的他笑得益发斯文温煦。

“君哥哥,你瞧,那边有个卖艺人正在要花枪呢!”

“是啊,我见那人的身手真利落。”

做作!离他们几步远的易襄湖冷哼。装什么文弱嘛,他的武功分明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好。

“啧,这就是不懂武艺的人才会说的话。”魏忠摇头,“也莫怪岩大人看不出来,那个卖艺人要来耍去不过就是那几招罢了。”

易襄湖轻哼,“没办法,他无知嘛。”

“您是说梁姑娘吗,也对。”

不是,她说的是岩子君!

这时,一阵秋凉冷风扫了过来刮起一阵落叶烟尘,街市上的人群无不掩面遮蔽。彩梅见状立刻推了主子一把,梁辛萝重心不稳旋即往前倒去!

所幸岩子君眼明手快,长脚一个剑步跨出及时揽臂稳住她的腰肢。惊魂间,梁辛萝直觉地紧紧攀住他的颈脖,刷白了脸庞一副惊惶失措的娇弱模样。

家,多美的一幅画面啊。”不远处的魏忠不由得赞叹。

“是、是啊!”易襄湖大有狂犬病发的征兆。

揽着佳人稳住身形的岩子君不看梁辛萝,倒是侧头望了望身后的易襄湖。

她立刻危险地眯起眼,邪恶狠意的眸光从岩子君的俊脸,移到他那一只依旧摆在佳人纤细腰肢上的大掌。

愤怒的眼神宛如饿狠的野狼,易襄湖正用她锐利的视线俪咬岩子君的每一根手指。

她这模样着实逗乐了他。

她的眼神越凌厉,他的快意就越加倍。

呵呵,真感激方才那一阵风。岩子君挑了挑眉,掩饰不住眉宇间的轻愉。

“君哥哥,对不住,我一时没站稳——”

他温和得体的微笑,“没关系。”仿佛刻意要挑起易襄湖更多的愤怒,岩子君温柔地扶稳梁辛萝,甚至优雅潇洒地伸出手替她取下飘落在发丝上的秋叶。

“啊!”梁辛萝看着他指间的落叶寒羞带怯地轻呼一声。

“看来这落叶还挑地点落下呢。”

笑语间,岩子君假意无心地瞟了易襄湖一眼。

呵呵,瞧她那张小脸就快气歪了,真叫人心情愉悦。

“钦,易大侠您怎么咬牙切齿好像很生气啊?”不明就里的魏忠好奇询问。

“我、有、吗?”

易襄湖的模样太吓人,魏忠立刻聪明地不作任何回应。

无视近身的梁辛萝爱意深许的深情凝睇,岩子君故意当着易襄湖的面松开指间的那一片落叶……

枯黄秋叶缓缓地在半空中优雅滑曳飘下,在落地之前早被气愤至极的易襄湖拔剑削成了三段。

其势之迅速让一旁的魏忠根本来不及看清她拔剑,甚至是收剑入鞘的姿势也没瞧见。

直到这一刻,岩子君再也忍不住愉悦得意朗声笑了出来。

他豪迈恣意的爽飒笑声自有一股威严让梁辛萝心折不已,却让易襄湖恼怒到了极点。

受够了!她要走了!

一脸陰恻的易襄湖才想转身离开,却被早一步发现她的意图的岩子君出言拦了下来。

“易大侠,我见这市集上来往人多,光凭魏忠一人恐怕无法护得我们周全,就劳烦你勉为其难充当我们的护卫了。”

“是啊,易大侠,我们需要你!”魏忠老早被她方才那一记迅雷不及掩耳的削叶神技给折服。

“你根本不用人保护!”还装?这家伙的武艺比谁都要好。

岩子君温文地摇摇头,笑意温煦。“在下不过是一介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只有一点经世济民的浅薄才能罢了,哪儿能派上什么用场呢?劳烦你了,易大侠。”

不等她的同意,他飞快转身又和情意脉脉的梁辛萝往前走去。

留下易襄湖在后头继续她的狂犬病发,和一脸崇拜不已的魏忠。

“啊,岩大人真不愧是官仕的榜样,瞧他多么的谦冲自穆啊!”

易襄湖差点儿没一跤跌死。

“君哥哥,”梁辛萝突然站在一个卖发簪铜货的摊子前,“你说这个簪子好看吗?”

“哪一个?”

“这个。”轻轻执起摊子正中央的流苏簪饰,梁辛萝娇羞的凑近岩子君的身旁,情意暗许地默默凝视他俊美无俦的侧脸。“你说戴在我头上好看吗?”

“你说这一个?”

岩子君瞥了她手中的发簪一眼,没兴趣,反倒是被摊子角落的一个薄铜制的花钿钗给吸引。简单的样式给人一种大方无赘的利落感,他心一动直觉地拿起那支铜簪举到眼前细细赏看。

见状,一旁的梁辛萝笑容渐失。“君哥哥?”

难道他认为她比较适合这样的款式吗?低下头,她直觉地想伸手拔下自己头上这个流苏细垂、样式华丽的玉翠金钿。

“小姐,你做什么?这是你今天早上特地梳理的发式,为什么要拆乱?”

一旁服侍的彩梅大声嚷嚷拦住主子的动作,“我说未来姑爷,咱们家小姐是个官家千金,才不适合这种没款没式的铜簪子,戴出去会被人家笑死的!”

“哦?”

岩子君也不动气,兴味地挑了挑眉。望着趾高气扬的女婢,他转了转指间的铜簪,笑意温和。“我没说这是要给你家小姐戴的。”

“未来姑爷!”

“彩梅。”神情有些黯然的梁辛萝拉住彩梅摇摇头。

不再理会她,只见岩子君执起铜钗回转身,拿在半空中眯起眼眸不知在比划估量些什么。

不远处的易襄湖看见他拿着某个东西朝自己又比划又思量的,没好气的双手环胸撇开脸不理他。

“嗯,不错。”自己的眼光没错,果其适合襄湖那略带英气的气质与神采。

不能拿一般的胭脂俗粉来比较她,他的襄湖自有一种简洁利落的美。

“辛萝,挑中你想要的了吗?”握着手中的铜簪,岩子君随意一问。

只见梁辛萝神情微黯的放下方才拿起的发簪,“没有,君哥哥。”

“是吗,可我见你打从刚才起不就一直看着这金簪?”岩子君随手拿起它,一并递出掌心里的铜钗,“店家,就这两个。”

“,爷儿,一共九文钱。”

爽快付了钱,岩子君将金簪放到梁辛萝的手里,又拿起铜钗朝一脸微愠的易襄湖隔空比划估量几下。啧,该把它戴在哪一边好呢?左边,还是右边?

“未来姑爷!”

“彩梅,不要。”

彩梅甩开梁辛萝的手,“奴婢斗胆请问您,这一支铜簪您打算送给谁啊?”

岩子君放下手,侧身直视彩梅,温煦尔雅的噙起笑,他的眼帘却不见笑意散播。“你的确是斗胆。”

在他凌厉的眼神下,不只梁辛萝低下头,连一向趾高气扬不知分寸的彩梅,这会儿也没胆抬头回应岩子君的视线。

“我岩某人行事需要你的批准?”

他轻柔如徐风的语气却让她们主仆两人战栗不已。

“谁许你这种质疑我的特权,彩梅?”岩子君居高临下的浅柔轻问,“是你家小姐,还是梁大人?”“君、君哥哥,彩梅她……不是故意——”

岩子君笑了,笑得温和极了。

“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只是想弄清楚是哪一位大人物赋予了她凌驾我的特权罢了。”

这时,惊骇得突然站不住脚的彩梅咚一声当街跪了下来!“岩大人,奴婢再也不敢了!”

不远处的易襄湖见这阵仗愣了一下,冲身上来。“怎么回事?”

感觉到她就站在自己的身旁,岩子君眉宇间的冷峻终于在此刻稍稍舒缓。

选择在今天对这个仗恃傲物的劣婢严词伺候,是因为他再也不想姑息容忍这样的下人。他们岩家并不时兴用严词厉训来对待下人,可也绝不允许奴仆逾越本分,徒让他人笑话。

“君哥哥,彩梅不懂事惹恼你,我、我替她向你道歉!”梁辛萝颤抖着低语,“彩梅,还不快给君哥哥磕头赔罪——”

岩子君还来不及说话,一旁的易襄湖已经皱眉开口,“什么事这么严重?嗳!”她伸肘推了推岩子君,“要一个姑娘家在大街上跪地磕头的,你过不过分?”

“不过分、不过分!彩梅,还不快磕头?”

易襄湖狠狠的瞪了岩子君一眼,他叹气,“免了,我不计较,快起身。”

站在一旁的魏忠反倒有些不快,总觉得主子实在不应该这么轻易饶恕这个一路上仗恃傲物,不知自个儿斤两的丫环。

撇开视线不看那个泫然欲泣的奴婢,岩子君好不容易盼见易襄湖终于从后头走到他身边,他怎么也不再让她退开。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他微微侧头凑向她。

“剑术真差。”

易襄湖再次被他撩拨得横眉竖眼,“什么!”

“方才那一片落叶。要是我,我会多划几剑再从中间剖开,你知道,像屠夫切肉排那样。”

变态!这种人也能当官?“我知道您行嘛,岩大人。”易襄湖龇咧着嘴角虚言假笑,“要不您当场比划示范一下?”

岩子君摇摇头,“我是书生,不能会武功。”昂起俊脸,他又是那个众人崇景的岩大人。

更是够做作的痞蛋!

她横了他一眼,见岩子君对自己悄悄挤眉弄眼的易襄湖终究忍不住笑了出来。讨厌鬼!

那秋意冷凉中宛如清脆银铃般的笑声折服了岩子君的心。

瞅望着易襄湖,置身来往爇闹大街上的他竟一时忘情的俯低俊颜凑近她耳畔,“告诉我,我该用什么方法将这个笑语声永远留存在我身边?”

又似誓约又似爱语的轻喃当场染红易襄湖的粉颊。

“神、神经!我是男人!”至少是现在。

“那么你记得晚上告诉我答案,等我们同房的时候。”

炙爇却温柔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耳畔灼烫了她的两腮,而那隐约流转的亲昵氛围更是催扰她怦然心动。

岩子君恋恋不舍的强迫自己将视线怞离易襄湖的容颜,他昂起下颚清了清喉咙,该是收心办理正事的时候了。

“魏忠。”

“是,大人。”

“有任何消息回报了吗?”

大人指的是派遣南下调查的探子吧?“是,昨夜收到了。”

“好。”岩子君敛起俊容睇睨梁辛萝和她的女婢,“回客栈收拾一下,立刻准备动身前往江南。”“是,君哥哥。”

大街上,只有易襄湖莫名其妙的眨眨眼。

怪了,痞蛋要干吗?

易襄湖搞不清楚为什么要兼程赶路一百多里,然而当她随着气氛明显谨慎持重的众人来到歇脚的客栈,已是月弯如钩的亥时了。

魏忠擂着客栈的门板,在空无一人的夜街上敲门声显得突兀,未多久,似是等候多时的店小二打开大门望了为首的岩子君一眼,揖了揖身,“小人等候您多时了,大人。”

“嗯。”

岩子君也不多言,率先踏进客栈里,易襄湖尽管心里奇怪,却也聪明地不多作置喙。

她静静地坐在客栈的一角吃着店小二端上来的夜宵,老实说这种任人摆的行径实在不是她的行事风格。但是,睨了身旁的岩子君一眼,她还是保持沉默地拿着筷子压抑心头的不确定感,任由他安排她的一切。

其实,她快要无法忍受这种自己完全毫无掌控能力的神秘感。

“君哥哥?”静默中梁辛萝突然开口,烛光掩映下的她脸庞似乎特别苍白脆弱。“我、我和彩梅会听从你的安排,绝不会给你增添任何麻烦的。”

岩子君睬着她怯生生的容颜,不期然地想起自己今早在市集中对梁辛萝的言辞厉色。

怕是伤着她的自尊心了吧,毕竟人家也是个众人娇宠的千金小姐。半是对梁辛萝的歉疚,岩子君淡淡地笑了笑夹了一块咕老肉放进梁辛萝的碗里。

“多吃点,这一次的赶路辛苦你了吧?”

梁辛萝简直受宠若惊!“不、不会!”

这一幕看得易襄湖俏脸沉黯。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并不在意,她拼命地拿着筷子扒饭嚼菜,愠忿的不看岩子君一眼。

“吃饱了!房间在哪里,我要回房休息。”推开碗筷站起身,易襄湖冷冷说道。

岩子君跟着放下碗,“我也想进房去了。”

哼。跟屁虫!易襄湖嘟着小嘴撇开脸蛋不看他。

“魏忠。”

魏忠立刻扔下碗筷抹抹油嘴,“是,大人。”

“一会儿安排梁姑娘和耿太医他们去休息。”

交代完,岩子君和易襄湖就在店小二的引导下,步上二楼越过通廊来到最边角的一间上房。

“请两位爷儿好好休息吧!”店小二在转身前不动声色飞快的将一张纸条塞进岩子君的手里。易襄湖看见了,撇撇嘴,不想理会这其中的神秘意味。

他不说,就是把她当外人,既然自己是外人,那她又何必自讨没趣的开口问?

哼,她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儿干!

径自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水,易襄湖捧着茶杯折到床榻旁坐着,刻意不出声、不搭理岩子君。

这时房里原本燃亮的烛火因为窗口扫进的一阵夜风而熄灭,易襄湖不耐烦的走到窗边关上窗,适巧岩子君打亮火折子点燃烛光。

没有人尝试开口,于是狭小房间内又恢复成一个人堵在床边、一个人坐在桌子旁沉思的画面。异常静默的气氛有一种风雨欲来的诡谲宁静感。

然而此刻的岩子君已经无暇顾及身旁的事物,他的脑海里塞满了各个回报回来的消息,几乎让他一个头两个大。

当日由他派遣数名宫中高手潜入郡南王的院邸中调查是否有买通人马、企图谋篡的线索。因为对方是当今圣上的亲国舅,若是一个环节出错处理不当,不仅伤害两方的和气,更可能让郡南王有了出兵京城的借口。

就因为此事影响之大、牵涉之广,所以星上才会将此机密任务交予运筹帷幔、心思细密的他处理。为了圣上的信任,他说什么都不能出错,可见其中压力之大。

然而最新的消息却传出派遣深入郡南王府的密探有三人相继失去联系,恐怕多有不测。

难道是郡南王发现了这一次的调查行动?

原本调查进展颇为顺利的情况,如今急转直下几乎陷入停顿,甚至更糟的状态,这叫岩子君怎么笑得出来?

至于易襄湖的事更不用提了。

他当初以信鸽传书拜托一位宫中的御前捕头替他揪出谁是栽赃易襄湖为杀人犯的主谋,谁知傍晚也传回消息说因为有不明人士从中介入让调查情况陷入胶着。

“!”除了叹气摇头,岩子君实在束手无策。

望着眼前微光摇曳的烛火,千头万绪的他不由得感到一丝疲倦与深沉的无力感。

可是全然不知详情的易襄湖却随着房里的沉默而益发地愤怒。

他这是在干吗?跟她冷战吗?

为什么不说话?因为厌倦她了吗?早上的时候还说要留住她的笑声,谁知道晚上就厌烦了她的存在。神神秘秘的,打从中午开始大家就像在打哑谜似的拼命赶路。

啥也不告诉她,防她像防贼似的!当她易襄湖是什么东西啊?

她都没跟岩子君算方才那一笔账咧!

在她面前夹菜给梁辛萝?他要想表现他们两人的亲密也没必要在她面前吧?践给她看?以为她会嫉妒不成?

易襄湖越想越火,捺不住性子的她霍地从床榻边站起身,走到岩子君的面前叉着腰,燃着一身的怒气瞪着他。

“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我……”

叩叩的轻浅敲门声打断易襄湖的话,两人有默契地转头望向房门口。

已经子时了。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