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一动,正打算再到那座孤山上悄悄,忽然脑中精神力一颤,姒文命熟悉无比的气息猛地从脑海边缘处掠过,竟然是从他侧后方而来。觋子羽暗恨,果然藏起来了。

他不由分说,兜了个圈子便追了过去。

“哈哈,圣觋,大半天了,您老人家居然还没跑断腿,可喜可贺啊!”远处传来姒文命得意的笑声。

觋子羽气怒交加,暗自咬牙,驾驭吴刀飞速追去。他速度可比姒文命快多了,追了半个时辰,远远地便看见了那个瘦小的身影,嗖地钻进了一片竹林。

觋子羽飞速而至,到了那片扶竹林外,忽然心底一阵惊悚,似乎有庞大的杀机潜伏在林中!

“难道这里有人埋伏?这厮狡诈,不可不防!”觋子羽狐疑起来,急忙站住。扶竹就是邛竹,节竿较长,中间实心,适合制作老人用的手杖,因此叫扶竹,又叫扶老竹。不过这竹子更适合做箭支。

觋子羽将神窥千里化作光幕,铺在眼前,略略一察,就隐约看见竹林中闪耀出森寒的箭镞!密密麻麻,星星点点,居然都是青铜铸造!还没顾得上细察,猛然间锋镝之声尖啸着响起,随即无数箭镞朝着他激射而来!

“好啊!果然有埋伏!”觋子羽大怒,寸步不退,手中吴刀一搅,在面前形成一片虚空。箭镞射进虚空,纷纷消失不见。他大踏步走过去,吴刀随手一劈,便劈出数十丈的虚空黑洞,竹林与地面纷纷被吞噬,更有无数战士的惨叫与呐喊。

“是吴刀?”竹林里忽然有人大叫道,“是谁拿着吴刀?难道是大舜驾临么?住手!自己人!”

觋子羽一愕,急忙住手,凝目望去,只见竹林中奔出一个干瘦的老者,一身金属颗粒闪耀的猛豹皮甲,却是蛊雕旅的首卿范摧!

“范首卿?怎么是你?”觋子羽大吃一惊,急忙将吴刀收入体内。这范摧乃是帝尧的贴身军团统领,怎么带着人埋伏在这里伏击自己?

“啊?圣觋?”范摧也呆住了,看着觋子羽半晌没说话,“呃……圣觋,您怎么来这里了?方才夏少君告诉我有敌人追杀他,因为这里靠近陛下的行辕,我不敢怠慢,就带人伏击……怎么却是圣觋大人?”

觋子羽吃惊道:“陛下在这里?”

“是啊!”范摧笑道,“陛下就在离此不到十里的地方,周围是我蛊雕旅和神殿战士布防。因为在汉水北岸遇上大雪,困了一个多月,大大耽搁了行军计划,于是雪一停,陛下便亲自率军向南推进,一路上接连击溃了金破天、景嚣、兜卢氏、黎娄氏四股军团,征服了八十一个部落,从汉水以北推进到了长江之畔。苗都已经是遥遥在望了。”

这时竹林中的战士也灰头土脸地列队而出,看见觋子羽一起跪拜。这群战士真是郁闷无比,本想在陛下的眼前杀敌立功,没想到伏击了自己的圣觋,还被圣觋斩杀了七八个人,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哦。”觋子羽这才恍然大悟,心里不禁对姒文命恨得咬牙切齿。这小子,居然敢挑拨陛下的近卫军团来对付自己,更严重的是还暴露了自己手里的吴刀。这陛下问起来,该如何回答?

他心中烦闷,随意应付了范摧几句。范摧很热情,邀请他前去见帝尧,丝毫不提吴刀之事。觋子羽也无可奈何,他暗算了皋陶抢了吴刀,又杀了夏鲧抢了灵水之魂,这两件事一桩都说不得,既然在帝尧面前露出真容,也由不得他不去。

当下两人前往炎黄联军的大营。

此处名为妖炼之野,帝尧的主营扎在十里外的一座山丘上,其他各旅都驻扎在周边,营帐绵延十多里,甚是壮观,最南面直抵长江。站在主营的山丘上,可以南望江水,一览无余。

最近商侯契押送战略物资从南交城赶过来,帝尧和姬恺等高层正陪着他坐在山丘顶上的一座木台上讲述当前的战况,一众将军勇士拥立身侧,极其豪壮。主祭南方的两大巫觋,巫抵和觋子缺也率领众巫觋坐在一侧。

范摧早已遣人秘报方才之事,知道觋子羽到了,帝尧也大为错愕。

过了片刻,范摧带着觋子羽走上木台,觋子羽当即躬身施礼:“子羽见过陛下。”

巫觋不跪拜人间帝王乃是大荒定例,帝尧急忙摆手:“圣觋平身。圣觋呀,你不是在丰沮玉门么?怎么来三苗呢?”

“哦,是这样的。”觋子羽早已经打好了腹稿,当即笑道,“大舜在帝丘接到陛下殛杀夏鲧的谕令后,当即派了皋陶大人携带吴刀前往羽山。又担心夏鲧神通太强,于是又派人到丰沮玉门找来下使和皋陶大人同去。我们到了羽山之后,将夏鲧殛杀于羽渊之中……”

“夏鲧……”帝尧的手臂颤抖起来,八彩眉毛耸动,显然内心震动,“死了么?”

周围的群臣也悚然动容,巫抵和觋子缺更是诧异无比——夏鲧死了?拥有世上最庞大水元素力的人死去,自己怎么没有丝毫觉察?依世上五元素相生相克之理,哪怕距离再远,如此庞大的水元素力量消失,必然引发天地间五元素的连锁反应啊!

他们却不知,不是他们神通不行,而是夏鲧死的地方太特殊了。神水之谷里水元素的含量可以用粘稠来形容,而不泄露出丝毫,可见对水元素力的禁闭之力了。何况夏鲧体内的水元素力都用来炼制灵水,融入了那滴水里,又怎么会让大荒间的人觉察到?

夏鲧号称大荒间仅次于后羿的英雄,影响力之巨大,甚至有角逐下一任帝位的可能,他这一死可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弄不好炎黄联盟为之分崩离析都有可能。大伙儿一起凝神倾听。

帝尧早已收到羽山滕公倕的灵隼传书,讲述了羽山发生的事情。只是由于夏鲧当时和觋子羽在羽山周围兜圈子,滕公倕也不知夏鲧究竟是死是活,问为何派人来杀南岳君,帝尧至今未回复。其实他很不愿意杀夏鲧,只是当时气怒,又受了姬恺等高层的压力,才不得不下诏殛之。此时听到夏鲧的死讯,心里既松口气,却又是悲哀酸楚。

“是的。”觋子羽答道,“下使与皋陶大人合力杀了他。之后,因为大舜早有交代,臣便与皋陶大人分手,携带吴刀前来寻找陛下,看是否有效力之处。”

“唉——”帝尧长叹一声,人既然死了,就只好收拾心情,处理面前的问题了,当即点头道,“大舜考虑甚是周详,有了吴刀,老夫扫灭三苗就更有了保障!眼下我炎黄大军已经达到了江边,过江几百里就是苗都了,这回三苗人灭亡在即。”

“恭喜陛下!”觋子羽当即祝贺道。

帝尧也是满怀踌躇,脸上闪过一丝红晕,他视平灭三苗为第一使命,发动尧战近三十年,有胜有败,今生从未距离最终的胜利如此之近,一时心中烈火熊熊。

他霍然站起,望着长江南岸,大江浩荡,青山隐隐,一时兴致大发:“对面那座山,长江在此迂回转折,水流虽急,但江面最窄。山的东面和洞庭泽之间有百里宽阔的平野,利于大军展开,我们大军就从那里渡江,然后南下直插苗都!奠定大荒一统!”

“直插苗都!大荒一统!”群臣也兴奋起来,一个个大叫道。

“哈哈哈哈。”帝尧长笑道,“那座山,朕就名之为尧山!”

“呃……”方才还欢呼的群臣一个个张口结舌,心中同时警惕,“难道陛下又要把征服的土地敕封给自己的儿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