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圣地,原来只是他妈的一座洞穴。”少丘喃喃地道,“老东西,你在人间几百年,还是脱不了茹毛饮血的习惯啊!原始,落后,连人类文明的曙光也无法照耀你。”

少丘上了灵山之后就一直大失所望,还以为被历代三苗帝君视为龙潭虎穴的灵山是何等可怕之所,没想到只是……光秃秃的山峰上,一个黑洞洞的窟窿,直通地下,深不见底。

“老东西,你出来!”

“贼小子,你进来!”

两人又对骂了半天,少丘冷笑:“你无非是想躲在洞里暗算老子罢了,难道怕你来着?只敢躲在阴暗里的人,也只敢躲在阴暗里偷袭。”

“妈的,贼小子!”烛阴神怒吼,“凭你也配让老夫偷袭?谁他妈偷袭你,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咦?”少丘做诧异状,“你居然是人生父母养的?”一边哈哈大笑,把开明兽放在洞外,孤身昂然入洞。

洞窟幽深至极,洞壁狭小、逼仄,只容一人,壁上每个百步凿着一座石龛,里面插着火把,照亮十余步之外,其余就是一片漆黑。少丘屏着呼吸前行,也不知走了多远,足有七八千步,直听到水声滴答,眼前这才霍然开朗,眼前现出一座穹窿高耸的大殿。

殿顶千百丈之上,也许是山峰的顶端,却开了一个不大的天窗,阳光直射而下,却到了半截腰便湮没了,结果造成大殿顶上一片明亮,地面周边一片漆黑。怪异无比。

大殿四壁都是刀劈斧削而成,上面雕满了奇异的花纹和图腾,这些年少丘忝为苗帝,也懂得不少三苗部落的习俗,粗略一估计,这石壁上起码刻着七八十个部落的图腾。

大殿中空荡荡的,只有尽头耸立着一座高达十余丈的巨型石像,石像庄严巍峨,有如天神君临下界,但形貌却颇为奇怪,面容瘦削,唇吻突出,眼睛也圆溜溜的。想来便是烛阴神自己的雕像吧?

少丘哼了一声,盘膝在地面坐下,摆手道:“老子来咧,出来吧!拿着捏着,又不是在信徒面前装蒜。”

“贼小子,好啊!好啊!这么多年了,还没有人敢骂老夫半句……”烛阴神的声音却从巨型雕像中发了出来,只听声音也知道他正气得浑身发抖。

“没人骂你很难受么?”少丘笑道,“还好,我刚骂了你上万句,抵上这么多年的寂寞了。”

“我杀了你!”烛阴神暴叫如雷,哼的一声,朝天的鼻孔中突然喷出两股紫色的火焰,每一股都是凝缩无比,只有手臂粗细,但大殿中的温度陡然飙升,灼人筋骨。

“紫炎?”少丘唬了一跳,他可知道,这紫色火焰乃是火元素凝缩到了极点的产物,比雷电劫还要难以对付。王子夜曾向他讲过火系的神通,据说这火凝缩到极点可以炼成雷电,其实世人大缪。

王子夜道,雷电只是火之变异,威力虽然大,却强不过火最本原的终极。紫红的火焰就可以凝出雷电,但若是不凝为雷电,继续进行压缩,则可以压成深紫色的火焰,这火焰乃九天之火,可熔万物。

而这紫色火焰最终极的形态,还远远没到极限,真正的极限处,就是把紫炎压缩到肉眼看不见的地步,号称紫外之炎。到了这种地步,才真正是火系顶级的存在。

而王子夜的实力,也才不过形成紫炎之初级,远远比不上这烛阴神能把大团的紫炎压缩成手臂这般细小。

“波——”少丘略一闪身,脚下的岩石地面上无声无息地现出两道深不见底的孔洞。

“唉,还是要杀人灭口啊!”少丘幽幽一叹,“老东西,被我骂得心虚了呀!”

“放屁!老夫何曾心虚?”烛阴神喝道。

“因为你怕我把你的阴谋一一批驳,最后发现自己苦心孤诣,绞尽你那贫乏的大脑所想出来的计策,其实一无是处。到最后还会把自己重新变成炎黄权贵的奴隶!”少丘哈哈大笑,“你不敢承认自己的失败,所以怕老子揭穿了你宽慰自己的谎言!唉,也许你内心还留恋着昔日犬奴的日子,下意识里想失败,被炎黄权贵俘虏吧!”

“你他妈放屁!”烛阴神炸了。

是真的炸了。十余丈高,重大数十万斤的巨型雕像猛地轰然爆炸,斗大的石块轰隆隆地到处乱飞,空荡荡的大殿顿时成了乱石场。

少丘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皮都没眨,大小石块到了他身前七尺,无不被锋锐之气剖成了石粉,扑簌簌地飞扬。

粉尘落尽,少丘发现自己的面前站着——或者说伏着一条强壮的猎犬,人形猎犬!

这猎犬年纪颇大了,脊背上和脸上头上的毛发都变成了灰白色,前肢后肢均是毛茸茸的,后肢蹲伏,前肢抬起,踞坐于地上。面孔像极了人类,眼耳口鼻,都是人类的五官模样,而且身上还穿着人类的衣服,可是看起来却完全是一头愤怒中的猎犬。

“烛阴神……”少丘虽然知道他的来历,却也震骇无比,一时有些发呆,回想起这个叫盘瓠的奴隶的凄惨经历,喃喃道,“这世上,竟还有比我被炎黄害得更凄惨之人……”

烛阴神刚要发难,听见他这声叹息,不禁一怔,随即哼道:“你算什么,被困在空桑岛上,还找人陪着你玩儿,也不知哪个棒槌脑袋想出的主意。那简直是在度假。”

少丘犹自不信:“你……人自然是不可能生出狗毛的,难道你这身毛发也是炎黄贵胄给弄上去的?”

烛阴神人立而起,犬面中露出无穷无尽的怨毒,语气却无比平静:“你说错啦!人怎么不可能长出狗皮?”他阴森森地笑着,“只要在你幼年时,把你全身剥得光溜溜的,在滚烫的热水里泡上三个月,待得皮肤肌肉尽皆酥软溃烂之时,宰杀一条狗,趁热剥下狗皮,将你密不透风鲜血淋漓地裹起来,以绳索扎好。三年之后,这狗皮便如你的皮肤一般长在你的身上了。”

少丘听得头皮发偧,他虽然见惯了大荒的阴谋与残酷,却从不曾听闻过如此残忍的犬奴之事。

“是高辛帝做的么?”

“是啊,高辛帝喜畸形之美,尤其喜欢将俊俏少年训练成犬奴。”烛阴神平淡地道,“当年与老夫一起的犬奴共有三十六人,被高辛帝鞭挞死九人,狩猎时被猛兽撕裂十七人,骨骼生长错位而痛死者五人,赠送给各族权贵四人。最后只剩下老夫在高辛帝身边,日子过的好啊!”

他平淡地说着,眸子里却是说不尽的怨毒与憎恨。

“所以,你才会杀了有房氏之后,掳了高辛帝的女儿逃亡?”

“嘿嘿,”烛阴神的犬面上露出嘲弄之色,“高辛帝当年忘了一件事,他忘了把俊美的少女驯化成犬奴,因此……没有母狗。我要给予他的,就是千百倍的侮辱。我要他以帝王之尊,成为一条狗的老丈人!我要让他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我要他的血脉从此与狗无法剥离!”

少丘忽然苦笑:“老家伙,大荒中的传说看来真是太美好啦!传说中,帝女爱上了你,你也爱上了帝女,可是受到专横的高辛帝阻挠,无法幸福美满地在一起。后来,你遍访名师,学成了惊天神通,到帝丘劫了帝女逃亡,两个人儿隐藏在灵山,相亲相爱。可是万恶的高辛帝却派了太巫氏来找你,你打不过太巫氏,帝女被带走,你们彼此思念……真他妈的……唉。”

少丘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

烛阴神的脸上却毫无表情,淡淡地道:“传说,总是通过胜利者的史书来传唱。比起我劫了他的女儿做了一对狗夫妻,或许,两个人坚贞不渝的爱情更能保存帝王颜面吧!”

“好了,贼小子,故事也听完了。”烛阴神狞笑一声,“你也该去死了。自从逃出帝丘,没了高辛帝赏赐给我的活人,老夫好多年没有尝过人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