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烛阴神怒了,“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工匠?前面的也还罢了,后面唱歌弹琴的有个屁用?还他妈有三万孩子……你可知道养活十万人要多少粮食么?”

少丘瞥了他一眼,烛阴神尴尬地笑笑,满脸堆笑:“少丘啊,这些人选的安排……咱们再议,再议啊!”

“陛下,”滕公倕道,“您既然猜出了帝舜陛下的意思,可否给外臣说说看?这……这等从全联盟征集赔偿的大举动,便是我也一头雾水。”

少丘无比奇怪,难道帝舜做这个决定之前,不曾与众臣商议么?不可能啊,这么庞大的物资,便是炎黄联盟,只怕也是倾其所有了,哪有帝舜能一句话就征集来的道理?

“陛下有所不知。”滕公倕解释道,“半年前,陛下征召各大部族,一百多个族君到帝丘商议。当时,帝丘戒严,帝宫封锁,外臣当时在黄河前线,因此并不知晓。事后陛下和各族君也丝毫不透露口风。”

少丘点头,怜悯地看着他:“滕大人,帝舜倾其所有,几乎把炎黄所有的物资送给三苗,又送来七万工匠,三万孩童,你以为是在作甚?”

滕公倕一生浸**机关术,可谓登峰造极,但是在家国谋划上,就迟钝了许多,连自己是局中人也懵然不知。

“无它,是因为帝舜下定决心,以全联盟之力,与戎狄决一死战了。”少丘叹道,“宁愿家国破碎,也不愿苟活。哪怕炎黄战到最后一人!正因为如此,他才把炎黄的火种留给我三苗。”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一个个脸上变色。炎黄联盟,竟然要打一场崩灭之战么?但想想当年帝舜火烧蒲阪城的狠辣与决绝,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滕公倕呆滞片刻,忽然老泪纵横,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朝着北方跪拜,失声痛哭。帝舜对他这个机关大师的关爱,可谓用心良苦啊!

善卷眼中却露出欣赏之意,显然早已知道了帝舜的用心。事实上他就是作为神师的代表,来监督三苗履行契约的,这点少丘当然也明白,却不挑明罢了。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烛阴神也被帝舜的大手笔给震住了,露出沉思之色,“他为何要这样做?这三年来,双方僵持于黄河,炎黄有这道天险,九凤之神也难以打过来吧?”

“你有所不知,戎狄人之所以没有打过来,并非是因为黄河天险。”少丘给这个终年穴居的老怪物解释道,“而是后方未靖,加上五元素神没有合适的身躯,不敢冒险。据我们的情报,这三年来黄河以北的反抗力量已经被扫灭,西戎北狄两大部族大部分的人口都被迁进了中冀之原。看来,他们就要南下了。每年冬天,黄河就会结冰,成为一片坦途,天堑再也难以坚守。帝舜既然事先把炎黄的火种给咱们,就说明以他的判断,今年冬天,戎狄南下将不可避免了。”

众人陷入死一般的沉默。戎狄南下,首当其冲的虽然是炎黄,但三苗何尝不是危机重重?九凤之神征服炎黄之后呢?兵锋当然要南进了。炎黄崩溃后大批人口部落的南下呢?与三苗人争地、争食物、争夺生存资源的事件也必定会发生,一个处理不好,只怕戎狄人未至,自己内部先开了锅。

少丘沉吟片刻,当即召来防风氏,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传到苗都:“一,调拨炎黄送来的部分物资到灵山,比例由长老会协商;二,妥善安置炎黄孩童;三,礼聘滕公倕为总监工,督造兵刃、甲胄、器械;四,集结所有兵力至江北,驻扎于炼妖之野;五,派人修书给姒文命,若炎黄有变,希望三苗的军队能进入南交城。”

“事已至此,也只能尽人事了。”少丘吩咐完了,悠悠地叹道,抓起来酒坛咕嘟咕嘟地灌入口中。

少丘的预言惊人地实现了,冬十一月,黄河千里冰封,冰层最厚处达到四尺。戎狄铁骑大举南下,跨过黄河。在蚩尤甲的开路下,摧枯拉朽般摧毁了炎黄的河岸阵地,双方在冰雪中鏖战半月,炎黄联军溃散。

这一战彻底伤了炎黄的元气,战死者达七八万人,据说黄河南岸三百里,尽皆赤红,随后戎狄人直逼帝丘。而在此时,已经失踪多年的觋子幽自西而来,谒见诸神,被五元素神封为国师,代宣神意,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

随着戎狄兵甲南下,丰沮玉门中,觋子羽的弟子们奇怪地尽数投靠觋子幽,奉之为少觋氏。觋子幽大出侦骑捕杀巫者,确立觋门的大一统地位。

十二月初,戎狄兵困帝丘城,交通断绝。帝丘城虽有水源,但此时河流封冻,汲水困难,戎狄铁骑纵横驰骋于冰面之上,射杀前来偷水的百姓,帝丘城内三十万居民一时陷入绝境。

同月,三危五万铁骑突入河洛之原,与当地部落联兵东进,先是击败了西戎王三万大军,随后甘棠亲征,大破欢兜。三危人死伤惨重,欢兜在蚩尤甲的攻击下身受重伤,仓皇而撤。至此,帝丘周边各部落纷纷南迁,再无救援帝丘者。

帝舜六年春二月,围城三个月。

这个冬天连绵的大雪暂时让帝丘人残喘过这个冬天,落在帝丘成内的每一粒雪花几乎都被人扫了起来,装到陶罐里化成雪水,然而这点水却仍旧不能解帝丘之渴。除了水系高手冒死到山下的河中取水,就只能靠着山腹中不多的泉水来维持生存。

戎狄人面对这座天下一等一的坚城也颇为无奈,甚至蚩尤甲士也派不上多大用场,数月的鏖战只是攻陷了帝丘城外围的碧璃城,而铜雀城高达数十丈,绝非人力所能攻陷,甘棠曾尝试发动过几次攻城战,但密布轩辕之丘的敌楼、箭塔、抛石机塔以及螺旋形的道路几乎成了戎狄战士的噩梦,死伤惨重之下,只好放弃了。

不过更惨的还是帝丘百姓,存粮虽然不少,缺水却使得军无斗志,民无信心,几乎每个人的嗓子都能冒出烟来,皮肤粗糙、干燥、脱皮、干裂,整日昏昏沉沉,更别说作战了。甚至有不少部落因为抢水而在城内械斗,死伤惨重。

黄帝宫中,帝舜跪坐在盘古山河图之下,腰板虽然仍旧挺直,脸上却是皱纹横生,干燥龟裂,缺水,对他们火系中人的损伤更大,稍微一运行元素力,只觉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燃烧。而贵为帝君,帝舜极为克己,每日分配的水只有半升,连日常饮用都不足。

“这已经是第六次和戎狄人谈判了,条件众卿都很清楚了,说说罢。”帝舜沙哑着嗓子道。

殿内空荡荡,只有商侯契、姬恺、皋陶、姬昆吾、苍舒、皋落等寥寥几人,一个个无精打采,脸色干黄。

“臣觉得,降字绝不可谈。”姬恺率先道,这老财奴在中冀之原的财富随着戎狄人入侵化为乌有,对他打击极大,这几年煎熬下来,连头发都白了,“我炎黄与戎狄四百年征战,整个联盟皆视戎狄如寇仇,若是我们一降,陛下以何面目见天下人?嗯,咱们就谈联合,共伐不臣。”

“联合!联合!这两个字能堵得了天下人悠悠之口么?”姬昆吾怒不可遏地道,不过他嗓子干涩,声音倒也不大,但人人都能看得出他脸上的愤怒,“共伐不臣?谁是不臣?欢兜?还是三苗?别忘了,九黎龙族就是金系,你帮着金系伐金系么?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