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丘惨然地望着闪电般的荆刺,心内忽然涌出一股悲哀,知道此次是必死无疑了。

便在这时,忽然他眼前出现了一张炫目的光圈,仿佛太阳般发出炽热的光芒,恰恰挡在荆刺的前方。那六枚木神荆刺射上光圈,便如一粒灰尘进入大海一般,连一丝涟漪都没激起来,凭空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少丘只觉头顶的巨木轰然碎裂,随即背部一紧,被一只手牢牢地抓住,波的一声从地里拔了出来,转瞬间身体已经飞上了半空,直摔出十多丈远,重重地倒在了一群黄夷战士中间。

少丘被摔得满眼金星,挣扎着爬起来,只看见远处一道火焰般的光影在山腰上飞掠,快如闪电,瞬息便消没不见。甘棠正被戎虎士追杀,也看见了那道光影,远远喊道:“少丘,那是何人?”

“我也不知道。”少丘摇头大喊,“我来抵挡他,你快指挥族人撤退!”

“那是谁?”远处的木慎行也是骇然色变,喊住正杀得不亦乐呼的戎虎士问道。

戎虎士见前面是少丘拦路,也不再追杀甘棠,转回头怔怔地瞅着,皱眉道:“必定是暗中指使人偷窃我旸谷百兵谱之人!”

木慎行面色凝重:“这人武功太强,非你我二人联手不能胜他。追——”

“这黄夷部落与那少年呢?”戎虎士皱眉道。

“一群虾米而已,又能跑到哪里?”木慎行摇摇头,转头朝战犀勇士们喝道,“继续追杀黄夷部落,任务完成自行回归旸谷。”说完与戎虎士两人飞身掠起,直朝那人影追去。

两大高手一走,黄夷部落和战犀勇士各忙各的,甘棠急于将族人往后山天生桥的方向撤退,战犀勇士则忙着收拢正在跟独角兕拼杀的犀牛,两拨人井水不犯河水。等到战犀勇士终于把战犀收拢,一看,黄夷族人已经零零散散地撤进了深山。

方才那一场血战,黄夷族人死伤一两千人,残存不过八九百,而黄夷战士仅剩五六十人,可见战况的惨烈,但战犀勇士却伤亡不大,仅仅死伤三十多人,可谓占尽了优势。巨大的奔腾中,战犀衔尾直追,月光铺满了冰冷的山道,映照着路上受伤之人洒下的鲜血,一片肃杀之气。

战犀勇士们顺着弯弯曲曲的山道追了三四里,忽然前面出现了一座狭窄的石桥。那石桥乃是天然生成,窄处不过车辙宽,长约十余丈,桥面略拱,桥下则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深渊。这便是成侯山的天险——天生桥。

战犀勇士的队长望着惊慌失措的黄夷族人一路跑过石桥,甚至巨大的独角兕都毫无惊险地走了过去,骨刃一指,喝道:“分成一纵队,快速冲刺,杀过去!”

他身先士卒,一催战犀,狂奔而出,踏上石桥,身后的勇士们也轰隆隆地跟上。片刻间已经到了桥中间,那队长忽然发觉对岸的甘棠正在冷冷地望着他,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与嘲讽。他大吃已经,左右四顾,却见贴着桥的左侧,有一座三丈多高的石台,那石台乃是天生,粗细约一丈有余。他心里闪过一丝不安,突然间,那石台顶上出现了四位黄夷战士,齐齐弯着腰,伏着身,哼呵哼呵仿佛在推什么重物。

“他们在干什么?”战犀队长心中略一闪念,瞬间便呆若木鸡。

之间天生桥畔的石柱顶上,那四名黄夷战士居然推过来一颗巨大的石球!那石球也不知如何雕成,滚圆滚圆,看样子足有数千斤重,那四名战士费力地将它推到了石柱边上,战犀队长已然一片绝望,回头狂喝道:“快退——”

此时想要退又谈何容易,要知道,他们都是骑在巨大的战犀身上,那战犀想在狭窄的石桥上转弯,却是千难万难——何况,战犀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说受过原地转弯的训练。

就在战犀队长如哭似吼的呼声中,石球猛然滚了下来,重重地砸在了天上桥上。“咔嚓”一声巨大的断裂之声,天生桥被拦腰击断……

战犀队长眼前一黑,战犀嘶吼,无穷无尽的虚空转眼见他吞噬,天生桥下的深渊静静地张开了大口,战士和犀牛噼里啪啦地如雨而落。

“不灭旸谷,甘棠誓不为人!”

这是勇敢的战犀队长,在这个世界上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夜色碧透,仿佛一块巨大的水晶悬浮在头顶,月亮已然隐没不见,西天只留下一抹光晕,在碧空中映照出淡淡的辉芒。

少丘抱着一柄骨矛,坐在断裂的天生桥畔,山岩笼罩的黑暗里,闪耀着无数双幽亮的眼眸,黄夷战士仿佛野狼一般潜伏着,警觉地注视着悬崖那边的动静。

“天快亮了。”身边的甘棠打了个呵欠,喃喃道,“也不知薄希爷爷他们撤退了多远。”

众人砸断天生桥后,暂时阻隔了战犀勇士的追杀,薄希便分派了三十多名战士守卫天生桥,狙击追来的战犀勇士,自己则扶老携幼,抬着受伤的族人,往茫茫的成侯山深处撤退。

一路上,鲜血淋淋漓漓,哭声遍地,族人们均知这留下的三十多名战士只怕无一能够活着回来,父母、妻儿都是恋恋不舍,却互相扯开了拉住亲人的手,彼此搀扶,一路呜咽着走入茫茫大山。

少丘看得眼眶发热,拼命不让自己想起空桑岛那场惨烈的杀戮,从一名战士手中夺过一柄骨矛,默默地坐在了天生桥头。

甘棠慢慢走过来,抱着膝盖坐在他身边,两人肩靠着肩,头挨着头,望着幽秘的星空默然无语。

东方的天空慢慢漂白,这一夜,悬崖对面只是燃起了熊熊的火光,却是那些战犀勇士将黄夷部落的房舍尽皆点燃,烈火烧了半边的天空,一直到凌晨仍旧不熄。

黄夷战士们浑身颤抖,握着骨矛迎风站在悬崖边,望着对面的火光,目光也仿佛在燃烧,却是一言不发。甘棠站在天生桥上,悬崖中的云气在脚下缭绕,脸上的泪水顺着洁白的下颌滴入悬崖深处。

“凭着我的名字起誓——今生若不将金天部族杀得鸡犬不留,我甘棠生不抬头,死不入土!”甘棠牙齿紧咬,一字一句地道,声音森然,少丘只觉脊骨间寒气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