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珍披披嘴道:

“你就是穿了男装,还是一眼就看出是女子乔装的了。”

宇文澜道:

“你看我呢?”

冯小珍道:

“你还差不多。”

许兰芬粉脸一红,问道:

“我那里不对了?”

冯小珍道:

“你一路扭着腰走路,那象是个男人?”

荆月姑道:

“不要紧,穿上一两天就习惯了。”

冯小珍从身边取出一柄朱红丽金扇骨的摺扇,豁的一声打了开来,在前胸扇了两扇,说道:

“至少你们没有这个。”

宇文澜哦了一声,说道:

“冯姐姐那里买的。明天我们也去买一把。”

冯小珍道:

“我的小姐,在下这扇骨是精钢打造的,大师姐也有一把。”

许兰芬羡慕的道:

“九师姐,我们也找铁铺去打造一柄才好。”

宇文澜道:

“我们朝西去,要到大的城镇才会有铁铺。”

冯小珍催道:

“好了,我们该快些走了!”

孟君杰跟在四人身后,叮嘱道:

“四位姑娘要早些回来。”

宇文澜回头道:

“孟大哥只管放心,这一带可以说是我们的家门口,如果还会有事,那就不用到江湖上走动了。”

□□□□□□

谷飞云跟爹出了许家庄,口中叫道:

“爹,你老人家等一等。”

谷清辉回身问道:

“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谷飞云道:

“如果娘遭人劫持,对方一定认识我们,敌暗我明,我们还没找到人家,对方可能已经认出我们来了。因此孩儿觉得我们还是改变一下容貌的好。”

谷清辉笑道:

“不错,为父听说你跟乙道长学过易容,那好,那我们就易了容再走吧!”谷飞云道:

“爹请坐下来,孩儿好替你老人家易容。”

谷清辉说了声“好”,就在附近找了一块山石坐下。谷飞云从怀中取出一只铜盒,打开盒盖,仔细在爹脸上易容起来,不多一会工夫,就已易好,口中说道:

“好了。”

谷清辉伸手摸摸脸颊,问道:

“你给为父易成了怎么样一个人?”

谷飞云道:

“爹还是一个中年人,只是皮肤较黑,两鬓多了些白发,脸型瘦了些,也苍老了一些,像是久历风尘之人。”

谷清辉问道:

“那么你呢?”

谷飞云在说话之时,也迅快在自己脸上易好了容,变成一个紫膛脸的年轻人,收起盒子,一面说道:

“孩儿这样已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汉子,遇上人,就说是爹的徒弟好了。”

谷清辉,颔道笑道:

“好吧,现在可以走了。”

谷飞云道:

“爹,我们……”

谷清辉道:

“年人俊的失踪,很可能落入人家手中,很明显的是查到了一些你娘失踪的蛛丝马迹,他负责的是老爷岭西首一带,我们纵然没有目的,但只要稍加留意,总会找到一些线索的。”

顿了一顿,又道:

“从这里朝西,只有从并阳北通陇县是一条大路,从并阳向西,已是山区属陇山脉,如果有人劫持你娘,和后来失踪的年人俊,决不会走官道大路,因此我们要搜索的地区,自然以山区为主了。”

谷飞云道:

“爹说得是,我们就去搜搜西首山区。”

从老爷岭往西,不过二十多里,就是陇山山脉,但这一带,还是有不少村落,散居在这一片山区里。

谷清辉父子两人,趁着夜色,一路往西,几乎是逐个村落搜索过去。

这时夜色渐深,山居人家习惯早睡,每个村落最多也不过一二十户人家,那里还有一点灯火。

两人搜索一个更次,经过十几个村落,依然没有一点眉目。

谷清辉不觉站停身子,向天吐了口气,缓缓说道:

“看来今晚……”

他底下的话还没有出口,谷飞云目注远处,伸手指了指,说道:

“爹,前面山脚间,好象有一行人朝这里走来。”

谷清辉顺着他指处,凝目看去,果见人影浮动,少说也有十来个人,一路行来,只是相距尚远。他这就低喝一声:

“我们快藏起来;看看是些什么人?””

两人迅即闪入一片杂林之中,借着树身,各自隐住身形。

不过一会工夫,那一行人业已渐渐行近。现在相距不过数丈,已可看清一共有十个。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头戴道帽,身穿紫色道袍,面色红润,白髯飘胸的老道人,手持一柄乌木拂尘,看去至少已有七十开外,但步履轻快,足不扬尘。

第二个是俗家装束,身穿蓝布长袍,走路划着双手,赫然是荆溪生。稍后则是八个身穿蓝布道袍的道士,每人都背着长剑,看去身手极为矫捷。

这一行人很快就从林前过去,他们只是一心赶路,目不旁视。

谷飞云直等他们行出老远,才轻咦了声道:

“他们会是紫柏宫的人,这时候到那里去呢?”

谷清辉问道:

“你认识他们?”

谷飞云道:

“刚才走在第二个的,就是荆师妹的爹荆伯父,孩儿听荆师妹说过,荆伯父是紫柏山紫柏宫齐道长的师弟,那么这一行人中走在最前面的就是齐道长了。”

谷清辉沉吟道:

“紫柏山离这里极远,他们长途跋涉,赶到这里来作甚?”

谷飞云道:

“他们要在夜晚赶路,显然不愿有人知道他们的行踪,说不定有什么事故,爹,我们要不要跟下去看看。”

谷清辉道:

“你们年轻人就爱多管闲事,我们是来找你娘的,现在还没有一点眉目……”

谷飞云道:

“孩儿认为,既然找不到一点线索,如今看到紫柏宫的这般连夜赶路,他们去的地方,自然也有武林中人,那么也许会跟娘的失踪有关,亦未可知。”

谷清辉点点头道:

“你要跟下去瞧瞧,亦无不可,只是在没弄清楚底蕴以前,能不惊动对方自以不惊动为上策。”

谷飞云道:

“孩儿知道,只要和娘失踪无关,我们就悄悄退走就是了。”

这时紫柏宫一行人早已走得很远,但对方只是急步走着,并未施展轻功,谷清辉父子自然很快就追上了,但为了不使对方发现,只是远远的缀了下去。

不过一会工夫,前面的人猛然折入左首一片浓林,两人急忙尾随过去,原来林间是一条小径,一行人早已穿林深入。

谷清辉父子两人艺高胆大,也就跟了进去,等到穿林而出,已经到了一处山坳,地势开朗。前面的一行人正朝山坳间一座矗立的庄院行去。

庄院看去覆盖极广,围以高墙,远望过去,少说也有三四进之多。

这里既非道院,也不象是庙宇,紫柏宫的人连夜赶来,究竟做什么呢?

依着谷飞云早就掠到庄院附近去了,但谷清辉为人谨慎。脚下不由一停,就在树林中隐住身形,低声说道:

“我们暂且在这里停一停,等看清楚了再说。”

现在一行人已在庄院前面的大门口停下来,接着由荆溪生越过掌门人齐濑云,走进大门,举手轻轻叩了三下。

两扇大门徐徐开启,走出一个青衣汉子,荆溪生拱着手,不知和他说了什么?那青衣汉子侧身抬了下手。

荆溪生急忙躬身道:

“掌门人请进。”

于是由齐濑云为首,鱼贯进入大门,青衣汉子随后立即关上大门。

谷清辉看得奇道:

“这所庄院的主人,不知是什么人,看他们不象是投宿来的,到底有什么事呢?”

谷飞云道:

“据孩儿看,此中恐怕另有蹊跷!”

谷清辉微微摇头,沉吟道:

“也许……这庄院主人是他们紫柏宫的人……”

谷飞云道:

“孩儿进去瞧瞧,”

谷清辉道:

“紫柏宫虽不在九大门派之内,但齐濑云为人正派,武林中声望极隆,今晚说不定是他们紫柏宫门内之事,窥人隐私,乃是江湖上的大忌……”

谷飞云急道:

“爹,我们找了半夜,依然没有一点眉目,只有这座庄院,显得有些蹊跷,说不定和娘失踪有关,不进去瞧瞧,岂不是把这点线索也放弃了?”

谷清辉听他提起娘,心头一阵焦急,不觉点头道:

“好,我们进去,但你务必记住,能不惊动,最好不可惊动庄中的人。”

谷飞云道:

“孩儿知道了。”

两条人影从林间掠起疾如飞鸟,不过几个起落,就已越过一片广场,落到墙头上,再一点足,飞上檐角,隐入暗处。

这是大厅前面的大天井,两廊各有四五间房屋,此时都已没有灯火。

谷清辉心中暗道:

“刚才进来的紫柏宫一行人,不在前进,那是到第二进了。”

一面朝谷飞云打了个手势,长身掠起,朝第二进投去。

谷飞云跟在爹身后,心中暗暗觉得奇怪,这座庄院的主人,应该也是武林中人,何以如此疏于防范,连值夜的人都没有!

现在二人已在第二进暗处隐住身形,堂层、厢房、两廊、大天井,依然静寂得不闻声息,不见一点灯火。

看来这所庄院的人果然全已入睡。

谷清辉再次腾身而起,越过屋脊,来至第三进,四处依然黝黑如墨,不见人影,屋上、四周,也不见布有岗哨,父子二人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再往后一进,已是厨房、柴房、杂仓等处了。

现在只有厨房里还有灯火,但这时候已是半夜三更,纵然大宅里住了不少人,不象一日三餐,要有许多人在厨房里烧菜做饭,因此留在厨房里的人手,就不需太多。

此刻偌大一座厨房,只有一个灰衣老婆子和一个小丫头,老婆子还在自顾自的打盹。

谷飞云就蹲在厨房对面的屋脊上,中间虽然还隔着一个大天井,相距也不过五六丈远,自可看得清楚。心中不禁暗暗奇怪?

前面三进房屋,早已没有一点儿灯火,也不闻一丝人声,所有的人全已入了睡乡,自然没有人会消夜了。那么厨房里还要留两个人做什么呢?

他心念转动之际,这问题立时有了答案,那是耳中听到西首长廊已经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接着果见两名青衣使女,一手提着宫灯从长廊出现,朝厨房行去。

打盹的老婆子立即惊醒过来,站起身,陪着笑脸,好似对两个青衣小丫头十分的巴结哩!

一面把炖好的东西,放入盒篮之中,两个青衣小丫头中的一个提着盒篮,另一个打着宫灯,退出厨房,朝西首长廊行去。

这情形隐身不远的谷情辉也看到了,立即以“传音入密”朝谷飞云道:

“跟她们去,小心些,不可露了行藏。”

谷飞云也早想到了,听到爹的话声,正待掠起,瞥见从厨房中飞快闪出一条人影,借着暗影,悄悄跟在两个青衣小丫头身后而出,只要看她躲躲闪闪的样子,好象要去侦探什么秘密似的。

这人,正是厨房里的灰衣老婆子。

谷飞云看得奇怪,心想:这老婆子难道不是庄院里的人?心念一动,也就飘然落地,远远尾随着灰衣老婆子身后走去。

前面两个青衣小丫头走上长廊,并不是朝前进去的。这里是庄院最后一进,朝前进去,应该朝南走,但她们并肩徐行。却是往北行去。

原来这条长廊北首,有一个圆洞门,出了圆洞门,是一座占地极广的花园。夜色之中,但见林木参天,楼阁迷离,前面的两个青衣小丫头,并肩走在一条两边都是花林的石板路上。

灰衣老婆子稍稍落后,一路掩掩藏藏,走得很小心,从她身法看去,轻功相当高明,她要如此小心,显然住在后园的这人,决非寻常之辈了!

谷飞云自然也有了警觉,这一路上耳目并用,仔细察看两边林中是否隐伏着人?经他查听的结果,花林间根本没有暗椿。

这一点就有两种解释:一是此人根本没有防范之心,一个处世坦荡,胸襟磊落的人,俯仰无怍于心,何用埋伏暗椿,处处防范别人暗算?另一种是自视甚高,他住的地方,有谁吃了熊心豹胆,敢闯进来,自然用不着处处防范了。

一会功夫,前面两名青衣小丫头走近一座楼宇,拾级而登,往里行去。

灰衣老婆子早已在她们还没走近之前,朝右闪出,悄悄朝楼前掩近,只见她长身扑起,一闪就隐没不见。

这座楼宇,飞檐彩绘,曲槛雕栏,建筑得极为精致。前面正门上悬着一朱漆金字横额,写着“养心楼”三个大字,楼上还有灯光。

前面灰衣老婆子已经上去,谷飞云艺高胆大,纵身飞起,一下跃登楼宇左檐。再一点足,就已掠入槛内,在转角处以背贴壁,隐住身形。

才见那灰衣老婆子刚从左首一根抱柱后面闪出身来,轻巧的掩近窗下,往里望去。

谷飞云隐身转角处,自然看不到房中动静,心想:难怪这老婆子要从抱柱后转出来。

心念一动,立即闪到右首一根抱柱后面,然后露出半个脸孔,凝目朝房中投去。

这是楼上正中间的一间,象是一间起居室。

谷飞云目光一瞥,看到右首一张木椅上,有一个人正襟危坐,神色恭敬,好象在等候什么人。

这人赫然是荆溪生!

那灰衣老婆子只是往里量了一眼,就闪动身子,循着曲槛往右绕去。

谷飞云因看到了荆溪生,自然要看个究竟,这就隐住身形不动。就在此时,只见一名青衣少女拉开帘子走出,冷冷的道:

“仙子来了。”

谷飞云骤见此女,心中暗道:

“会是她,不知她口中的仙子是谁?”

原来这青衣少女,叫做青雯,是金母门下大弟子陆碧梧的门下人,谷飞云曾在崆峒天池后山,削断过她的长剑。

荆溪生听到“仙子来了”这四个字,如奉纶音,虽然还没看到仙子,慌忙应了声“是”,从椅上站起,低头下视,垂首恭立,这份足恭足敬的样子,凡是晋见老佛爷也不过如此,任何一个主子,看了都会赏识。

谷飞云暗暗叹息:荆伯伯竟是这样一个人!

这时才见绒帘分处,走出一个面蒙黑纱的青衣中年妇人。

荆溪生赶忙一躬到地,弯着腰道:

“属下紫柏宫门下荆溪生叩见仙子。”

蒙面青衣妇人任由他弯着腰没敢直起来,自顾自走到上首一把高背椅上坐下,才缓缓说道:

“荆护法不可多礼。请坐。”

“果然是陆碧梧!”

谷飞云方才看到青雯,就想到可能是她,如今看到蒙面青衣妇人,再听到她冷峻的话声,证明他们口中的“仙子”,就是陆碧梧了。

本来嘛,她师父自称“圣母”,既是圣母门下,自称仙子,也未当不可。

她不在崆峒天池称仙子,而在今晚忽然称起“仙子”来,就使人觉得不大寻常,尤其荆溪生的自称“属下”,也有些怪怪的。

荆溪生耳中虽然听到仙子说的“请坐”二字,但他依然低头下视,作出不敢仰视状,口中说道:

“属下不敢。”

这句话听得陆碧梧极为满意,一个领袖欲极强的人,看到她属下如此恭顺,岂不显示出她有着至高权威。

于是她尽量使她冷峻的声音放得柔和了些,抬了下手道:

“荆护法是自已人,不必拘礼,只管请坐,本座有话问你。”

仙子再称本座,就显得不伦不类。

只不知她的“仙子”和荆溪生的护法,以及荆溪生的“属下”,这些称呼,是从那里排来的?

“是、是。”荆溪生因“自己人”这三个字出自仙子之口,立即感到自己脸上,在刹那之间贴了一层金似的。

他脸上每一粒白麻子,都不由得绽出了无比的光彩,连声应是,才在椅子坐下,还是只坐下半个屁股,欠着身以示恭敬。一面答道:“属下蒙仙子召见,深感殊荣,但请仙子指示。”

陆碧梧道:

“荆护法的报告,本座已经看过了,你说你女儿月姑,和谷飞云是同门师兄妹,拜在昆仑岳大先生夫妇门下,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荆溪生欠着身,拾起头,连连陪笑道:

“这是小女亲口告诉属下的,谷飞云的师父是岳大先生,小女则拜在紫云夫人门下。”

陆碧梧口中唔了一声,问道:

“岳大先生夫妇传了他们一些什么武功,你知不知道?”

“这个……属下倒是不大清楚。”

荆溪生结结巴巴的道:

“但小女学的好象是一套剑法。”

“很好!”

陆碧梧再道:

“你设法去把你女儿和谷飞云找来。”

“是、是……”荆溪生吃惊的望着陆碧梧,说道:

“仙子……”

陆碧梧微哂道:

“我不会为难他们的,齐漱云我有没有难为他?”

谷飞云心中暗道:

“她果然对自己怀恨在心,她要荆溪生把自己和月姑找来,哦,听她口气,好象齐漱云也是他找来的了,这个‘找’字。大概有什么蹊跷了!”

荆溪生连连应是道:

“属下一定遵办。”

陆碧梧颔首道:

“好,你可以出去了。”

荆溪生连忙站起身,连连躬身道:

“属下告退。”

说完,立即往外退去。

陆碧梧抬首问道:

“青雯,平半山还没来吗?”

青雯躬身道:

“刚才据报,平半山要明天午前才能赶到。”

谷飞云听得又是一怔。

平半山是终南派的掌门人,终南派门人弟子众多,在武林中,名气之盛,不在华山派之下。

听她的口气,好象平半山也会赶来,向她晋谒,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呢?

正在思忖之际,突听一阵叱喝之声,传了过来,其中还夹杂着金铁撞击之声,细辨声音似是从后进传出,暗道:

“莫非是那个灰衣老婆子出了事!”

陆碧梧为人极为机警,霍地站起,问道:

“后进出了什么事?”

话声未已,只见青衣少女急急搴帘走入,躬身道:

“启禀仙子,有一个穿灰衣的老婆子闯入后进,此人武功极高……”

陆碧梧冷然道:

“闯进来了,决不能让她活着出去。”

果然是那灰衣老婆子出了事!

就在这一瞬间,耳中听到嘶的一声,一道人影快如奔马,疾掠而来。

紧接着又是嘶嘶的两声,又有两道人影一左一右飞射而来。

其中一人越过前面人影,一下拦住去路,喝道:老婆子,你再不束手就缚,老夫活劈了你!”

后面一人洪笑道:

“不错,你除了束手就缚,已别无生路。”

谷飞云自然看清楚了,拦在前面是一个阔肩方脸老者,手中横着一把厚背金刀,气势极盛,就是方才超越到前面去的一式轻功,也显示出他一身极高的造诣。

后面一个是身穿青布长衫的瘦高老人,手上持了一支青竹杖,一看就知是一个扎手人物。

被这两个老人一前一后截在中间的,不是那个灰布衣的老婆子还有谁来?

就在两个老人堪堪把灰衣老婆子截住的一刹那,谷飞云耳中又听到两声极细的嘶声,声音堪堪入耳,灰衣老婆子左右又多了两个老人。

左首一个是浓眉虬髯的蓝褂老人,谷飞云认识,他正是虬髯客尉迟律。

右首一个是身材高大,手持一柄四尺阔剑的红脸老者。

谷飞云认出左首一个是虬髯客尉律之后,心头不由猛然一紧,暗道:

“这四个老人,莫非会是守山四老不成?那么前面一个阔肩方脸,手持厚背金刀的该是开天刀陆南屏。

后面一个手持青杖的瘦高老人该是竹杖翁竺天佑,右首一个手持四尺阔剑的该是霸剑祁浩了。

这四位老人,名之为守山四老,只答应替金母守山,并不是崆峒派的人,怎么会在此地出现的呢?

守山四老,各有数十年功力,当今武林能和他们打成平手的人,已经不多,这灰衣老婆子被这四位老人截住,要想逃走,可说难如登天了!

灰衣老婆子一下被这四个老人围住,心头自然大急,两只眼睛骨碌一转,大声道:

“你们四个老不死想群欧?”

开天刀陆南屏沉笑道:

“对付你老婆子,何需群殴?”

“那好!”

灰衣老婆子道:

“是,你和老婆子动手了?”

陆南屏双目圆睁,洪笑道:

“你当老夫是什么人?”

“你总不是金銮殿上的皇帝老子吧,有什么好神气的?”

灰衣老婆子瘪咀披动,双手朝前一摊,哼了一声道:

“老婆子手上没有兵刃,你却持着一柄厚背金刀,这样的决斗公平吗?”

开天刀陆南屏成名多年,被一个老婆子说他要用厚背金刀和她徒手决斗,心头不觉有气。

他把手中金刀往地上一放,沉声道:

“老夫不用金刀,一样可以把你拿下。”

“这样还差不多。”

灰衣老婆子接道:

“不过你还要等一等。”

谷飞云看她说了半天.还不动手,心中觉得这老婆子好象想要耍什么花样,但这四个老人,都是成了精的老江湖。岂会上你的当?

只听陆南屏不耐的道:

“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

灰衣老婆子咧嘴一笑,说道:

“老婆子只是想到咱们两人一旦动上了手,你们有四个人,一个动了手,还有三个闲着,万一他们出手偷袭怎么办?从左右两边出手,老婆子还照应得到,从背后偷偷出手,老婆子岂不是完蛋了?”

陆南屏怒笑道:

“老婆子,你当他们三个是什么人?岂会出手偷袭于你?”

“他们三个不是和你一伙的,难不成还会帮老婆子?”

灰衣老婆子笑了笑道:

“这样,老婆子还是和他说一声的好。”

话声一落,倏地转过身去,朝竹杖翁竺天佑身前走上两步。尖声道:

“老婆子要和使刀的老头动手,你不么在老婆子背后偷袭吧?”

竹杖翁竺天佑一张枯瘦的脸上,木无表情,双眼一霎不霎的盯着她,没有作声。

灰衣老婆子被他目光盯着直瞧,一张老脸蓦地红了起来,一颗头不禁低垂下去,故意扭一下身子,尖细的道:

“死相,你这样盯着老婆子看,多不好意思?”

竹杖翁竺天佑已是七十出头的人了,纵然干日生性冷漠,但这灰衣老婆子总是女的,她这一忸怩作态,一时不由深感自己确实不应该这样盯着她直瞧。

灰衣老婆子看他目光果然避了开去,心中一喜,低声道:

“你果然是个正人君子,那就拜托你替我接他两招吧!”

话才说到一半,左手突然朝竹杖翁竺天佑脸上扬起,人也及时身形一矮,闪电般朝竹杖翁身边窜了出去。

这一下她动作奇快无比。但竹杖翁是什么人,你想从他身边溜出去,又谈何容易的事情?

只听他口中轻哼一声,身形一下转了过来,左手五指一摆,已经一把抓住灰衣老婆子背后衣衫。

那知灰衣老婆子也是经验老到,十分滑溜的人。

她算准自己从竹杖翁身边闪出,决没人家的快,一定会被他抓住,因此在对方五指抓落之际,使了一记“金蝉脱壳”轻轻一挣,脱下灰衣大卦,人却丝毫不停,箭一般直射出去。

竺天佑一把抓落,只抓到灰衣老婆子一件灰布大卦,不觉怒嘿一声,手中竹杖在地上一点,一道人影凌空飞起,直向灰衣老婆子身后飞扑过去。

谷飞云眼看灰衣老婆子对竹杖翁竺天佑忸怩作态,心中暗暗好笑,那知在这一瞬息之间,灰衣老婆子扬了扬手,弓身窜出。

竹杖翁迅即转过身来,左手抓的只是一件灰衣大褂,已教谷飞云看得猛然一怔,因为这电光石火之间,竹杖翁一张脸,竟然变成了灰衣老婆子的面貌。

这原是瞬间的事,竹杖翁左手丢去灰布大卦之时,已经举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揭去面具。

但谷飞云看得真切,心头一懔,暗道:李代桃僵,他会是乙道长的门人!

心念一动,立即以“传音入密”朝隐身暗处的爹说道:

“爹,那乔装老婆子的是孩儿的同门,孩儿去助他一臂。”

说完,身形闪动,快速绝伦的往左首花林中追了下去。

灰衣老婆子丢出面具,脱下灰衣大褂,当然已经不是灰衣老婆子了;但他后面衔尾追去的竹杖翁竺天佑,并不管你是不是灰衣老婆子,只是认定前面黑影紧迫不舍。

论功力,那个假扮灰衣老婆子的人,自然万万不及竹杖翁数十年潜修的深厚,轻功提纵,全仗提吸真气,才能迅快飞掠。但前面那人却机伶滑溜.花园中到处都是花林树木,他不时东藏西躲。

竹杖翁明明从他头上飞过,他才悄悄拔腿飞跑,两人就象捉迷藏似的。一时之间。倒也不易逮得住他。

这可把竹杖翁激得怒气冲天,若是换在山林之间,他会一记接一记的掌风,把花木劈个稀烂。但这里可是人家精心布置的花园,自然不好随便发掌。

另外三个老人,眼看竹杖翁已经追了下去,他们都是成名几十年的人,自持身份,岂肯合四人之力去对付一个老婆子,只是站在远处,袖手作壁上观。

假扮老婆子的人,虽然没有被竹杖翁追上,但这般躲躲藏藏,也是十分吃力,稍一不慎,就会伤在竹杖翁的掌下。

此刻,假扮老婆子的人早已跑得气喘如牛,汗流浃背。

陡然——他听到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

“兄台只管朝园外掠去,竹杖翁自有在下替你挡上一挡。”

一时心头大奇,不知这个以“传音入密”和自己说话的是什么人?

他自然知道,老是在树林中打转,时间一久,非被竹杖翁逮住不可,当然越快离开越好,但一旦离开花园,失去树林掩蔽,立时就会被竹杖翁追上。这是利害各半,和自己说话的人,既非素识,更是敌友难分。

他犹豫了一下,心头一横,决定冒险一试。当下略为调息,提吸一口真气,猛的双足一点,身如离弦之箭,从林间激射而起,朝墙外飞去。

竹杖翁手持竹杖,一直在耳目并用,搜索着附近一片花林。此刻骤观右侧林间飞起一条人影,企图越墙逃走,不觉洪笑一声:

“老夫不信会让你逃得出去。”

竹杖点地,一道人影凌空飞扑过去,他去势何等快速,喝声出口,人影已扑到假扮老婆子那人头顶。

此刻假扮老婆子的那人身在空中,眼看离围墙还有一丈来远,一道劲急风声却已扑到临头,心中暗道:

“自己竟会上他的恶当。这回完了!”

就在此时,从另一丛花树之间,又飞起一道人影,挥手一掌,朝两人中间撞来。

竹杖翁正待飞越过那人头顶,出手拿人,陡觉一道无声无息的内劲,一下横互在自己身前。

这一道内劲,不闻丝毫风声,柔若无形,把自己挡得一挡,心头大惊,急忙收势泻落,耳中听到有人说了句:

“前辈多多恕罪。”

落到地上,心中兀自感到惊异不止,听这人口气似乎年纪不大,但这一记极似道家罡气功夫,却非数十年不为功。

但他被人一掌逼退,岂背甘休,口中喝道:

“你是什么人,还不给老夫站住?”随着喝声,朝墙外追出。

就在竹杖翁被逼飞身落地之际,陡听有人狂笑一声:

“阁下还想走吗?”

又是一道人影宛如天马行空,一下泻落到一棵高大银杏树前面。

这人是一个高大红脸老者,肩负四尺阔剑,正是霸剑祁浩。

在他面前不远,果然缓步走出一个人来,这人身穿青衫,脸型清瘦,两鬓花白,看去约莫五十出头,一副落拓样子,象是三家村的塾师,他是借着树影闪动身形,被霸剑祁浩发现的。

这人不用说是谷清辉了,他看了霸剑一眼,徐徐说道:

“老哥这是做什么?”

祁浩目光如电,洪笑道:

“老夫看得出来,阁下不象是本园的人。”

在他说话之时,已从林间闪出一个脸如土灰,尖腮鹰鼻,身穿青布大卦的汉子,连连躬身陪着笑道:

“是,是,老供奉说得是,这人不是本园的人。”

祁浩笑道:

“现在陈总管证明你不是本园里的人。”

谷清辉道:

“在下没说是园里的人。”

陈总管道:

“那么朋友夕夜潜入园里来作甚?”

祁浩不悦的道:

“陈总管,是老夫在问他,还是你在问他?”

陈总管连连哈腰道:

“是,是,你老问他,你老请问?”

一面赶紧后退了七八步,才站定下来。

谷清辉朝祁浩拱拱手道:

“老哥拦着在下,就是要问这句话吗,那么在下可以告诉老哥,在下是偶然经过这里,进来看看的,这样可以了吧?在下告辞。”

陈总管急道:

“你不能走。”

谷清辉道:

“在下为什么不能走?”

祁浩道:

“因为老夫要把你留下。”

谷清辉道:

“老哥的意思,是要和在下动手了?”

祁浩沉哼道:

“你配合老夫动手吗?”

这话可把谷清辉激怒了,朗笑一声道:

“老哥大概一向没遇上过真正高手,所以自大得很。”

“哈哈!”

祁浩狂笑一声道:

“阁下只要在祁某剑下走得出十招,祁某就让你离开此园,接不下就得把命留下。”

谷清辉道:

“接你十招,何难之有?”

就在此时,人影一闪,有人接口道:

“师父,还是由弟子来接他十招吧!”

原来谷飞云堪堪替假扮老婆子的人截住竹杖翁,身形往墙外飞去,耳中同时听到霸剑祁浩的一声洪喝,心头不禁一惊,暗道:

“那是爹被他发现了。”

嘶!竹杖翁也在此时一下落到谷飞云面前,目光炯炯,打量着谷飞云,徐徐说道:

“小友何人门下,方才这一掌,是你发的吗?”

谷—屯云抱抱拳道:

“晚辈谷飞云,家师不问尘世已久,恕难奉告,方才是因看到假扮老婆子的那人,极似一位前辈门下,故而冒昧出手,还望前辈见谅。”

竹杖翁看他年纪不大,而且说话彬彬有礼,不觉微微颔道首,问道:

“方才那人不是老婆子吗?”

“应该不是。”

谷飞云接着拱拱手道:

“晚辈另有事去,失陪了。”

身形倏然飞起,朝墙内扑去。

竹杖翁先前还以为他想借故逃走,此刻眼看谷飞云反向墙内投去,不由微微一怔,再看他身法,飞身掠起,连足尖都没点一下,好快的身法。

他心中暗道:

“这年轻人究竟是何来历?一身修为几乎不在自己之下了!”心念转动,人也立即跟着往园中飞入。

只见谷飞云一下抢在个青衫人前面,说出要代他师父接霸剑祁浩十招,他方才不是说他师父不问尘事已久吗,怎么又说这青衫人是他师父呢?

哦!他要接祁老哥十招,祁老哥号称霸剑,没有人能接得住他霸剑九式,自然没有人能走得出他十招了。

这年轻人武功纵然不错,也不能和霸剑比剑,这岂不是关夫子面前耍大刀吗?

霸剑祁浩根本连青衫人都不在他眼里,如今忽然闪出一个二十几岁的毛头小伙子,说要代他师父接自己十招,不觉双目精芒暴射,洪笑道:

“小伙子,你知道老夫是谁吗?”

谷飞云拱拱手道:

“前辈是霸剑祁浩前辈,晚辈岂会不识?”

“呵呵,小伙子勇气可嘉!”

祁浩大笑声中,叫道:

“陈总管。”

陈总管就站在两丈外的林前。听到霸剑这一叫,赶忙“唷”一声,双手甩甩衣袖,急步赶出,躬着身道:

“小的在。”

祁浩伸手一指谷飞云,说道:

“你去和这位小友比划几招,唔,就以十招为限,不可伤了他,知道吗?”

陈总管连连哈腰,陪笑道:

“是,是,老供奉吩咐,小的一定遵办,十招以内,小的只把他拿下,决不会伤到他筋骨。”

说完,忽然转过身来,腰干也随着挺了起来,面向谷飞云喝道:

“小伙子,你听到了,在下奉祁老奉供之命,十招之内,把你拿下,你现在可以出手了。”

谷飞云看他生得尖腮鼠髭,脸色土灰,一副小人模样,霸剑居然称他总管,心中不觉一动,暗想:自己何不先探探他口气?这就抱抱拳道:

“陈总管请了,在下想请教尊驾是什么总管,大名又如何称呼?”

陈总管得意一笑道:

“兄弟浒山陈康和,忝任西路总令主驾前总管,这样够了吧?”

“西路总令主”这几个字听得谷飞云心中又是一动,忍不住问道:

“西路总令主?在下怎么没听人说过?”

“哈哈,小伙子,你行走江湖,连西路总令主都没听说过,当真孤陋寡闻……”

陈康和刚说得口沫横飞,洋洋得意,突然脸色一下就冻结了,底下的话,还没有出口,立即脸色一沉,喝道:

“小子,不用多说,快出手吧!”

谷飞云看他脸色,就可知道一定有人暗中加以警告,不让他泄露海底。这就潇洒一笑道:

“大总管不愿说,那就算了,刚才你不是说奉命要在十招之内,把在下拿下吗,那就应该由大总管先出手,在下接着就是了。”

陈康和道:

“好,兄弟那就出手了,不过你尽可放心,祁老供奉交代过不可伤你,兄弟不会伤到你的。”

话声一落,右手陡然探出,朝谷飞云左肩抓来。

看他生相猥琐,但出手一抓,却是正宗的大擒拿法,快,捷无伦!

谷飞云那会把他放在心上,故意说道:

“那真要多谢大总管。”

身形轻轻一偏,左手有意无意的朝他招了一下,暗使昆仑绝技擒龙手法,然后随着肩头一侧,朝外带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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