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一切字句,都是从心里的筵席上散落下来的残屑。——纪伯伦

秦南从卢主任的办公室出来,就一直闷闷不乐。

系里要开一门西方诗歌鉴赏的选修课,点名要秦南来讲。

秦南觉得有些为难,本来诗歌就不好讲,自己在这方面也没有过多的研究,还是选修课。

必修课还好一点,不管讲的怎么样,学生都得来听,选修课就不一样了,如果是中国古代诗歌选修,也许还有人有兴趣。

外国诗歌,国人读到的都是翻译版,早就没了原来的味道,再加上文化隔阂,很难有人气,秦南已经可以想见课堂上的萧条场面。

再说诗歌本来就不好讲,虽然是鉴赏课,也要涉及到理论,大家连外国诗了解的都少,还有兴趣听枯燥的理论吗?

所以当卢主任和她提出来的时候,秦南本能的想拒绝,但还是硬着头皮接下了。

也许是卢老的一席话触动了她,他说他相信秦南能讲好,这个领域在咱们系目前比较弱,需要有人去开拓,我们不能因为隔膜就不去沟通,那只会让隔膜越来越深,中文系的学生,有权利接受全方位的文学培育。

疏离,是因为不了解,正是因为这样,我们越要加强这方面的培养,中国现代诗歌衰落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断裂,和古代诗歌的断裂,和西方诗歌的断裂,而作为担负沟通与交流责任的高校,如果我们不来承担这个责任,还能指望谁?

一席话说的秦南心服口服,受宠若惊。她感谢卢老的赏识和信任,同时更感战战兢兢。

甫一登上讲台,就接到了这样的一个挑战,已经没有退缩的余地,只能尽力,转念一想,自己怕什么呢?还不是为了那可怜的不值一提的小自尊?

难道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因为怕学生不喜欢,就可以不去传播该传播的东西吗?显然是自己幼稚了。不管怎么说,只要尽力就好,哪怕只有一个学生,也要善始善终,这样想着,反倒心安理得。

只是,只是别让秦北看到自己在讲台上当“光杆司令”就好了,就算为了她可怜的小自尊。

这门课被安排在了下午最后一节,从课时安排来看,就不占天时,再没有人和……秦南中午临出发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不太敢想一会第一堂课时的情景。

为了这堂课,秦南可以说是做了全方位的准备,包括衣着。

翻出了导师詹森的妻子莲恩在她博士毕业时送她的礼物,一条versace的连衣裙,设计简单,线条流畅,没有多余的装饰,尽显知性和典雅。

秦南一开始就知道这件礼物价值不菲,一直也没舍得穿,后来在一本时尚杂志上无意中看到丹麦的王储妃穿的就是这一款时,才知道它的价值。

今天是这条裙子第一次上身,忍不住想到了詹森和莲恩夫妇,想到了在波士顿为了拿到学位那些个不眠不休的日子,忽然觉得也许自己对困难估计过高,或者是对现在学生的素质估计得过低了,不管怎么说,职业生涯的第一个挑战,远没有退缩的道理。

去的有些早,秦南就在办公室里酝酿情绪,等到快要上课的时候,忐忑不安地走进了教室。还好还好,看着下面坐着的黑压压的一片,尽管秦南有些讶异,但心也放了下来。第一次上座率不错,只要自己努力把人留下就行了。

铃声已经响起,教室里仍然有人在窃窃私语,连接好了投影。鼓起勇气扫视了一遍教室,发现了卢老和其他几位系里的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最后一排就坐,此时卢老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秦南刚要放下的心一下子又被提了起来,但还是掩饰住内心的紧张,礼貌地冲卢老点了点头。

目光稍稍偏离了一点,马上倒抽了一口凉气,坐在卢老旁边一直低着头的人此时正抬头,恰好碰到秦南的目光,竟然是秦北。

秦南第一反应就是逃跑,血一下子涌到了脸上。他是特地来看她出糗的吗?为什么他不去听她最受欢迎的课,偏偏跑来听这个,短暂的眼神接触,秦南看到秦北眼中的好整以暇。那分明是一幅等着看她笑话的样子,愤愤然的移开目光,教室里已经安静了下来,容不得她再多想。

整个教室并不大,但秦南刻意用了话筒,这样走廊里路过的人可以听见,或许,可以被吸引。准备得这么辛苦,目标只有一个,让更多的人了解这门课,是任务,更是使命。

深深地呼吸,平复一下心情,打出了ppt的一页:智利诗人巴勃鲁•;;聂鲁达的诗——here i love you——《我在这里爱你》,同时戴着话筒边朗诵边慢慢的走下了讲台。

“here i love you。

in the dark pines the wind disentangles itself。

the moon glows like phosphorus on the vagrant waters。

days, all one kind, go chasing each other。

the snow unfurls in dancing figures。

a silver gull slips down from the west。

sometimes a sail。 high, high stars。

oh the black cross of a ship。

……

and as i love you, the pines in the wind

want to sing your name with their leaves of wire。 ”

面带微笑,秦南微微侧着头,节奏舒缓略带感情地朗诵着,脚步却并没有停。

一袭白衣的她轻轻柔柔地经过一排排的座位,将宛若天籁的语言之美洒遍了整个教室。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跟着她移动,秦南自己也不知不觉沉浸在这首诗的意境中忘记了紧张。当她朗诵完最后一句,也走到了教室的最末端,毫无畏惧地迎上秦北深邃的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优雅地转身,发现教室里已经站满了人。

半晌,掌声才响起,且经久不息。

不动声色的回到讲台前,示意掌声停止:“也许大家都知道了,我刚刚是借用了伟大的智利诗人聂鲁达的诗,目的是抛砖引玉……”鼠标轻点,投影上换上了另一页ppt,是聂鲁达的生平资料,而秦南并未在这上做过多解释。

“下面谁愿意像我方才一样,将你喜欢的诗拿出来供我们大家一起欣赏?”一时沉默,可能是大家以为她要开始讲课,没想到竟然转变了方向。

“古今中外的诗歌都可以,不必背诵原文,你喜欢的几句拿出来也可以。”秦南微笑着继续示意。

这时有一个男生站了起来,高高的个字,浅色的t恤,乍看下来,竟和秦北当年有几分神似。秦南愣了一下,随即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