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你去鹿台。”少丘沉声道,“既然帝尧在鹿台,我也真该见见他了,如果帝尧肯相信我,愿意和我共抗天劫,他所担心的大荒动荡就不会再出现。”

“你又犯傻!”司幽怒道,“帝尧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么?”

“现在的情势是:如果帝尧对咱们不信任,那么咱们在大荒中就会步步荆棘,抵达苗都的路上,只怕会尸横遍野!”少丘沉声道,“若是他不答应,我就在后羿的面前,拔剑相见!”

“拔剑相见?你以为在后羿的面前,你有出剑的机会?”司幽冷冷道。

少丘默默地望着玉宫之外的天空,那九只巨眼压在东方的天空,也压在他的心中,竟比一座山还要沉重。

“若是后羿听从帝尧,来与我等为敌,可有人能抵挡得了么?”少丘苦涩地一笑,“与其让上万名无辜的战士去面对后羿的繁弱之弓,还不如我一人站在他面前。”

司幽不说话了。在前有季狸,后有熊季胜,暗中藏着荀皋的险恶形势下,后羿一旦出现,只怕所有人都活不了。司幽虽然目空一切,却也没想过自己的机关能对付得了后羿和繁弱之弓。

“少丘,”姮娥深深地望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炎黄之人没有人相信你是为了破解天劫而来,但我却相信。”

“为什么?”少丘默然道。

“因为我出身金系,历来血脉者无不是轻生死、重然诺的英雄豪杰。他们只会为了世上的不平拔剑而起,却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耍弄阴谋。”姮娥轻轻地道,“羿郎,会有自己的判断的。”

少丘霍然抬头,心中血气翻滚。自从率军东进以来,虽然自己亮出“统合各族,共破天劫”的旗号,但一路上却没有一个部落理睬,都是冷眼看着,坚壁清野,就像看着一群蝗虫飞过来。虽然进军顺利,也没有人骚扰,但是心中的孤寂与苦涩也只有他知道了。

少丘点了点头,看了司幽一眼:“我决定去见帝尧和后羿,你回军团吧!”

“为何?”司幽哼道,“你以为凭你一人就可以抵挡帝尧手下的高手么?你现在虽然神通大成,未必能强得过神师吧?嘿,若是披衣神师能挡住帝尧的压力,我想姮娥姐姐也没必要到这里来寻找许由和善卷了。”

姮娥苦笑一声,却不说话。

少丘笑道:“咱们两个就可以抵挡帝尧了么?眼下军团所面临的形势极其险恶,你必须回去将荀皋潜伏在黄河河谷之事告知归大哥,若是能趁机挑动荀皋和熊季胜厮杀起来,军团就可以直接硬撼季狸,一举击穿大伾城防线。”

司幽哼了一声,想了想,也确实如此,只好无奈点头。

当下姮娥驾着鷖鸟在空中一兜,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已经到了铁刃军团驻地。鷖鸟在十丈高处低低掠过,司幽飞身跳了下去。站在地上朝少丘挥了挥手,大踏步朝营地内赶去。

“姮娥姐姐,咱们这就走吧!”少丘道。

姮娥点头,鷖鸟双翅一展,扶摇直上,在碧海云天之中直*插*入大荒深处。

鷖鸟高飞,河洛之原逐渐被抛在了身后。十一月的高空已经有了些深寒的味道,凛冽的金风托着鷖鸟庞大的双翅,一扇之下便飞翔数千丈,太阳虽已升起,但天边那九只恐怖的巨眼依旧冰冷地注视着大荒,使人心中沉闷,恐慌。

三百丈的高空中,少丘已经醉了,倚在五彩玉树宫的栏杆上,左手执樽,右手拍打着栏杆,醉态朦胧地吆喝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哈哈哈,大荒之壮美,尽在脚下矣。”

“少丘,”姮娥此时又将面纱遮了起来,淡淡地笑道,“你此生的梦想是什么呢?”

“梦想?”少丘呵呵大笑,将樽中美酒一饮而尽,“我没有梦想,在空桑岛时,我的梦想是做一个渔夫,到了这个大荒,我反而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每日啊,就在这亘古的荒野中没头没脑地撞来撞去,有时候,是别人手中的剑;有时候,是别人钩上的饵;又有时候呢,却是别人笼中的兽。我把这把剑夺回来,却不知道往哪儿挥;我离开别人的钩,却不知自己该钓什么;我撕裂别人的笼逃出来,这茫茫大荒里,又不知道该往哪儿走。哈哈哈——”

姮娥怜悯地望着他:“那么你也没有自己的心愿么?”

“心愿……”少丘喃喃地道,似乎有些好笑,拿起玉几上的另一个玉樽,迎着狂风,将碧透的翡翠仙酒倾了下去,碧绿的酒液很快在风中化作薄雾,“来吧,喝吧!让你们也尝尝天上的美酒!”他也不知在和谁说话,然后转回身来含笑望着姮娥,“我没有什么心愿。刚到大荒时,我渴望着兵戈入库,部落安乐,人与人和睦相处,没有仇恨,没有战争,也没有一家人的悲欢离合。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虽然还希望如此,但却知道这是永不可能实现的幻想。你看看这脚下,嗯,这芸芸众生,对于你和后羿的地位而言,无非蝼蚁而已。你们一脚踩下去,就能把他们踩进泥里,连个声响也听不着。没人敢反抗,没人敢怨恨。你觉得他们很可怜吧?可是,连他们也不愿兵戈止息,一派平和。因为他们需要抢掠别人的粮食来生存,需要占据别人的河泽来渔猎,需要消灭别系的信徒来表达自己对诸神的忠诚,还需要祭祀的时候割下别人的头颅来献给诸神——哈哈,到底割自己的头是很疼的,舍不得的。”

姮娥默默地望着他,似乎有些看不透这个逸兴遄飞、狂态大发的少年。

“所以——”少丘盯着她道,“我没有什么梦想,也没有什么心愿。我如今联合各族,共破天劫,仅仅是因为,这个天劫是因我而起,我不愿因为自己给别人制造一番灾难。我和这天没关系,和这地没关系,和这大荒万民也没关系,我只想扛着自己的剑,拎着自己的酒壶,一步三晃地走在壮美的天地间,无拘无束,逍遥自在。”

姮娥苦笑:“自从做金系的圣女开始,我一直以为金系的血脉者从来都是雄心勃勃,以天下为己任的帝王英雄。”

“帝王和英雄,最大的催动力不是占有这辽阔的地域,而是统治这无穷的百姓。”少丘忽然有些意兴阑珊,“而我,不想统治任何人,更不想让任何人统治我。”

姮娥一时沉默无言,也许这少年说的是事实吧。从蚩尤到玄幽、玄黎,金系血脉者皆是英雄豪迈,纵横天下,他们征服了辽阔的地域,却也屠灭了无数的部落,人命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值一提。那么他们征服那么多地方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也许归根到底,还是为了心中的那点尊荣吧!

鹿台离亳都并不甚远,向南越过重重山脉与河流,直线距离只有五百多里,他们乘着鷖鸟在半空中飞翔,半日即到。脚下是一片苍翠碧绿的平原地带,南北两面都是山脉,中间八百里平原上,河流纵横,丘陵起伏,原始的密林覆盖了地面。

“这里就是颖淮之原,颖水在北,淮水在南,你看到那条亮晶晶的河水了么?那就是颖水。”姮娥指着下面的大荒道。

“哦,”少丘向南眺望,隐隐可以看到一线绵长的山脉横在数百里外,却看不到南面的淮水,“那里就是桐柏之山了?”

我现在很自觉,直*插要加星号,插*入要加星号,根本不用系统提醒,这是不是与时俱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