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尧的眸子闪耀着精光,冷冷地望着他们,喝道:“众卿没人说话么?”

“陛下。”商侯忽然笑了笑,从皮垫子上挺直了身躯,这种时刻,也只有他能插得上话了,“陛下息怒,两位将军皆是当世名将,攻不下大伾城实在是情有可原。陛下想想,少丘的一万战士都是三危部落的精锐,金系的攻击力有多强大,不问可知。更何况,还有近三百名夸父和一千名举父,两位将军无论派出多少人马,根本无法靠近大伾城啊!又如何能拿得下来?”

“是啊!”蛊雕旅首卿范摧也忍不住插嘴。本来在这种时刻,是轮不到他说话的,不过姜重和季狸打得实在窝囊,让他愤愤不平,“陛下,不说铁刃军团,单单那三百名夸父的夸父杖,乃是七大神器之一,当年连木神句芒都不敢直撄其锋,姜重大人他们到底是血肉之躯,又如何能胜?那举父的实力陛下也清楚,能将百斤巨石抛出百丈之外,有多少战士能在巨石的轰击下攻到大伾城外?”

帝尧哼了一声:“那么,你们的意思是说,咱们这四万大军就输得理直气壮了?伸着脑袋让那帮举父们来砸?还陪着少丘那小贼在大伾城过年了?”

范摧不敢再说话。

“哦,不然,不然。”商侯笑道,“陛下,想破少丘,也不是没有办法。”

“说来听听。”帝尧道。

“以神器对神器!”商侯淡淡地道。

众人霍然抬头,帝尧的眸子里精光一闪,沉声道:“继续说。”

“陛下忘了四百年前的奢比尸族么?”商侯道。

“奢比尸族?”帝尧眼睛一眯,缓缓道,“你是说——”

“封天印!”商侯沉声道,“如今之计,唯有请出封天印,将他一万大军连同夸父、举父一起封印,甚至可以连同大伾城一起埋进地下,引允泽之水灌之。老夫就不信,面对这等天地之力,他们能逃得过这一劫!”

所有人同时动容,眼睛一起落在了帝尧面前的几案上,封天印就盛放在青铜印盒里。帝尧心中也是一沉,手掌不由自主地放在了封天印上,这枚炎黄之帝的象征,已经有近百年没有离开过黄帝宫了。更多的时候,它仅仅承担着封印这座宫殿的任务。

帝尧的手背上慢慢鼓起了青筋。

觋子羽慢慢走进了丰沮玉门外的雪原,白苗和艾桑茫然跟在他的身后,足迹深深印在雪地里。

他们从雷泽回帝丘的路上就听到了巫门剧变,司幽轰炸丰沮玉门,太巫氏和少觋氏同时崩灭的消息,三人震骇莫名。觋子羽也顾不得送艾桑回帝丘,径直赶了过来。因为荀皋被少丘击败,原本封锁丰沮玉门的战士已经撤退,畅通无碍。

冬腊月,天地冰寒,积雪三尺。一路经过的白雪皑皑的景象,到了这里竟是全然不一样了,积雪被鲜血所洇透,尸骨半埋在雪地中,偶尔有长矛露出雪地,孤零零地立在苍白的世界上。

三人一路走来,不断地碰上零零落落的巫者在雪地中跋涉,周围有虞部族的战士骑马押解,竟是被逐出了丰沮玉门!这些巫者大多数都伤痕累累,满脸血污,有些更是断臂折腿,撑着拐杖一瘸一拐的。

这些巫者的精神支柱已经彻底被摧毁,再也不复当年手握大权、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了。三人在路上也听说了,觋子隐占据丰沮玉门之后,就开始灭巫,一部分巫者被屠杀,一部分被囚禁,还有大部分则被驱逐。

姚重华躲在背后不出面,只从周边信奉觋门的部落调来战士,作为觋门的强力支持。觋子则隐代表觋门宣布:整合巫者,迁之戎狄,以变其俗;送之东夷,以改其习;窜之三危,以正其道。

大意就是说,我们整合了巫者,把她们迁到了那些蛮荒之地,来教化那些蛮族学习炎黄的风俗。

事实上就是借刀杀人。戎狄信奉天狼神,东夷和三危信仰金神,三危还好说,好歹属于炎黄,接到这些烫手山芋估计也难办,东夷与戎狄才不管你,让你们炎黄的巫者来祭祀我们的大神?我一刀砍死你。

于是这群巫者就在漫天的冰雪和骑士的押解中开始了漫长的跋涉。她们大多被觋者封印了精神力,相当于手无缚鸡之力,在强壮的骑士面前,几乎与小鸡无异。

旁边的骑士则一边纵酒,一边指指点点,哈哈大笑。忽然一个少女巫者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奔出了人群,踉踉跄跄地扑到一片洁净的雪地中,朝着丰沮玉门扑通跪倒,失声痛哭。那女孩大约十五六岁大小,身子纤瘦无比,跪在冰冷的雪地中抖抖索索,声音都嘶哑了。

“你给我归队!”一名战士大喝道。

一名身穿青铜甲胄的骑尉伸手制止了他,冷冷道:“私自逃窜,让她回来作甚?”伸手拔出一支长矛,劈手掷了出去,青铜矛尖携带着激烈的风声,刺向那少女的后背。

“梨儿,小心——”一个年老的巫者大骇,合身扑了出去。正撞在那矛尖之上,噗的一声热血崩飞,那长矛穿透她的身子,将她钉在了雪地中。

其余的巫者默默地看着,她们已经流不出眼泪,因为早已在这短短几日内流干了。

热血溅在那少女巫者的身上,她慢慢地回过头,失神地望着替自己而死的年老巫者,喃喃道:“巫兰师叔……”

那年老巫者钉在地上,嘴角却露出一丝笑容:“梨儿,活下去。你们若是都死了,巫门当真……当真要灭绝了……”

说完口中涌出大团的鲜血,当场毙命。

艾桑远远地看着,泪水涌出了眼眶,不由扯了扯觋子羽的衣袖,哀求道:“子羽,你救救她吧!”

觋子羽摇了摇头:“我救了她,明日钉在长矛之上的,便是我自己。”他转头看着白苗,“你护送桑儿回帝丘吧!丰沮玉门,对她而言已经是一座深渊了。”

白苗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点了点头,拉着艾桑就走。艾桑不忍地看着那个少女巫者,一步三回头。

这时,那名骑尉跳下战马,慢慢走到了年老巫者的身边,伸手拔出了长矛,朝着她的尸体淡淡一笑:“你想让她活下去么?那是违背天意的!你们借着诸神的名义愚弄百姓这么久,当诸神借着我们的手带给你们惩罚时,谁能逃得过去?”

说完长矛一挥,鲜血飞溅,竟硬生生将那少女巫者的头颅斩了下来!

囚犯队伍里发出一阵低低地哭泣之声,忽然又是一声少女的尖叫:“你做什么?”

那骑尉霍然回头,却见一名美貌的少女一手捂着肩膀,正朝一名战士怒视。她衣衫半裸,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和着积雪,耀眼生辉。

那骑尉凌厉的目光瞪了那战士一眼。那战士手持半截黑色巫袍,尴尬地笑了笑:“大人,这女巫想逃跑,我就拽了她一下。”

骑尉露出狞笑之色,森然道:“七郎,欺瞒老子你可知罪么?这女巫欺压我们那么久了,你想欺压她有有什么大不了的?相反,欺瞒上司可是大罪!背叛诸神的人,人人得而诛之,亦可**之。把她拖到没人的地方,给诸神出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