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说了一半,防风君硬生生咽了下去,喝道,“老夫何曾见过你!来人,杀了他!”

这时那四名僵尸站在原地,离少年远了。众战士再次放箭,呼啸的箭雨又飞了过去,不料这次更邪门,那少年就那么笑吟吟地骑着金毛兽缓步而行,无数的利箭飞到他身前七尺,竟在半空中毫无征兆地变成了碎片!

非但木质的箭杆,便连青铜的箭镞都碎了。众人的心也碎了,这他妈怎么回事?自家的箭质量也没这么低劣啊!

“抛石机!”防风君似乎毫不惊异,咬牙道。

轰轰轰,城墙上的六座重型抛石机杆臂一扬,抛出五六千斤的巨石朝着一人一骑砸了下去。那巨石宛如小山一般,把少年和金毛怪兽笼罩在内,这一下砸实,莫说是人,便是一座山也得晃三晃。

轰隆隆几声巨响,城墙也颤了颤,城下烟尘四起,直冲云天。众人睁大眼睛看着,烟尘散尽,那少年竟然不见了。

见了才奇怪。众人暗想,肯定砸成肉饼,陷进地底了。

“父亲,这下子死透了。”风长湃松了口气,笑道。

防风君脸色却更凝重,甚至露出隐约的不安,喃喃道:“死了就更麻烦啦!”

风长湃一怔,忽然间有战士叫道:“他……他在城门下……”

风长湃大吃一惊,急忙扒着垛口往下看,原来这少年在巨石砸下去的瞬间,不知怎的居然到了城门下!怪不得瞧不见他了。只是这速度……

风长湃心中发沉,随即他瞠目结舌,就见这少年到了城门下依然慢悠悠地向前走,居然……不见了!

不见了的意思就是说已经进了门,可是这怎么可能?那城门关着的啊!好吧,就当他破门而入了,问题是这城门乃是铁木制成,厚达三尺,就是用上万斤的攻城锤来撞只怕也要撞上半天。

“统领,他进……进来啦!”战士们忽然大叫起来。

风长湃急忙转到另一侧的成垛口,果然,那少年施施然地骑着金毛怪兽,出现在了城内。这个桀骜不驯的西苗高手心中一片冰凉,三尺的铁木城门啊,居然无声无息间就被这古怪的少年给穿破?

城内的狭谷前方是三千人的东苗箭阵和长矛阵,将两万西苗战士紧紧困死在谷中。若是此人过了箭阵,一旦此人和他们会合……防风氏额头冷汗涔涔,忽然一声大喝,飞身跃下城墙站在那少年面前:“且住!”

那少年笑吟吟地看着他:“你肯见我了么?”

防风氏一滞,冷笑道:“你这少年说话好生奇怪。闲话休提,若是你肯好生离开,老夫礼送你出境;否则,可别怪老夫不客气!”

“呵呵。”那少年一笑,“弑君之举你已然做了两次啦,还能怎么不客气?”

此言一出,周围的战士一片哗然。

“弑君?他说弑君?这少年究竟是什么人?”

防风氏脸色发白,身子竟然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扭头喝道:“所有人听令,此人乃是我三苗囚犯,脑子癫狂,常出惊人之言。大伙儿莫要管他胡说八道,待老夫下令,长矛阵调转,给老夫杀了他!”

东苗的战士们一个个愕然以对,不知这少年究竟是何等身份,居然让堂堂防风君如此紧张。

那少年轻叹一声,目光悠远地凝望着头顶的灵山:“癫狂么?我本欲癫狂于人世,奈何世人却总让我清醒。时耶?命耶?少丘愚钝,请氏君答我。”

“少……丘……”城上城下一派凝滞,时光停顿,风也凝滞,众人呼吸断绝,一个个张大嘴巴,傻傻地看着这个少年。

三苗现任帝王的名字,三个月前尊号少丘帝的一代帝君,传说中三苗史上最废材的帝君,最无用的王者,三年来一直躺在棺材里度日的植物人少年……

此刻竟然站在自己的眼前。

防风氏完全呆滞了,须发抖动,脸色死灰。城头上的风长湃这才明白父亲面对这个少年的时候为何如此惊慌失据,杀死苗帝,哪怕你已经和西苗翻脸,也是一桩难以承受的重罪——他不但是整个三苗公选出来的帝君,更是整个金系唯一的血脉者。

届时不但与西苗成了生死仇敌,便连东苗内部,只怕也反对者众多。毕竟,大家看着西苗再不爽,却没有人不承认自己是三苗人,更没人不认为自己是金系人。

这是他们的历史,他们的传承,他们祖先的辉煌与荣耀留下的精神与信仰。

风长湃悄悄从人群中隐没了出去,朝灵山方向的山脊上做了一个古怪的手势……

“防风君,”少丘倒笑了,“我此来,并无意与东苗为敌,只是最近心里比较烦,想骂街。”

“骂街?”防风君怔住了,一脸不可思议之色。这位传说中三苗史上最废材的帝君,在棺材里躺了三年,如今居然活蹦乱跳跑到灵山来骂街?

“你……你要骂谁?”

“放心,不是骂你。”少丘晃了晃手指,淡淡地道,“看在你殷勤招待了鬼夜氏两个月的份上,我不骂你。我骂的是躲在灵山,把东苗的老子儿子孙子娘子推出去当肉盾的老不死的。”

防风君勃然大怒,可还没等他怒起来,少丘忽然扯着脖子叫道:“老乌龟,你在灵山躲了几百年啦!真是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啊,乌龟都没你长寿啊——”

他声音清脆,兼之元素力充沛,这么一喊,顿时山鸣谷应,周天皆闻。离得近的,更是感觉一股锋锐的气浪铺面而过,肌肤生疼,有几人更是脸上湿淋淋的,一抹,居然被划破了几道口子。

人还好,到底有纪律,锋锐之气从马匹的肌肤上切过,顿时万马嘶鸣,战士们几乎扼不住缰绳。他们大多是烛阴神的信徒,眼见得神祗遭人如此辱骂,纷纷怒气勃发,可同时又为之胆寒。

一吼之威竟至于此,这神通该如何强悍?只怕单纯从力量上论,眼前这少年已经算是历代苗帝中的最强者了。

“老家伙,本王此来,骂你三宗罪!一,你本是炎黄的奴隶兼人贩子,拐卖妇女逃到灵山。我三苗收留,供养你,自问待你不薄,却为何恩将仇报,分裂我三苗?是为不义!”

少丘只身行走于万军之中,刀戟森寒,箭阵如云,却无法遮住他分毫。整个风神之谷中数万人鸦雀无声,一个个面如土色,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少年嚣张至极地指着自己的圣地破口大骂。

“第二宗,你的仇敌是炎黄,这数百年来你看炎黄势大,龟缩于此,有仇不敢报,有怨不敢撒,像个小媳妇一般整日躲在山窝里抹眼泪。是为无胆!

“第三宗,我三苗待你如上宾,炎黄视你如寇仇,你却私通炎黄,出卖三苗。是为不仁!像你这不仁不义无胆怯懦的家伙,何配称神?”少丘骑着开明兽大步而行,便走便狂笑,“老家伙,你老啦,本帝君给你指几条明路如何?灵山之巍峨乎,可撞头颅;诸峰之峻拔乎,可摔肉泥;有丝绳之坚韧乎,可吊脖颈;有潭水之清冽乎,可淹死人……”

少丘好像个骂街的饶舌大妈一般,一边絮絮叨叨,一般哈哈大笑。东苗战士精神上信仰烛阴,世俗中却敬畏苗帝,眼见得后者和前者开骂,纷纷愕然而无以对之。眼见得这少年朝自己走过来,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路,在刀戈丛中坦露出一条通往灵山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