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起到作用我告诉过他们,去三河镇找老迟吧,解放后,他在陈庄干过。”

“老迟”

“是他,就是他。怎么,那些调查的老爷连这两步路都懒得走”他对他儿子说:“快打发人去把迟大爷找来。”

于而龙看看天色,太阳沉没在湖水里,晚霞烧红了碧空,老林嫂该惦念了,她肯定在烙着菜饼等待着呢。但作为侦察兵的于而龙,怎么能丢手呢一不做,二不休,决计趁热打铁去一趟。

他此刻的心情,就好像在扑朔迷离的尘雾里,循着一条特别纤细的蛛丝似的线索,希图找到一点头绪,要不然他千里迢迢跑回家乡干什么仅仅是为了凭吊么但是脆弱的游丝,随时有断头的危险,而一旦出现那样的情况,就得做一个永远败北的将军了。

但是他想要离开好客的乡亲,谈何容易,尤其是那位给指导员划过船,多次通过封锁线的老人,说什么也不让走,一面催促他儿子去派人请老迟;一面拖着于而龙往家来。

这绝不是虚伪的应付场面的客套,而是实实在在的情感,于而龙已经充分领受到那股辐射过来的热,一种炽烈逼人般的热,他的心在这股热浪里融化了:“谢谢,谢谢,老人家,你们款待我,让我说什么好;我在石湖既没有亲人,也没有家,今天我真是跟回家似的,见到了这么多的亲人”他也有点说不下去了,咽了半天,那涌上来的激情和泪花才控制住,紧握住老人的手:“不再打扰了,我要去看看你说的那位老迟”

走不了的,于而龙,老人怎么能放你走呢他竟说出了无法缓转的话:“就看在我那牺牲的兄弟分上,那是你的部下,看他的面,也得在家住两天,不多,只住两天。”老人的要求并不高,仅仅两天,于而龙怎么能使年逾古稀的老人难过呢

姓安的人并不多,于而龙想:在石湖支队里,我怎么就记不得有个姓安的战士呢他既然是在樊城牺牲的,肯定是个老队员了,我的该死的记性啊

于而龙只得留下来,他那条舢板被派去接老迟的人驾走了。

老林嫂可要急坏了他现在根本没法离开这个小村,离开这家抗属了,尤其是不忍拂逆老人的盛情厚意。

霞辉变得沉重凝滞起来,最早的几颗星星开始在蓝空里眼,回到院子里,只见那位亲舅舅也在樊城献出生命的女主人,正和她的小儿子在扑打追撵着一群乱飞的鸡。老人指着那只比孩子矮不多少的肥鸡说:“就那只狼山种九斤黄吧”

干什么太兴师动众了于而龙深深觉得不安了,看那个能干的主妇,大概把他当做她亲舅舅那样诚心悦意地款待了。老人顺便告诉他,狼山鸡种也还是指导员去滨海支队开会时带回来的,打那以后,全村一直养到今天。于而龙在心里叹息那个女指导员:“芦花,芦花,我怎么一丁点儿都不曾想到过这些,滨海支队那里,我去过的次数少么可你,却连群众养鸡的事都惦着啊”

“不行,不行”于而龙阻止着那位不惜破费一切的大嫂,但一点用都不顶,她把他当娘家亲戚招待了。越是这样杀鸡宰鸭大张旗鼓地操办,他的良心也越是受到谴责,因为直到现在,于而龙想不出老人兄弟的模样和任何细节,更不用说那位煺鸡毛的主妇娘家舅了。那些平凡的游击队员,那些英勇的战士,会连一丝痕迹,也不曾在队长的脑海里留下,实在叫于而龙感到内疚。可当时,乡亲们是多么信赖你游击队长,把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丈夫,送到你于而龙的手里呀

惭愧呀于而龙多少像发怔似的,看着来了贵客而忙碌起来的家庭,那些自动来帮忙的邻居,那些好奇围绕着的乡亲,那些羞涩的、站在后排的姑娘、媳妇,都把目光集中在已经显得老迈的于而龙身上。都有点不大相信,他就是当年的游击队长,一个充满传奇式故事的人物,在石湖地区,他的那些神出鬼没,打得敌人晕头转向的事迹,已经在人民口头上加工,简直近乎神话一般了。

应该把那份珍藏着的烈士花名册,带来就好了于而龙想着。

那是一本相当古老的账册,上面用毛笔记载着一九四九年石湖县发放烈士抚恤金的名册,于而龙认得出是老林哥的手迹。那时,他大概在县的民政部门担任什么职务,于而龙曾经写信问他,石湖支队转为正规部队后,在樊城战斗中的伤亡情况。老林哥可能正忙于随军南下,无暇细细一一写来,便把名册索性给他寄来。

二十多年来,名册已经发黄变脆,但是每次打开来看,还是像最初看到时,使于而龙心弦震颤。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立刻在脑海里,变成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形象,几乎可以听到和看到他们的音容笑貌。于而龙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那些活蹦乱跳的小伙子,会和他已经生死异路,早已不在人间。那些勇敢机智的石湖战士,在敌后长期的游击战争中,随时随刻都有牺牲的可能,却不曾死亡;想不到在全国解放前夕,倒把生命交给了那个偏僻的山城。

每当他捧着那本名册,捧着他们支队的大部精华,他的心啊,是丝毫也不轻松的呀

后来,工厂保卫处鉴于这位党委书记和厂长,有些必要的文件和图纸,带有机密字样,便在那座四合院的老房子里,安装了一个保险柜。谢若萍出于好意,便把这份珍贵的名册,连同那支源远流长的二十响匣子,一齐锁了进去。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后来,他们全家被新贵们“礼请”出老房子,那份名册差点没要了于而龙的命。

啊,那阵势就差动用工兵的探雷器了,每一条地板缝,每一块砖头底下,都怀疑到了。因为他们,“红角”革命家初出茅庐,确实有些嫩,上过于而龙的当,所以怀恨在心,查得特别细,抄得格外凶。由于他们曾被他没倒的威风,唬了一顿,放了扣押的廖总,随后他又搞走十几箱重要试验资料,在他们眼皮底下捣了鬼;所以一来气势非凡,下马威是很厉害的。

但结果,在四合院里,除了于而龙的书,就是于莲的画,那些大师们的**画,以伤风败俗的名义没收了,除此以外,都是大路货,半点足以打倒于而龙的尖端材料也找不到,遗憾哪

于而龙背抄着手,叉开腿,站在葡萄架下,不由得想红楼梦里锦衣府查抄宁国府那一回。“这些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期的锦衣府呀”他慨叹着:“真是历史的莫大嘲讽。”

最后,他们打开了保险柜,几个好事之徒,先从大堆文件图纸底下,发现那支匣枪。“啪”拍在于而龙面前:“什么东西”

“还用得着我告诉你么年青人”于而龙冷冷一笑:“它叫勃郎宁,是一种杀人武器。”

那时,高歌胆子越来越壮,他神气地用电话召来了大个子保卫处长,厉声地责问:“于而龙私藏手枪,你知道吗”

位置颠倒过来,审判员成了被告,而囚犯坐到法官的高背椅上,本身就有点喜剧味道。高歌审讯开保卫处长了。

可是不多久以前,高歌他们那个**“红角”,曾经传阅过一部卢梭的忏悔录。秦大个在一次工作谈话中间,问起党委书记:“在单身宿舍里,有那么几个小青年,组织了一个叫做红角的小团体,你听说过吗”

于而龙早听王纬宇吹嘘起,便点了点头。

“是不是需要注意一点”属于职业的警惕性使得他问。

“用不着太神经过敏吧”

“有人反映,他们在偷看一部讲**的书”

党委书记兼厂长不由得一惊:“有这等事”

“我把那个男高音0了一顿,没想到,那小子脸皮薄得很,给吓哭了”

于而龙看了一下被没收的那部书,笑了,问大个子处长:“老秦,你知道卢骚是谁”

“就冲作家的名字好不了”

“何以见得”于而龙倒要请教请教。

“一个名字,什么字用不得非用一个骚字,骚气烘烘,不会是什么正经货。”

“得啦得啦,大个子,把书还给高歌,让车间书记找他们谈谈,以后多读些技术方面的书籍。”同时,于而龙向保卫处长建议:“你不妨先了解一下,再训也不迟。卢骚是法国的一位大文豪,取了个骚气烘烘的名字,可不是他个人的过错,那是中国翻译家强加给他的,现在也有人叫他卢梭。”

保卫处长多少有点尴尬。

为了消除他的窘态,于而龙讲起他自己的一段往事:“我们家乡有一位同情革命的老秀才,他祖先是郑板桥,画竹是很有名的。那时,我已经是游击队长,地方政权代表,一个堂堂的区长,十品官了。秀才先生向我提起他的这位前辈。哦,我闹了个笑话,因为我们家乡有的村名地名叫什么桥的。便说,你老家是住在郑板桥的啊在哪儿呀错把人名当做地名。有什么好奇怪的呢我们原来都是土豹子吗”现在,轮着哭过鼻子的高歌,反过来教训哭丧着脸的秦处长了。

“我们不明白于而龙的命就那么值钱,办公室里,他秘书小狄给他收藏着一把崭新的枪;家里,又保存着一把生了锈的枪。我问你,老秦,这些枪你都知道吗”

于而龙的脸刷地一下白了,二十响匣子秦大个子确实不知道,还在部队的时候,保卫部就不当回事,后来,转业了,一下子就带了来,也疏忽了办个移交手续。糟糕,他望着那个保卫处长,要是他摇一摇头,或者含糊其辞,那他就得承担天大的干系。

大个子总算正直,而且有点幽默感,他恭敬地回答高歌,甚至原来对身兼市委委员的于而龙,也未必如此谦逊:“高勤务员当时的奇特称呼枪是德国货,是著名的军火大王克虏伯工厂的出品,三十年代老掉牙的货色。”

于而龙简直忍不住笑,大个子一本正经地撒谎,而且编得有鼻子有眼,那几个一辈子头回摸到武器的红角英雄,围拢过来。

保卫处长讲得天花乱坠:“你们看看枪上几个外国字,就知道它的老资格了,用来自杀大概还勉强,要说打人,我怀疑”他噼里啪啦地把枪卸开:“看,撞针都快成挖耳朵勺了。”

“谁叫你卖狗皮膏药,我问你办没办手续”

他装出一种奇怪的样子,似乎那是属于普通常识:“当然有,那是我的职责范围,其实这支枪怕还是于书记过去打游击时候的古董了”

旁边有人申斥他:“什么于书记”

保卫处长连声说:“是,是。”

“用不着你给他吹,打游击又怎么啦长征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井冈山的骡子照样也得杀。”

高歌早看出保卫处长与于而龙沆瀣一气,枪上做不出什么文章,便捧着那份烈士花名册走过来:“你给解释解释,这是什么”

很明显,被当成一份秘密联络图了。因为造册的老林哥文化水平不高,几笔字写得歪歪扭扭且不说,仅那花名册上,他所留下的记号,数码,标志,手印等等无法解释的名目,即使把老事务长从阴间请回来,他自己也未必能说得清,更何况于而龙,何况保卫处长。

大个子愣住了,直眨眼,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吗才刚夸下海口,说保险柜里的一切一切,都全部了解。

“那你说说看,名单上画的那些暗号是什么意思”

正在葡萄架下收拾什物的于菱,对于被“礼请”出老房子,心里本来不痛快,他和高歌还算是同过学的,包括柳娟,都是学校宣传队的积极分子,也许因为熟悉,才没好气地说:“看不出来么是本变天账”

于而龙瞪他一眼,瞎说些什么还嫌不够热闹么

“是的,眼睛睁大些,一本变国民党的天的账要不是他们献出生命,打出个新中国;高歌,你今天最多混得跟你老子一样,给老爷们开车,决不能一步登天,抖到自己屁股后边也冒烟啦”

“于菱,你小子放老实些”

几个四肢发达的喽喽簇拥上来,显然要收拾于菱一顿,但是,于菱挺身跳出来,一点也不是他父亲所想象的那样软弱,毫不怯懦地应战,像一头愤怒的豹子。

看来,一场激战是免不了的,剑拔弩张,拉开了架势,而且结局分明,于菱会被认为是阶级敌人的反扑给群众专政起来。幸好,王纬宇风驰电掣般地来了,他把已经厮打在一块的双方解开,和高歌耳语了几句,算是免除了当场被扫地出门的厄运,在部大院里给了现在的一套房子。

于而龙始终可惜那架玫瑰香葡萄,正在盛果期,全给糟蹋了,后来搬进去的两家暴发户,因为孩子到秋天争吃葡萄打架动武,以致脑袋开瓢,他们搞了个彻底措施,干脆连根都铲除了。其实,他们毁坏的岂止一架葡萄,那样巨大的实验场都名存实亡了。

就这样,他们被逐出了老房子,在那困难的时刻,还真亏了王纬宇伸出了友谊之手

搬进部大院,直到今天,谢若萍提起来也还是感激王纬宇,只有一个人不承情,那就是软硬不吃的于而龙。

同样,那位笔杆子夏岚倒一直埋怨她丈夫,办了一件愚蠢的事,把这一家弄到眼面前,碍手碍脚。

“夫人”王纬宇说:“你要知道运动刚开始的时候,羔子们像咬红了眼的狗一样,要于而龙一趴到底,我就该上断头台啦让他搬到部大院,比到喜马拉雅山还扎眼呢”

不过,于而龙当他面倒奉承过两句:“你可真够朋友”

他瞅着这个替他搪灾的倒台英雄说:“那可不”

“不过,你别忘了,打过游击的人都知道,靠炮楼越近,有时反倒更安全”于而龙在心里回答着。

“嗐我应该带来那份花名册就好了”

于而龙正后悔着,谁知那老人催促着他的儿子,赶紧去弄点黄鳝,吓得游击队长死命把他们拖住。

“老天,你们饶饶我吧”

他真想坦坦率率地把头向众人低下:“谴责我吧怪罪我吧我不但没能把你们的亲人,活着交还给你们,连他们的名字、模样,都忘了个干净,我对不起你们哪”

“去呀去弄点鳝鱼来呀”老人仍旧不肯罢休。

于而龙拖住生产队长,不让他动弹:“老人家,我没法再待下去啦”

“噢还让我给你麸子饼吃啊”老人又讲起于而龙根本毫无印象的往事。

“那是民国三十四年的事了,支队长,你还记得不,你是夜里到的,指导员把你托付给我。不瞒众人说,那年头春天日子最不好过,青黄不接,揭不开锅。家家全靠苣荬菜,灰灰菜,马齿苋过活。

可我也不能请队长吃野菜团子,好在天气暖和了,扒下身上的棉袄,让死去的老伴,去陈庄集上换了点麦麸,总算没丢丑,好歹是粮食嘛支队长,今天你来得是时候了,山珍海味我拿不出,家常饭菜我可是供得起了。”

老人的孙子正坐在门槛上,剥着刚劈下的大笋,撕开笋衣,露出晶莹洁白的笋心,使于而龙联想到扒掉棉袄为他备一顿饭的抗属,不也是有着一颗纯洁真挚、善良朴实的心嘛“我们就是这些人民用小米喂养大的呀”于而龙望着这位可敬的老人,心里想:“他图什么在那个年代里,当一名抗属得担多大的风险敌人一进村,先拿走不脱的抗属开刀问斩的呀就凭他为游击队长备饭这条罪名,狗腿子也饶不了而要敲顿竹杠的。然而他并不在乎,也不计较,更不害怕,非要把他的命运和新四军联结在一起。

是啊,棉袄都毫不吝惜地卖掉了,真的,冬天来了,他该怎么熬过去呢”

可他半点印象都不存在了,或者说,统统忘怀了。按照于而龙直爽的性格,真想全兜出来,告诉他们,他是个不值得他们尊敬的人,他不配享受他们的热情款待,这比骂、比打,更使他的灵魂受到熬煎。他记得那些年的批斗会,从来不是心甘情愿低下头来,即使强捺下去,也是金刚怒目式的。然而此刻,他确确实实感到自己心虚理亏,脊背汗涔涔地,为之负担沉重,而充满了忏悔之情。

但是,人们是决不会怪罪他的,老人说得再清楚不过,当时即使不是他,换位别的同志,只要是指导员嘱咐过的,他也会尽力量招待自己队伍上的人。

他忙着张罗饭菜,来弥补民国三十四年的那顿麦麸饼,可游击队长用什么去弥补他失去的兄弟和他儿媳的亲舅舅用什么去弥补他和石湖支队的命运拧在一起后,所度过的那些艰险的岁月,难熬的生活,和提心吊胆的日子呢“不应该忘记啊”于而龙责备着自己:“不应该忘记这最根本的一条,人民而我们,我们许许多多吃过人民小米的人,已经把人民当做一种抽象的概念,而不再是一种有血有肉的实体了,可怕的变化呀”

香喷喷的狼山鸡端上来了,小孙子无意中把话说漏了嘴,那原是一只种鸡,过年都没舍得吃。啊现在为一个路过的游击队长宰了。他快举不动那双竹筷了,感情负担太沉重了,抿了一口酒,使这个近十年来饱经忧患,遍尝冷暖的游击队长,心情激荡,像风雨中的石湖一样。

老人看出了客人的不安,连忙解劝道:“支队长,还惦念着棉袄的事吧放心吧,那一年的秋天,鬼子投降,肖奎同志来了。”

肖奎,于而龙自然记得那个快嘴丫头,十年前,为了把廖总的实验资料弄到安全地点去,她,她爱人,还有阳明同志都是共谋犯。

差点捉不到狐狸,惹了一身臊。

“她一阵风地刮到小姑家来,才知道指导员生了个女孩,我问肖奎来干什么啪,那姑娘给我抖开一件皮袍,干吗我问她,她说:你以为能瞒过指导员去你棉袄成了麦麸饼,芦花大姐一直惦在心里。这是战利品,她叫我送来给你过个暖和年呢”说到这里,老人虔诚地站起来,郑重地举起酒盅,朝着屋顶:“我只说一句,支队长,人心才是没字的碑”

什么意思老爷子没头没脑的话,神怪的动作,于而龙弄得不懂起来。

不大一会儿,接人的小伙子,空手回来了,他讪讪地说:“才不巧呢迟大爷病倒了。”

老人冒火了,嫌他儿子派去个不办事的“衙役”,还说这个老迟前两天还答应给他送甲鱼来的。

于而龙沉不住气,那种游丝飘忽,攸关成败的感觉,又在使他忐忑不安,姓迟的老人,没准是他急待寻找的那一位吧病倒,可能是呜呼哀哉的前奏,那是耽误不得的,他放下碗筷:“我马上去三河一趟。”

老人哪能同意:“不行,不行”

他儿子也不赞成:“夜深了,路不好走。”

“放我走吧”于而龙诚心诚意地说着,然后,他补充了一句:“为她,你们也明白,是为了芦花。”

当然,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