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浓烈的黑,几近是绝望的颜色,没有月光和星光,仿佛是乌云遮盖了天幕,那远近的楼台高高低低的星点烛光摇曳在风中,如梦似幻。

一个娇小身影利落而又敏捷穿梭于房地之中,躲过一批批丫鬟下人后,快速奔后院最为偏僻角落去。

闲云山庄后院不同于一般府邸,这里阴森偏僻,半个人影都看不到,甚至连微弱灯光都没有,仿佛已经被遗忘在某个角落中。

据说,一般特殊的人或者不受宠女人,最后下场都是在这悲惨后院度过,甚至,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

庄主心情好了,赏点热乎饭菜,心情不好,连剩菜剩饭都没得吃,更甚,有的人饿极了,就蹲在地上拔草吃。

简直连个下人都不如。

“你来了。”

冷如鬼魅般的声音忽然响起,清狂眯了眯眼,看到阴影中走出一个女子,正是白日疯疯癫癫的妇人,趁着皎洁月光,女子虽面黄肌瘦,但五官却很秀丽。

“你怎会知晓,我一定来?”清狂一挑眉梢,柔软嗓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稚嫩。

疯妇人低头微微一笑,满眼苦涩,“我叫秦岭,曾经是东方钰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因为我知道了他一个秘密,故而才装疯卖傻得以保命。”顿了顿,她抬头,目光灼灼盯着清狂,“听闻庄主差点杀了你,我便想,若不是感觉到威胁,他定不会贸然杀人。”

“原本你想要找的是跟我一起的男子对吧,后来你为何又把目标转向我了呢?“

“因为,你看到我并未惊吓。”

“就是因为这个?”

听她这般说,清狂不以为然。

秦岭淡淡的垂眸,脸上顿时露出许些自嘲,“像我这般让人厌恶的疯婆子,又有谁不会躲避呢?就算是跟你在一起的男子也不是同样么?只有你,不但未躲,反而饶有兴趣说给我钱,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

清狂但笑不语,她其实早就知道秦岭不一般,试想,一个疯婆子怎地好巧不巧的闯进来?难道外面来来回回的丫鬟下人们都是瞎子不成?

从这里可以断定,秦岭怀着目的潜进来的,她自然不会当她是疯子。

而羽呢,其实也是清狂用了一个小小心理作用。

当时他在练字,听闻她故意喊出的小心,他下意识认为有危险,故而警觉起来,所以在那一瞬间,并未多想秦岭为何会出现。

但他也实在聪明,见管家带着秦岭离开后,方才察觉一点点不对劲。

可惜晚了,秦岭早已把纸条偷偷塞进她手中。

试想下,若她不跟羽来闲云山庄,秦岭的纸条,定会落入他手中。

想到此,清狂笑了,果然来对了。

“你费尽心机让我来此,是想要告诉我什么呢?”

天上乌云飘过月光,视线中一阵黑暗,挡住了秦岭突然变得落寞的神。

乌云飘过去,月光透亮出来。

清狂目光扫了眼周围,发现这里破落不堪,比废弃院落还不如。

她在这里装疯卖傻这么久,一定很不容易吧。

只见,秦岭幽幽一叹,撇过脸,掩饰住眼角湿润,仿佛回忆般,“东方钰当初对我很好,很温柔,我天真以为他是喜欢我的,甚至满怀欣喜为他孕育子嗣,可就在那一天后,我的世界天翻地覆,从此不再是受宠的夫人,而是个被一脚踢开的残花败柳。”

“那天?那天发生了何事?”

就算不用想,也知道东方钰的温柔绝对是装出来的,那样一个心狠手辣之人,还有何做不出来的呢?

只是,她依旧很奇怪,他眼中那刻骨的恨意。

秦岭眼前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

“当初我兴高采烈把怀孕消息告诉他,原本以为他会惊喜,可等来的却是他无情冷笑,当日他粗鲁将我推倒在地,一脚踹上我的小腹,孩子……就那么没了,我伤心欲绝质问他为何,他却只说我不配,我不配?呵,我笑了,既然认为我不配,为何还要娶我?既然认为我不配?为何还要装作疼爱我的样子?难道戏耍我很好玩吗?我不明白,一直都不明白,从此以后,我便失宠了,但我不甘心,有一次我化妆成丫鬟去找他,却在门后听到了一见惊天动地的秘密。”

说到这,秦岭神色一冷,却是笑的阴霾,“当日他无论如何也猜不到,在门后躲着的是我,他以为是哪个丫鬟,甚至在第二天便偷偷处决了执勤的所有丫鬟!我……”

“等一下!”

秦岭话未说完被打断,疑惑看去,清狂咳了一声,不自然道,“请问,能否直接把秘密告诉我?你说这么多,我很理解你。”

“……”

秦岭脸部肌肉一**,突然间有种想死的冲动,这是她第一次吐露心事,人家还嫌烦了,也罢,她苦涩一笑,抱歉的说道:“不好意思。”

“没什么,你接着说就好。”

没办法,她最不想听的便是这种负心人的故事。

因为一听便让她忍不住想起前世之死,她会有强烈的弑杀冲动。

再者,任她这般说下去,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若是被东方钰发现可就糟了,必须尽快让她把秘密说出来。

秦岭深吸了口气,“当日我听到,他们好像再商议一笔买卖,对方并不是天朝人,听口音像是邻国,据说邻国这几年在打仗,城中急缺物资与兵器,便花了大价钱,让东方钰短时间内制作一批武器。”

清狂勾唇轻笑,眼里闪动着愉悦的光芒,“那么秦姐姐可否告诉我,他们一般在哪里交易?可有来往书信之类的物证?”

秦岭点了点头,“我知道他们交易地点,也知道他们有来往书信。”

清狂心下一喜,“既然如此,秦姐姐就告诉我吧,你放心,负心的男子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秦岭低下头,沉默了,一瞬间,浓浓悲哀从她身上发出来。

“秦姐姐?”

上前几步,她想要伸手安抚面前这个可怜的女子,却在下一刻,秦岭侧过身子,微微躲开她的手,然后缓缓抬头,满脸都是忧色,“若此事揭发出去,那他……会不会死?”

“那是自然,这等事情可不是小事,堪比叛国,秦姐姐你要明白,他这么做无非是在养足一头狼,待狼成熟强大之时,便会夺取我们天朝的土地,秦姐姐,你不想看着老百姓沦落战争中受苦受难吧?”

“可是……”

秦岭咬住了下唇,神色略显迟疑,“我以为……以为即便这样,他也可以保住性命。”

“秦姐姐后悔了?”

清狂一愣,突然间有些明白面前可怜女子的意思,她定是还爱着东方钰吧。

那个男人,虽然狠辣无情,但不得不承认,却是一个极为罕见且有魅力的男子,纵然看不到容貌,可那一身的邪魅气质,轻易便能够将女子迷得团团转。

这也是,有成千上万美女争先恐后来选美的原因。

秦岭一顿,“我……”

一时间,她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是她把少女叫来的,也是她告诉了少女东方钰与别国人做交易的秘密,但最后关头,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犹豫。

心下……

潜意识不想把证据说出来。

因为她清楚,一旦说出来,东方钰或许会万劫不复。

清狂抿了抿唇瓣,扬起小脸看向了天上的星星,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讲给秦岭听,“曾经我也有一个十分心爱的男人,我也以为我是天下间最幸福的女子,可事实残酷,撕开了美好皮囊,露出了令人恶心悲伤的内幕,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人,不一定要靠着别人给予幸福,自己便可以让自己开心,世界上幸福有千万种,并未一定是男人给的就是幸福,亲人,朋友,姐妹,兄弟,等等,都属于另一种幸福,之所以被称为幸福,前提是,那人必须值得,所以,我如今想明白了,不值得的男子,是无法给我幸福的,当初所谓的幸福,也只是水中花,镜中月,不可强求。”

秦岭狐疑的瞅着她,“你……也有过心爱男子?可你才……”

看起来才十二三岁年龄,也许,尚还未懂男女之事,怎么可能会?可是,当她清楚看到清狂眼底的深深悲哀,心下震住了。

明明是个少女,却发出了历尽沧桑之感。

即古怪,又惊疑。

低声一笑,清狂快速收敛起内心情绪,转过脸,对着秦岭笑了,“秦姐姐,我要告诉你的是,切莫为了一个不值得你爱的男子犹豫,因为,或许你犹豫一刻,便会做出令你悔恨终生的决定。”

“是吗?”

秦岭猛地一怔,下意识低下头,不敢对上少女洞悉一切的眸子,她的脑海间,闪过男人邪魅的笑,温柔的笑,迷人的笑。

也许说出去会令人可笑,但她真的爱上了一个不知容貌的男子。

男人常年戴着面具,她看不到他的笑容,只是,偶尔会听到他的笑,她想象成温柔的,迷人的脸庞,对着她,心里便甜滋滋的。

那是,她一辈子最快乐时光。

不可否认,当初被他抛弃时,她是愤怒的,是痛恨的,是绝望的。

可现如今,轮到她抉择起来,为何竟变得犹豫不决?

秦岭不喜欢这般迟疑的自己,可还是控制不住忧虑,紧张,无措。

怎么办……

她要怎么做……

“秦姐姐,别再犹豫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您还不明白么?一个负心男子,何以值得您这般对待?你难道忘了,你为了这个秘密装疯卖傻许久,一旦被他知晓,你必死无疑!”

秦岭深深一叹,抬头,满怀歉意的望着少女,“可否给我几日时间考虑?我……我现在不能说。”

清狂知道,现在就算逼也逼不出来,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但愿秦姐姐能理智一些,切莫害了天下百姓。”

说完后,头也不回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