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是夜,皇甫绝站立在翊荷居外的抄手回廊里面,静轩前来汇报连日来的消息。

皇甫绝的黄色衮龙袍飘飘若舞,轻裾随风,冷然的目光间是一层浩然的质问,“关外的人马也可以回来了,毕竟不过是掩人耳目。”

“属下已经与黄公公找人混入闲云山庄了,不过那里壁垒森严,只能到外院一时间又怕打草惊蛇,故此没有任何消息!”

静轩不卑不亢的说完,看了一眼皇甫绝,恍惚绝长啸道:“总算有了眉目,我相信,会有进展的,你下去吧!”

静轩准备告退,又多嘴道:“皇上为何不群起而攻之,谅区区一个闲云山庄不足以与天朝抗衡,奈何……”

“静轩!”

他看一眼翊荷居的一大片歇山建筑,建筑物在月光里面连绵起伏,就像他的心一样,同样也是连绵起伏的。

“朕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为今之计并不能一举而歼灭,东方钰历年来网络党羽,实在是盘根错节,没有万分的把握朕也不能……”

说到这里皇甫绝看一看琉璃翠瓦,身后是一片峻拔陡峭的假山,更加衬托的皇甫绝身形高大与凛然,果然是凡尘浮世中的一个帝王,那样的遗世独立。

皇甫绝翘起那张菲薄的嘴唇,“不过,想必也是快了,百足之虫自然是要斩断他的左膀右臂,免得死而不僵,这一次朕会部署周密,为万无一失必须里外策应,静轩,你要混到闲云山庄里面去,可能够?!”

他望一望头顶,玲珑精巧的塔尖被月光抛白只剩暗影重重,静轩点点头,叩首道:“属下定当不负圣上隆恩,但凭圣上吩咐!”

听到这里,皇甫绝气势非凡的拍一拍红木柱子,“朕已经开始布网,想一个东方钰这次会死无葬身之地!就算皇后没有在闲云山庄,朕依然不会改变计划!”

“那您的意思是……”

“所以,这件事有你去做,朕最放心。”

听到皇甫绝这么说,静轩目光一闪,顿时明白了,于是拱手,“皇上,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您放心,属下绝对会完成任务!”

“好了,你去吧,记得小心。”

“是。”

攒尖的屋顶一片高高低低,月色下显得朦胧不可辨认,建筑俏丽的风格完全消失不见。

皇甫绝冷智如同睥睨世间的一只苍鹰,片刻后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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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冷香小筑里面,面前是站立着的妖红,东方钰也是站着,两人南面而望。

“你觉得如何?”

东方钰负手问道,神情里面丝毫没有询问的意思,不过就是说一句话罢了,别人觉得如何都与自己没有任何的关系。

一些话不够妥当的话虽然是滚到了嘴边,却迟疑了一下,最后终于还是说不出口,用闲言碎语搪塞了过去,东方钰又说道:“要控制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变成一种工具,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但是必须要依赖你的人!我恨她,自然要留她在身旁,我不会让自己最恨的人死的那么快!绝对不会。”

妖红是刚刚知道东方钰要迎娶清狂的消息,本能上是要说两句拒绝的话,但是话到嘴边留一半,没有办法说出口。

葱绿色加纯白色的碧霞罗在他的眼前晃一晃,“她不是失忆了吗?就让她一辈子永远想不起来,永远!”

那双目冷淡而又暴戾,包括手上的动作也是毫不迟疑的,面前的一个雕花木椅已经被摧毁成了碎片,可见东方钰是多么的生气。

妖红听到这里不禁心神一凛,其实对于清狂妖红始终是含着一缕愧疚,当初如果自己不把清狂带到闲云山庄想必不会遇到这么棘手的情况,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没有办法去转圜,听之任之也并不是妖红的打算。

虽然妖红一直以来唯东方钰马首是瞻,但是妖红并不愿意东方钰将清狂视为禁脔,不停地留在身旁,慢慢的折磨,慢慢的……

直到形销骨立,追其本源都是自己的一念之差,所以不愿意这样子做。

这一次,他可能会选择背叛主子,但是依然会保护主子。

他的心里面有了矛盾,但是必须要帮助清狂,不能让清狂毁于一旦。

这样子想着,慢慢的有了一层深意,本待要走的,没有想到东方钰找到了旁人去吧清狂召唤了进来。

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清狂慢慢的走进来,问安以后,为两个人倒了一杯茶。

在主子的面前,妖红与清狂刻意的保持一种疏离,这种疏离在东方钰走开以后自然而然的就会慢慢的打散。

清狂眸含春水走到了东方钰的面前,一面奉茶一面说道:“主子喝茶,这是碧螺春,陇南进贡的。”

妖红看到情况清波流盼的只是将目光落在东方钰的脸上,一时间也是猜不准她要做什么,还是清狂已经有了进一步的打算。

她是知道的,上次她已经用无厘头理由拒绝了东方钰,但是清狂明明知道这一天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今天,清狂的头上斜插着一朵杜鹃花,还是当初那个位置,还是东方钰那样子别着的,很随意但是很好看。

胜过任何的碧玉簪子,胜过任何的龙凤钗。东方钰的目光也是挪移到了清狂的头顶,“嗯,清水出芙蓉,这样清绝的装扮确实讨喜。”

清狂自然只能够香娇玉嫩的轻笑,“多谢主子夸奖,这样的装扮也是主子教给下人的,凭清狂知道什么,不过是打扮起来不难看也就是了。”

但是分明嘴角上有一个若有似无的秀靥,而且这个微笑的弧度简直可以说是艳比花娇,可是清狂的心里面却是在不停地腹诽这个人面兽心的东方钰,甚至她是很恶心这样子的装扮的,一点都不喜欢。

想起来上次坟前的那一朵红色蔷薇,清狂就没有好气,但是在东方钰的面前只有以进为退,这样子东方钰会觉得更加好控制自己,那样子自己就会有一部分主动权,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上,就可以扳回一城。

清狂蹙眉沉思着,就算是多么难过多么辛酸委屈都要忍受着。

东方钰轻笑,“上次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其实我也不用问你的,对吗?”

这分明是指鹿为马,早就已经为自己做好了主意为何要假惺惺的,妖红想要给清狂说两句话,但是看到了清狂的目光,那目光分明是屈打成招的委屈,同时东方钰也是摆摆手,分明是一副“多说无益”的样子。

清狂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轻笑走到了东方钰的身旁,“那是主子体恤奴婢了,只是奴婢何德何能竟然可以……”

清狂并不知道她的一颦一笑都是动人心魂的。

一时间就连妖红都不愿意将目光从清狂的脸上移动开一分一毫,东方钰虽然自负是一个很有骄傲的人,但是面对这张美丽的笑脸也是有了一定点的迟疑。

她的脸如凝脂,望着东方钰,分明是不同意,但是东方钰完完全全是一种不需要采纳这个意见的表情,“我知道了,我会准备好的,你做我的新嫁娘就是了!想来你也是不会有异议的!”

那声音越来越冷,一直以来忍受着的妖红这时候竟然施了大礼,“主子,我认为不可!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东方钰眯起紫色眸子。

有一点难以置信,没有想到一直以来听话的妖红会这样子铿锵的反对自己的意见,明明方才还是一言不发的,现下竟然会这样一反常态,但是东方钰压抑了一下,依旧是抚摸着面前瓷瓶里面的白色牡丹,“你说说理由!”

逶迤行礼,妖红道:“目前欧阳清狂记忆全失,完全就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女孩子,主子如果与她结为连理恐怕后患无穷,她不但不能照顾主子,还是可以拖累主子的,主子圣明,一定要考虑清楚啊!”

东方钰走上前几步,将身形定定的站立在了妖红的面前,伸手将妖红扶了起来,其实妖红也是完全为了自己好,白色拖地的裙摆动了动,“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吧,我想我还不是任何一个阿猫阿狗都可以加害的。”

妖红没有办法,只能忍气吞声,挨了一时三刻好不容易这个会议一样的见面算是结束了,率先走出了冷香小筑,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东方钰啊东方钰,一个主子的命令下人本来是一仍旧贯的,但是他不愿意让清狂受到一丁点的伤害,想起来以前好几次的虎口余生,妖红不禁握起了拳头。

是啊!

一个人并不是每一天都会有那么好的运气,不会的,完全不会的!

没过一会儿,清狂也走了出来,站立在了木梯那里,看到妖红在前面,走到了妖红的身旁。

妖红拉着清狂走到了水亭那里,距离冷香小筑很远的地方,两个人站立在了风里面,没有人率先开口。

妖红身系软烟罗,裙摆上面的衣袋在风里面烈烈飞舞,“你决定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不是我可以决定的事情,你知道的,难道不是?”

清狂轻笑,苦涩的说着,的确是的,完全不可能有自己掌握自己的生命归属权。

妖红逼近清狂,一双温柔得似乎要滴出水来的眸子紧紧的锁定在了清狂的脸上,“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暂时……”清狂轻笑,澄澈眸子望着妖红,“按兵不动,过不了多久就有机会了,我就可以走了。”

“逃走?”

妖红迟疑的问着,看到清狂笑的很猖狂,不知道她为了什么竟然这么胜券在握,要知道能够在闲云山庄走出去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一般人就连内苑都不能靠近,更不要说来取自如,再说了清狂一身武功不太上得了台面,表面上对于什么事情都是逆来顺受的,怎么可能呢,看起来是插翅也难逃的。

妖红俊逸的脸上写满了一种温柔,“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帮助你,前提是不能背叛伤害我的主子,你也不可以伤害他,背叛他!”

在风里面,两个人喁喁低语,完全不会想得到竟然会被一割花匠看得到,这个花匠已经在闲云山庄待了三天了,如果不是培植树木的花工老王头今天生了病,还不知道何时才可以进的来,他一边用花剪修理者七长八短的枝条,一边竖着耳朵倾听者,那个婀娜的身影不是欧阳清狂却是哪一个?

这个花匠渐渐的走近了两个人,由于谈话两个人竟然没有发现来人,清狂忽然回过头,目光若有若无的在花匠的脸上扫了一扫,花匠连忙低下头去干活了。

也就是这时候花匠的身后走过来一个巡逻的侍卫,侍卫问道:“你看起来很面生。”

“哦,小人是老王头乡下的堂兄弟,小人的堂表格生了病,小人这才过来帮忙的。”

“哦,那就好好干!”侍卫望着花匠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