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恺眼睛眯着,射出两道寒光,逼视着皋陶,忽然呵呵笑了:“不错,上虞君已经向我效忠,我答应他会将他的部落迁到一处水草丰美,洪水不及的地方。”

“呵呵,有易部落内的青铜器,原本说是要运到你的部落内保存吧?还有,你的母族鸣皋部落,夏鲧命他们出民夫两千人,大长老姬商不从,将夏鲧的使者割掉一只耳朵逐了出去,结果夏鲧亲自闯入鸣皋,斩了姬商的首级……”

“不要说了!”姬恺愤然将手中的青铜残片摔在了地上。

“大理牧,”皋陶叹息着道,“夏鲧此人,必杀不可。他治水三年,毫无进境,却惹得天怒人怨。而且此人做事极度嚣张,傲上媚下,一方面严厉镇压各地贵胄,一方面却收买民心,甚至不惜从夏部族调出大批粮食肉类救济灾民。此人居心叵测啊!今日与他结下仇怨最深的,可是大人您啊,一旦他日此人掌权,大人必定首当其冲。以夏鲧的性格,嘿嘿……”

皋陶不说话了,姬恺默然无语。

“你这番来,是大舜的意思?”姬恺慢慢道。

皋陶点头:“大舜早知夏部族人狼子野心,难以驯服,此番他们随陛下出征,必定会有不臣之举动。因此命臣下携了吴刀前来,一旦陛下有命,则可供陛下差遣。”

“你带着吴刀?”姬恺吃了一惊。

皋陶伸出手,缓缓插进自己的胸口,然后缓缓抽出一团黑色雾气似的东西,一见空气,立刻凝成一把幽暗无形的锋刃,姬恺急忙侧过了目光。他对吴刀自然熟悉,不必再验证了。

皋陶又将吴刀推进身体中,沉声道:“臣下暗中随着大军,果然看到夏鹰这厮残杀我炎黄战士。他区区一个统领,连姜重大人都敢杀,若是夏鲧掌权,您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之所以当众杀了夏鹰,就是要激起夏部族的过激之举,届时到了陛下也不会维护他的地步,就能以夏鲧治水不利,纵容部族叛乱为借口,逼迫陛下下旨诛杀!”

“可是,”姬恺心中意动,沉吟道,“杀了夏鲧,若是激起夏部族叛乱,该当如何?”

“不会。”皋陶断然道,“陛下早防着呢。姒文命如今在伯奋的手心里攥着,夏部族投鼠忌器,焉敢造反?再说,大舜早已暗中知会了夏部族周边的各个部落,大军压向夏部族的边境,然后上棘城的伊仲子也会将重兵压向夏部族。除非他们愿意冒着灭族的危险,否则,就乖乖地看着夏鲧授首!”

“你果真能杀了夏鲧?”姬恺怀疑地道。

“绝无问题。”皋陶傲然道,“有吴刀在,夏鲧必死无疑。只要你能拿到陛下的口谕,我就赶赴羽山,将夏鲧诛杀在那里。等到夏部族知道消息,也为时晚矣。”

“好!”姬恺朝着青铜鼎重重一拍,断然道,“只要你能保证杀了夏鲧,我就能拿到陛下的口谕!嘿,即使是盖上封天印的诏书老夫也能办到。”

皋陶点头:“最迟后日午时,返回的夏部族军团就会抵达南交城下,届时,会因为一场误会他们强攻南交城。哼,商侯大人在南交城上,他们敢攻打南交城,就意味着造反啦!我想,大人您劝服陛下的理由会很充分了吧?”

姬恺惊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森然点头,呵呵笑道:“看来大舜为了除掉夏鲧,也下了不少功夫啊!”

“炎黄若因为夏鲧的桀骜不驯而分崩离析,只会给天下万民带来无穷的灾祸。”皋陶喃喃道,“老夫杀一人,夏鲧杀天下,到底谁心中有愧?”

“你自己想吧!”姬恺哼道,“为百人而杀十人的事情,你和大舜干的还少么?”

皋陶不答,青瓜脸上露出恼怒之色,身子忽然收缩,化作一根藤蔓刺入地面,嗖地不见。

风雪略略小了一些,远处的山石树木层层堆叠,覆压着层层积雪,有西风扫过,山间会卷起迷蒙的雪雾,卷过长空。

炎黄联军营地以北五十里,即谷山的一处山岗上,皋陶站立在风雪之中,飘扬的雪花几乎将他变成了雪人,他却一动不动。他身后的十二名亲卫也是木然而立,仿佛就是山石凝成。

空气中忽然响起振翅之声,一只藏黑色的灵隼在半空中盘旋片刻,落在了一名亲卫的手臂上。那名亲卫从灵隼的腿上解下一根木片,捧在手中,跑到皋陶身边,躬身递给他。

“大人,南交城的消息到了。”

皋陶接过来看了看,喃喃道:“果然打起来了,嗯,按原计划进行,将这条消息报给姬恺大人。

那名亲卫答应一声,一挥手,后面的两名亲卫立刻从树林中迁出两匹战马,手持木片奔下山去。

原来,夏部族军团护送着夏鹰的灵柩北上,到了南交城外,城上的商侯契早已知道联军中的变局,他不敢贸然放这群战士进来,此时城内还有姒文命和一千多名夏部族的战士,他怕双方里应外合做出什么乱子,立刻命令将姒文命等人解除武装,圈禁起来。

然后商侯契到城头命令夏部族军团放下武器,列成单队入城,却遭到夏部族战士的拒绝。城下战士要求城内的夏部族人出来迎接夏鹰的灵柩,却看不到一个本族的战士,双方不信任的情绪暴然汹涌,立刻对峙起来。

便在此时,也不知道什么人向城下射了一箭,那箭上却绑着木片,将城内的族人被圈禁消息泄露了出去。夏部族军团怒不可遏,立刻攻城,双方展开一场搏杀。后来还是商侯契劝服了姒文命,拿着姒文命的手谕,才迫使夏部族战士放下了武器。

但双方的仇恨是越结越深了。

事情几乎完全是按照姚重华和皋陶的设计进行。

消息传递到帝尧的军营,到了酉时,两名亲卫便返了回来,带给皋陶一卷帛书。帛书上只写着几句话:朕查夏鲧,擅堙洪水,汩陈其五行;纵兵乱政,悖逆其盟辞。不可教训,不知话言,告之则顽,舍之则嚣,傲很明德,以乱天常。殛之以敬诸神,诛之以谢万方。

后面盖着封天印的印符。姬恺作为大理牧,数一数二的贵胄,果然对帝尧有着强大的影响力,居然在短短一个多时辰内,就裁决了堂堂南岳君的命运。

“唉。”眼见得所有步骤都按照自己和大舜的导演进展,夏鲧的命运被这短短的几句话注定,皋陶面上却殊无喜色,反而心中阵阵落寞:“难道,为了开万世之太平,炎黄之一统,就必定要以阴谋权术来完成么?”

当年,皋陶叛出炎黄,在东苗一位神秘人门下学艺,修炼出了金木双修的神通,后来又被选为三苗国的七长老之一,在三苗,尤其是东苗拥有崇高的威望。不过后来宜诸山之战,苗帝玄幽被后羿击杀,只有皋陶安然无恙,受到三苗人的误解,褫夺了长老之位,遭到举国追杀。皋陶一怒之下,自我放逐,后来遇见同在放逐中的姚重华,两人肝胆相照,成为姚重华暗中最锋锐的一把利剑,直到如今。

他不再思考,挥了挥手,淡淡地道:“前往羽山。”

他自己有獬豸兽,可以展翅高飞,此去羽山足有近千里之遥,加上大雪封山,冰雪路滑,这些战士的马匹根本没用。当下他命亲卫们返回帝丘,向大舜汇报事情的进展,自己则骑上了獬豸,一声长啸,獬豸兽展翅飞起,就在蒙蒙的风雪之中,掠过树梢,掠过山峦,向东北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