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丘无可奈何,急忙道:“你还没跟我说觋子羽等人的下落呢?”

“他们走了。”甘棠不耐烦地道,“我方才从雷泽城方向过来,就看见一个大气泡漂了上来。觋子羽他们三个从里面钻了出来。我跟这小子无冤无仇,也不想惹他……”甘棠忽然不说了,顿了顿,才道,“总之他们到了湖面之后,就离开了。”

少丘心里充满疑惑,但又不敢问得仔细,怕甘棠对艾桑醋意大发。不过知道他们安然无恙地离开,心里倒放下了心。

甘棠目光躲躲闪闪的,心里却窃笑不已。

事实是,甘棠驾着龙车在湖面上游弋,一时也找不到蚩尤甲所藏的地方。正在这时,碰上了漂在湖面上的觋子羽和艾桑、白苗。甘棠与觋子羽算不得有什么恩怨,也不愿招惹这个可怕的圣觋,问题是她一看见艾桑就眼睛发绿,恨不得一口吃了她。

她当即让龙车落在湖面。觋子羽等人看见这魔女驾着两条巨龙,也是惊悚不已。艾桑却不在乎,她正担忧着少丘的安危,看见甘棠,知道来了帮手,急忙把少丘的处境说了一番。

甘棠大吃一惊,没想到少丘这么傻,居然在水中去和猰貐搏杀。一时心中慌乱起来,她不愿让艾桑和少丘见面,当即将觋子羽等人逐走。

艾桑死活不走,觋子羽却不愿惹得甘棠发怒,当即以精神力让艾桑进入睡眠之中,带着她离开了雷泽。

这些经过甘棠自然不愿和少丘说起,只是一叠声地催促他带着自己到铁刃军团去。

“好吧!”少丘无奈地道,“咱们可得说好了,如果铁刃军团不愿跟你走,不可用强。”

“到了再说。”甘棠眯起了眼睛。弯弯的,有如小猫一般,闪耀着一丝窃喜的光芒。

少丘对她的小盘算实在是太清楚了,知道方才的话是空口白说,苦笑一声,两人坐在龙车之上,甘棠一声长啸,巨龙嘶鸣一声,在灼红的夜幕之中腾空而起,向西方飞去。

两人飞到大伾山,本想打听铁刃军团的驻地。不料却看到荀皋把自己的轩辕军团尽数派到了丰沮玉门一线,而季狸的轩辕军团却死命攻打他。

两拨轩辕军团在丰沮玉门之外浴血奋战,打得不可开交,把两人都看呆了。后来甘棠抓了季狸手下的一名骑尉追问详情,才知道,丰沮玉门正在上演一场灭世之战。

司幽以一人之力挑战整个巫门。荀皋为了方便司幽行事,派兵封锁了丰沮玉门的通道,而季狸却急于打破通道,救援巫门。

少丘一听大惊,告诉甘棠:“咱们暂且不去找铁刃军团了,司幽中了他人的毒计,只怕必死无疑!我必须去救他!”

甘棠撇了撇嘴,却没有反驳,驾着龙车从两军的头顶飞过,径直来到了丰沮玉门。

在所有人的瞩目中,少丘站在龙车之上,飞到司幽的面前。周围一片狼藉,雪白的地面翻腾着黑泥,地面上到处都是猛兽的尸体,有些仍在燃烧,焦臭无比。丰沮玉门上,巫者和觋者站得密密麻麻,一脸淡漠或是一脸愤慨地注视着自己。

玉门之巅,太巫氏盘坐在巍峨的神殿中,一派神秘之色。

她脚下那个少女是巫真么?少丘心中忽然一痛,仿佛感受到巫真的精神力抚摸着自己的身体,泛出哀怨之意。

“司幽。”少丘遥遥喝道,“不可鲁莽,你成了别人手中之刃,知道么?”

司幽淡淡地一笑,脸上现出狂热之意:“少丘,你知道我毕生的志向,就是灭掉巫门。我这一生的悲苦你也看到了,我自己被囚禁十多年,我母亲被他们逼死,身为人子,此仇不报,我还有脸苟活在这个世上么?”

少丘叹息了一声:“司幽,你是我的兄弟。你的敌人是太巫氏和觋子隐,你若要找他们报仇,我拼着性命不要也会拔出手中之剑,全力助你。然而,这与巫门何干?何必要连累那么多无辜者丧命呢?”

“何谓无辜,何谓有罪?”司幽喃喃地道,“我分不清,也不想区分。你眼前看到的这群无辜者,哪个手中不曾沾满了他人之血?五年前,我逃离丰沮玉门时,那些追杀我的大荒高手,哪个与我有什么仇恨?”

“可是,现在你只是他人手中之刃!”少丘沉声道,“你正在被人利用!”

司幽一笑:“你知道箭镞有什么用么?它就是一个箭头,哪怕有滔天的仇恨,自己也射不进仇人的胸膛。只有插在一根箭杆上,被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绷紧射出来,才能发挥它的作用。少丘,我就是一只箭镞!”

少丘寂寞地长叹了一声,遥望着眼前的丰沮玉门。虽然站在强大的巨龙背上,却感觉自己无比渺小,有如天地间的一粒尘埃,被风吹动,被人推动,被水波飘动,无所抗拒……

“哼,你是想救巫门还是救那个巫真?”甘棠冷冷地望着玉门之巅的巫真,巫真那楚楚可怜的柔弱样简直要让她发狂,因为这等柔弱样是她永远也学不来的,“怪不得一听到司幽灭巫,你就巴巴地要跑过来。原来是牵挂着这个小情人!”

“我什么时候……”少丘怒道,勉强压低声音道,“她是巫者,你别乱说。”

甘棠不理他,望着司幽喊道:“司幽,干得真好,加把劲儿,快快把巫门灭了。连这小妖精一块儿灭掉。”

少丘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你还是不是女人?怎的对巫门被灭没有丝毫同情心?”

“难道女人是在男人的怜悯同情下活的么?”甘棠冷笑道,“大荒之中没有性别,有的只是实力。若女权当真衰微,连自保的实力都没有,还强求作甚?还是早早退出来吧。”

少丘一愕,摇头不已。

两人说话虽低,隔着又远,但太巫氏却如何听不到。她坐在玉门之巅,忽然淡淡的一笑,紫玉面具露出璀璨的光彩,长笑一声:“很好,没想到一个金系少女,却道出了本座数十年才悟透的道理!真儿,”她慈祥地看着巫真,柔声道,“你听到了么?巫门的重担放在你肩上也是太重啦!”

“师尊……”巫真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太巫氏!”司幽遥遥地喝道,“有什么遗言就尽管留下吧!今日一战,我必灭巫门!我要让你经受最惨痛的痛苦!”

太巫氏平淡如草原流水,缓缓道:“本座生死,自有天定,你算什么?你活在这个世上,本就是一个错误。”

司幽怒不可遏,森然道:“留下我一条命,更是你今生犯下的最大错误!”

“我今生只犯过一个错误,”太巫氏呵呵笑道,“生在了这个没落的时代。擎苍天而力不足,树女权而时不予。”她语气很平淡,仿佛岁月之沧桑不过如此,睿智的眼眸早已洞悉一切,无怨无求,“司幽,你知道么?你对于本座的大业而言,无非水中一片浮萍,眼中一粒尘埃,被时代之潮水推到了我面前。”

司幽静静地看着她,太巫氏的声音忽然低沉起来:“无你,本座亦将崩灭;有你,本座亦将崩灭。而你的出现,只不过徒然增加了人间的一段哀伤,巫门的一层羞辱而已。”

“那么,今天就让我把这羞辱带给你吧!”司幽冷笑道。

“本座说的羞辱,是你母亲生下你。”太巫氏含笑看着他,“你的出世,就是巫门最大的羞辱。”

司幽的脸色忽然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