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蝉宫中就传开了,挽妆斋昨夜住进了个娇美人,私下议论纷纷。

这美人,就是这下一个得宠的吧?

李凡得知沐心慈为皇帝所救,一时大感不妙。“皇上怎么会到那偏殿去!是不是你昨晚来的时候走漏了风声?”

“怎么会,干爹,这种事有多严重我知道,打死也不会说出去的。”年路急忙擦了冷汗。他是无意告诉了一个人……

二人正说着,李凡忽闻屋有响动!

“谁!”李凡大喝一声。

紧闭的门哗啦被推开,进来个中等身材黄蓝衣裳的宫女,对两人温顺笑道:“干爹、阿年,可吃过早饭了?”宫女端着木托盘进来,托盘上是送来的汤面。

年路见是和自己“贴对儿”的宫女绿娥,而李凡瞪着绿娥眼睛狠意一闪,不由心下着急。天蝉皇宫里很流行贴对儿,太监、宫女看对了眼,就在一起了,大抵相当于夫妻、老相好,甚至还有偷偷拜天地的。绿娥与年路就是私下里拜过天地的,但除了李凡,没几人知晓。

李凡果然出了手,朝绿娥脖子抓去,年路急忙挡下。

“干爹!不关她的事、饶了她吧!”

李凡把年路一掌击开,捏住绿娥的喉咙,托盘砸在地上碎了一地的碗碟。

“干爹,求您别杀她!”

“留着她干嘛!等着她害死我不成!”李凡对李凡狠道,又对绿娥道:“杂家早该想到是你的,你跟小年子贴对儿就是为了掌控我的动作,是不是?!”

绿娥涨红了脸,无法呼吸,想要摇头却摇不了,心知这下是死定了。不过她亦不后悔,至少,她不再仅仅只是个无名的卑微宫女,至少,得了皇帝的恩赐,安了家人。

年路急红了眼,却无可奈何,眼睁睁的看着绿娥死在他面前。他看见了,绿娥最后一个眼神,是给他的。明明他就要打动她了……

李凡对年路大发了一顿火,骂得厉害。年路悲伤至极,比起绿娥的死,这责骂算什么。

“……干爹,那现在怎么办,马上就到卯时,那宫女醒来一定会供出咱们害她的。”

李凡哼了声,眯眼,“不妨,皇帝定然昨夜就知道是我们,但现在我们不还好好的?宫中四千太监都听我的,朝中王大人也是我的人,皇帝不会因为一个宫女把我这几十年的忠臣下狱……”

灭杀宫女的事,李凡不是第一次做了,后宫中哪有不争宠的,别说宫女,除了当宠的妃子,其它哪个妃嫔若是不听他的,他也照做不手软!只是李凡没有想到,这回皇帝会为了这个个宫女费这么大番力气。

天蝉国宦官的权势不可小觑,百年前天蝉国就曾出过逼宫的权势太监,自那后宫中便不许太监识字、读书了。不过他李凡也没有那造反逼宫的心思,只想坐坐高人一等的位置……

李凡正忐忑着,忽然一道圣旨传来,把他下了狱!始料不及!

苏昱去牢里看了他,李凡惶恐认罪,苏昱也没多说什么,只让他在牢里好好想清楚。“你也年近六十,过了不惑之年,竟还做出这些事,朕是在失望……”

李凡在牢里睡了几天的枯草、吃了几天馊饭,想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他是让他认清身份,不杀他不是不敢杀他,只是顾念旧情,皇帝是主,他是仆。

李凡明白了苏昱的意思。皇帝为人的果决、狠戾,他不敢挑衅。

李凡被放出来时,年路来接了他。年路对李凡仍然恭恭敬敬,但感觉到底不同了。李凡心知是因为绿娥的事记恨着他。

皇宫中出了最受宠的女人,却迟迟没有封个头衔,也不许任何人去探视,没几个人看见那女子的模样。沐心慈第二日就醒了,却不见苏昱前来。直到七日,身子好得差不多了,才见到了苏昱。

金钗也在。伤已好了不少,只是脸色还苍白着。

“谢谢你。”沐心慈对苏昱道。

“你是应该谢谢我。我没有杀你反而救了你,尽管当初你那么绝情……”

金钗见二人情势不对,立刻退下去,只留下两人。沐心慈想问九幽在哪里,却犹豫着不好开口。

“你混进宫来,是为了找他吧。”终还是苏昱先说了出来。

“……他在哪里?”

苏昱背过身去,负手而立,背影像极了九幽。“他已经死了。”

“你杀了他?!”沐心慈手因着激动而颤抖,呼吸不稳。

“是。这个世上,本来就只该存在我一个,他本就是多余的!朕为何要舍了自己的命,让他活!”让他取代他,陪在他喜欢的女人身边。他可不是窝囊废。苏昱猛转过身来钳住沐心慈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我完全可以取代他,不论是哪一项都可以!”

“不,你取代不了。他从来不会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也不会放任后宫杀戮、践踏性命。你和他,不同。”苏昱这些年征战,手段若说不残忍,怎会那么顺利。

苏昱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你说我狠心?哈哈哈……”笑声止住,“你最后会发现,最阴险的人,不是我。”

……

金钗在殿外等了许久不见人出来,忍不住进去看看,却不见二人的踪迹。想想如今苏昱武功之高,已在她之上不知多少,虽有些不放心,但也不担心:苏昱应该不会伤女皇的。

苏昱当然没有伤沐心慈,而是带她去了盘罄宫,是专供君王妃嫔享乐听曲儿看美人跳舞的地方,喝美酒、看美人,就这样,连着三日,纵情声色,几番沐心慈皱眉要告退,苏昱就是不准,一步不许她离开,而自己跟那些歌女舞女调笑、勾搭。

苏昱见沐心慈一脸不快,讥诮道:“你看着我抱别的女人就像是看着他出轨,不甘心,是不是?”

沐心慈别开眼。不可否认,她确实不太喜欢看见他对那些女子亲密,大约……就是因着他与九幽的那些牵连,所以潜意识还是有些抵触。

“陛下若是故意来气我,那倒是不必,奴婢一点都不生气。”沐心慈说完就走出了殿,也不管苏昱怎么说。

苏昱在殿外截住她。“你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他吗?陪我坐一坐,会死吗?!”苏昱怒瞪着沐心慈。沐心慈的手腕被他钳得发痛。

“你说你已不爱我,又固执的硬把我拴在身边做什么!”

一句话说得苏昱一时接不上话,顿了顿,道:“……只是从前得不到的东西,不甘心,如此而已。别以为你自己有多重要。我得不到,他也休想!”

“那是不是你得到了,就可以甘心、放弃,放过我们?”

她的“我们”,指的是九幽和她。苏昱一听,气了,咬牙道:“好……好!朕准了你的提议!只要你让朕开心了,朕就放了他,成全你们!”说完见沐心慈鄙夷怒视他,又补了一句,“不是要你的身子,朕不稀罕。”

“你说话可算数?”

“一言九鼎!”

“当然。”沐心慈毫不犹豫的答应,苏昱更怒了,粗鲁的拉着沐心慈的手往殿里去,也不顾有没有把她抓疼,把她拖回殿里。

“朕要听你唱歌,若唱得得不好,你就休想再看见他!”

沐心慈瞪着九幽,却也无法。舞女歌女们见架势不对,连忙退下,有眼色的,给沐心慈拿了琴来。沐心慈拨了拨琴弦,随意唱了一支曲子。苏昱却不满意。

“你就唱得这么难听?重来!”

苏昱百般刁难。一声刺耳的琴声--弦断了。苏昱让人拿了舞鞋,给沐心慈换上,又搬来了专门跳舞的巨大战鼓。北胡人自古出征时都有习惯--女子站在鼓上跳舞。后,鼓上舞也成了一种寻常舞蹈,供往后娱乐。

苏昱让舞女歌女都坐下,欣赏她表演,评头论足的说沐心慈哪里跳得不好、身材不如哪个美人妖娆云云。

那些舞姬歌女见皇帝垂怜,也不知沐心慈和苏昱的那些复杂干系,一时都以为皇帝是真的消遣那宫女,放肆的调侃沐心慈。

“喲,这跳得真是够难看的。”

“我瞧着不错啊,是不是,陛下?比咱们朝月城里风月馆里的头牌还好上几分呢。”

“腰细啊。”

“胸平得跟这地板似的,光腰细有什么用……”

沐心慈一肚子火、屈辱。她胸是不够波澜壮阔,但也不至于这么平吧……

苏昱看戏的纵容,舞女们为讨欢心更加嚣张了。领头舞姬略加大胆,偷偷扔了块玉石头到沐心慈脚下,正在旋转的沐心慈脚下一滑,重重从鼓上落下摔在地上,膝盖鲜血淋漓,着实狼狈。

“哈哈哈……”

“哈哈……”

满殿二十多个舞姬歌女嘲笑。“喲,摔得真丑!”“四脚朝天啊,哈哈哈……”

苏昱噔的直起身,看见沐心慈裤腿上渗出的鲜血,捡起那粒玉石。

“谁扔的?”

领头的舞姬连忙欢喜邀功道:“是奴婢。”其余舞姬歌女正暗暗骂那舞女狡猾、谄媚,却听皇帝冷冷开口:

“来人,把她拖下去,杖毙。”

舞女吓傻了,见侍卫进来,吓得连连求饶,苏昱不为所动,舞女被拖走,喊声凄厉。满殿女子想起刚才她们对跳舞那女子的讥诮,个个抖如筛糠,低头跪了一地。

沐心慈崴了脚,站不起来,膝盖也着实摔得厉害。苏昱低□抱起她,心头忍不住一丝心疼。

“疼吗?”

沐心慈早积压了一肚子火。

“她不过是顺你的意、帮着你欺负我罢了,你又杀她做什么。”那舞女纵然可恨,但也不至死。

“不识好人心!”

苏昱见沐心慈对他的怜惜丝毫不感动,反而发火,一下把她放在地上,沐心慈吃痛。“你还是这么幼稚。”

苏昱刚走到殿门口,回过头来哼了一声。

三日没有上朝、没有踏出盘罄宫的苏昱,终于走了。他虽走了,却还是吩咐了四个宫人,把沐心慈送回了住的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