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蝉君不知何故正在流泪,长叹一声:“少年你有所不知,九婴肆虐啊!”

“九婴?”戎虎士当即便放下了黑陶酒碗,皱眉道,“姚重华不是在捕杀九婴么?”

“是啊!”穷蝉君苦笑,“帝尧命重华捕杀九婴,重华与之大大小小数十战,却未能将其击杀……唉,九婴九头九命,焉是如此容易杀死。”老族君喟然道,“可惜,这九婴原本只在南方——金天部族和高阳部族的交界处——活动,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居然北上了。半月前,重华在羽山截住九婴,与它大战一场,击伤了它,触发了九婴的怒火,这段时间居然逃过重华的追杀,在旸谷附近肆虐起来。短短几天,已经有好几个部落被它摧毁了,唉,惨不忍睹啊!”

戎虎士慢慢地放下了酒碗,慢慢道:“多谢君上,九婴肆虐,恐怕旸谷正在用人之际,我们这便赶回旸谷。”一拍少丘的肩膀,“走。”

两人催动**的野牛和鹿蜀,慢慢从穷桑部落中穿过。这个部落离旸谷近,受到旸谷的军事保护,并没有建设城墙,桑木搭建的房舍散落在绿荫之中,当中一条大道,算是济水之南到旸谷的通衢大道,巫觋神殿就坐落在大道旁,通体以巨岩筑成,乃是部落中最宏伟的建筑。

两人一路走着,忽然身边不少穷桑族人纷纷从野牛和鹿蜀身边奔过,神情慌乱,带着一股恐惧与颤抖之意。两人大为不解,不紧不慢地走着,到了巫觋神殿不远处,却见神殿前人群拥挤,嘈杂之声不绝于耳。

“烧死她!”

“亵渎诸神,为我部落带来滔天大祸……”

更有一个老妇人颤巍巍地跪倒在地上,双手平举,仰天祈祷:“诸神啊,宽恕您的子民吧!”

两人对视一眼,均感茫然。少丘骑在鹿蜀上,居高临下望去,却见神殿前的一棵巨大桑树上,捆着一个墨衣少女,那少女看来年近十四五岁,身体纤弱,头发披散,面目倒还清秀,大大的眼睛里露出浓浓的惧意,嘴唇里咬着一绺头发,头发里渗出一缕缕的鲜血淌在她衣襟上。却是连唇都咬破了。

更惊人的是,那少女的脚下,赫然堆着一大捆柴草,上面浇了一种刺鼻的黑油。一名苍老的觋者举着火把,面色严肃地站在她身前,正伸手向天,喃喃地祈祷。另一个黑袍的年老巫者,则跪倒在神殿前的一座青铜鼎旁,正在朝巨鼎叩拜。

“这是怎么回事?”少大吃一惊,“他们……他们是要烧死她?”

“我怎知道?”戎虎士哼了一声,“这有甚奇怪的。也许是祭神仪式,为诸神献祭吧!”

“献祭便要烧死活人么?”少丘大怒,噌地跳下鹿蜀,揪住一个持着骨矛的战士,喝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何要烧死她?”

那战士一把被揪住,身子挣了几挣,没有挣脱,又看见旁边戎虎士那大山般魁梧的身躯和比自己还要长大的龙骨刃,登时软了下来:“她……她亵渎了诸神,自然要烧死她向诸神谢罪。”

“如何亵渎了诸神?”少丘怒道。

“她……”那战士咽了口唾沫,道,“你是远道来的客人吧?你……你放下我,我慢慢跟你讲。”

少丘哼了一声,一把将他推开,那战士一个趔趄,扶着骨矛站好,道:“我族有两位祭司,巫者担任大祭司,觋者担任副祭司,平时祭祀乃是以大祭司主祭。她是我族大祭司的一名弟子,待得大祭司被诸神召唤离别人间后,就可以升任大祭司。可是,凌晨在一场祭祀中,她正在为诸神献祭三牲,忽然……”

那战士神色古怪,闭口不言。少丘喝问道:“忽然怎样了?”

“忽然流下了月红……”那战士哭丧着脸道,“少女流红,本是常事,可是……可是在祭祀中流红,那便是对诸神的大不敬。那肮脏之血亵渎了诸神,为了免得诸神发怒,降下祸端,只好……只好将她烧死了。”

少丘目瞪口呆,看了看戎虎士。戎虎士哈哈一笑:“如此重罪,也只有如此……当真是……”

“如此便可以将人烧死么?”少丘涨红了脸,“又不是她故意要渎神的!”

便在此时,那老觋者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将手中火把猛然掷入柴堆。烈火轰然而起,瞬息间席卷了那少女。烈火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瘦弱的人影在火影中挣扎。

周围的男女老幼纷纷跪倒,呜呜痛哭,嘴里喃喃的念叨着。少丘知道,他们并不是为了这个少女哭泣,而是在哀求诸神……

“不——”少丘大喝一声,飞身冲了过去,将周围跪伏的人群踢得东倒西歪,很快冲到了火场边。那老觋者大吃一惊,喝道:“你做什么?”

少丘也不答话,劈手抓住他衣襟,将他远远地抛入人群。忽然人群外影子一闪,一道身影飞扑而来,凌空抓住老觋者,将他轻轻放在地上,再一纵,挡在了少丘面前。

却是穷桑君。

少丘急道:“君上,他们要烧死这位少女!”

“我知道。”穷桑君淡淡地点了点头。

“她……渎神并不是有意如此!”少丘望着烈火越烧越旺,少女发出凄厉的惨叫,不禁急得汗如雨下,但穷桑君看来元素力甚是不弱,身周散发出庞大的木系元素力,仿佛一株不可撼动的巨树般挡在他的面前。

“我知道。”穷桑君冷冷地望着他。

“知道还要烧死她!”少丘大怒,“她是一条人命啊!向诸神谢罪可以备三牲,可以宰杀畜生,你肆意杀戮人命,不怕遭天谴么?”

“谁做下的错事,谁来承担,莫要连累族人。”穷桑君负手而立,胡须飘动,神情却是冷硬无比。

“无耻!”少丘怒不可遏,指着他喝道:“她若是你的女儿,你舍得么?”

穷桑君深深地望着他,眼神中却空茫无比,淡淡道:“她正是我的女儿。我有五个儿子,却只有这一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