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后羿出山?”帝尧沉吟道,“这……妥不妥?”

太巫氏神情漠然:“妥不妥请陛下决断,本座只知道,如果陛下征召,云师牧便是断了两条腿也会爬到帝丘。”

“呃。”帝尧苦笑,“老夫当然知道后羿的忠心。问题是……后羿能破这天劫么?”

“繁弱之弓,毁天灭地。有云师牧和他的神弓在,本座虽不知天劫能否破去,却知道这大荒之中再无一人敢蠢蠢欲动。”太巫氏道。

少觋氏脸上平静无波,大脑中的精神风暴却纠缠不休,知道这是太巫氏向自己发出的致命一击。

帝尧不禁怦然心动,破解天劫,稳定炎黄,是他当务之急。无论天劫是否能破解,只要后羿在帝丘一坐,这纷乱的炎黄瞬息间就会平静下来。然后自己再腾出手来慢慢收拾残局,倒当真是一招妙棋。

帝尧忽然想起一事,沉吟道:“如今披衣也在颖水盯着后羿,老夫征召他,披衣神师是否会阻挠?”

“这就要看陛下的智慧了。”太巫氏道,“如果云师牧执意出山,又岂是披衣一人能阻挡?眼下许由和善卷都在三危,方回坐镇姑射之山不出,若是陛下行动快,四大神师也徒唤奈何了。”

“许由和善卷两大神师在三危?”帝尧吃了一惊,“他们在那里作甚?两大神师齐出,炎黄有史以来从未有过啊!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了?”

“这个本座就不知道了。”太巫氏摇头,“本座只是感觉到他们的力量在西方而已。”

帝尧惊疑不定。

正这时,龙言仿佛雾气一样现在了他背后。这个人就像帝尧的影子一样,无论帝尧在哪里,身边再空旷,他都会悄无声息地出现。甚至连太巫氏和少觋氏一开始都没有觉察到他的存在。

“陛下。”龙言躬身道,“臣的纲言卫刚刚收到消息,两大神师确实在三危,具体原因不明。但半月前,已经随着少丘东来了。目前已经抵达龙首山。”

“什么?”帝尧更是诧异,“他们随着少丘东来?少丘东来作甚?他不是刺杀了虞岐阜之后逃到三危躲起来了么?”

“这个臣下就不清楚了。”龙言恭敬道,“咱们在三危的力量薄弱,难以探查详情。”

帝尧皱眉不语。

“陛下。”觋子羽忽然走过来躬身施礼,“下使刚从西北回来,倒略知一二。”

帝尧沉默地看着他,他当然知道觋子羽去西北作甚,就是此人策反了他的爱将荀皋,还有一万轩辕战士。

“这个少年刚入帝丘之时,若是愿为我所用,多好。”帝尧心中叹道,随即慢慢点头:“说。”

“少丘率领着一万名三危战士东来,队伍之中还有三个月前出现在西方的夸父族,大约三百名左右。两位神师就随着他的军团。不过他们尚未出三危地界,因此东方各部落尚且不知。”觋子羽淡淡道,“据报,少丘打出的旗号是:统合各族,共破天劫。”

帝尧不禁骇然:“少丘率领万人军团东来?还有夸父部落……嘿,统合各族甚好,却难道由他来统合么?”他脸色冷峻起来,“三危出动了一万战士,如此看来,欢兜是要叛乱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禁骇然。若是欢兜叛乱,那可是惊天动地的一桩大事。

龙言皱眉道:“陛下,此事臣下立刻去查。”

帝尧思忖片刻,沉声喝道,“龙言,传老夫旨意,命河洛之原各部落全力戒备,闭门不出,任其通过。命荀……”刚要说荀皋,忽然想起荀皋早率领一万轩辕战士投了姚重华,脸上顿时闪过浓浓的青气,“命季狸暂代轩辕军团首卿,调拨轩辕军团两万人,驻扎大伾城……就让黄河之岸,变成大荒的战场吧!”

众人脸色沉凝,一个个默不作声。看来,少丘的东进,已经触动了帝尧的底线了。

“遵命。”龙言慢慢地退了下去,身形宛如雾气般消没在光天化日之下。

“后羿不出山也不行了。”帝尧悠悠地叹道,“快二十年了。老夫快二十年没有见他了……”

帝尧再也无心在丰沮玉门长留,又说了些团结齐心的话,率领重臣们离去。太巫氏和少觋氏更没多少话好说,率领各自门人回各自的神殿。

过了伏羲桥,就是觋门的地盘,少觋氏摆手命门人继续前行,自己却站在桥上,“望”着脚下瀑布奔涌不息的水声,神色幽宓。

觋子羽正跟着众人走,忽然脑海里传来少觋氏的声音:“子羽,你且留步。”

觋子羽急忙停步回来,躬身施礼,也以精神力发问:“师尊何事相召?”

少觋氏挥手在周围布下一道封印,笼罩了整座伏羲桥,然后淡淡地道:“你在蒲阪做的很好,完成了我觋门的既定计划,回来之后却为何闷闷不乐?”

“一切都瞒不过世尊的体察。”觋子羽顿了顿,道,“策反荀皋,刺杀虞岐阜,扶姚重华即位,我觋门的目的确实达到了,但弟子的心愿并未达到。”

“因为少丘没死?”少觋氏笑道。

觋子羽露出讶然之色,心中竦惕,沉着道:“是。”

少觋氏叹了口气:“毁掉一棵树,不是砍断它的树干;填平一条河流,不是填满它的河床。你与少丘之争,不在判出生死,而在于谁能看淡胜败。你虽然修炼精神力,在境界上,已经落了下乘。”

觋子羽悚然一惊,恭恭敬敬地道:“师尊说的不错,弟子的确执着于皮相了。然而,除了杀之,弟子没有胜过他的标准。”

“何为标?和为准?心中一把尺而已。若是你放眼个人之恩怨,你永远胜不过他。因为老夫虽未见过少丘,却知道,此人对自己的恩怨看得极淡。他若放眼大荒,你便也放眼大荒;他若放眼万民,你便也放眼万民。你立刻就会知道,何为胜,何为败。”少觋氏道。

觋子羽一时呆住了,忽觉眼前如拨云见日,灵海顿悟。

“子羽呀,”少觋氏转换话题道,“你可知道,老夫寿元将至?”

觋子羽大吃一惊:“师尊,您这是什么话?您神通无敌,与天地同寿……”

少觋氏哈哈大笑:“神通无敌老夫绝对不是,天地同寿也绝不可能。老夫判断,一年之内,必死无疑。”

“为什么?”觋子羽心中冰凉,喃喃道。他在这个世上最大的靠山便是少觋氏,若是少觋氏死了,他还有什么资本实现胸中的抱负?

“因为不久之后,太巫氏就要死了。”少觋氏呵呵苦笑,“这个女人啊,她若死了,又怎么会让老夫活着?”

觋子羽更加吃惊,这可是天崩地裂的惊人消息,太巫氏和少觋氏要双双死去?这话传出去,大荒非震得一塌糊涂不可。

“太巫氏为什么会死,老夫也不知道。但她自己知道,因为巫门有一种神术,可以预言未来。老夫平素跟她不见面,各自以封印保护着自己的神殿不让对方精神力进入,因此也不知晓。不过今日老夫与她见面,却察觉到了这个秘密。”少觋氏哈哈笑道,“太巫氏有眼睛,她可以看到未来;老夫是瞎子,却洞察事态人心。看到未来有什么用?这未来,还不是千人万人在一桩桩一件件地实现?因此,我觋者透视人心事态,才是王道!”

他到了这时还念念不忘巫门与觋门的理念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