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没见识。”灵韧淡淡道,“蒲阪在西北百里之外,这座城池名为芮丘,乃是虞部族南部的大城,扼守黄河,人口达十多万人,驻守着三万精锐。”

少丘狐疑地看了看周围蹲踞的猛兽:“那你带这么多拉屎奇臭无比的家伙来这里作甚?你以为他们可以把虞岐阜一口咬死还是一屁股臭死?”

“都不能。”灵韧舒服地坐在软轿上。他看见尘土仿佛就厌恶,这一路丝帛用了不少,众少女打算在山顶为他铺丝帛他也不让,估计是为了节约。

“但是它们能把芮丘全城的人都咬死。”灵韧淡淡道。

“你……”少丘不禁出了一头冷汗,怒道,“你是要放它们下山咬死平民?”

“错了。”灵韧伸了伸指头,“还有驻军。”

“你怎么不去死!”少丘大怒,“当初后羿怎么没有把你打在地上爬不起来?”

灵韧冷冷地盯着他:“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

“提起后羿你就会想起那些不堪的往事了么?难道你现在只会杀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连后羿这两个字都不敢面对了么?”少丘冷笑。

灵韧勃然大怒,身体扑簌簌颤抖,却是无言可对,半晌才道:“金系怎么诞生出你这么个没有血性与杀气的血脉者。怪不得我金系衰落至斯。”

“金元素乃是天地五元素之一,却并非杀戮与残暴的代名词。”少丘冷冷道,“你不配提金元素这三个字。”

灵韧愕然片刻,嘿嘿冷笑,嘴里喃喃道:“无知,懦弱,没有血性……”却不再与他说话。

太阳渐渐升了起来,阳光照彻首山之巅,枝叶间弹跳着勃勃的生机。黄河如带,山头如簇,周围景致虽美,不过耳边虎吼狼叫,夹杂着豪彘的哼哼声,峰顶尽皆是大粪,臭气熏天。

灵韧就这样静静地坐在这个污浊的环境中,居然睡着了。

少丘则拖着金链,叮当叮当地在峰顶的石面上团团转,看着这群猛兽,想着山下的十几万民众,恨不得一脚把灵韧踹死。不过他知道,连玄黎之剑也杀不死的人,脚丫子是绝对踹不死的。

辰时,灵韧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满脸疲惫之色。这睡的一觉,对他而言居然比和人比拼了一场还要累,额头上也满是汗水。一个白衣少女拿起丝巾轻轻地替他拭去。

“沙无刃,几时了?”灵韧淡淡地道。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战士疾步走过来躬身道:“禀少主,已经是辰时过了一刻了。”

“这群野兽饿了多久了?”灵韧道。

“昨日午时以后,属下就没有再让它们捕猎,差一个时辰就一日一夜了。”沙无刃道。

“很好。”灵韧淡淡道,“放兽。”

少丘刚要跳起来,沙无刃忽然扑通跪倒在地,满脸泪痕,其他三十多名战士也扑通通地跪倒,一个个痛哭失声。

“这群战士倒蛮有良心的。”少丘怔了怔,赞道。看看董茎,董茎满脸疑惑之色。

“少主!”沙无刃大哭道,“少主保重啊!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属下们还有何面目回到三危之山啊!”

“王八犊子的。”少丘忽然大怒,“难道这群野兽吃的是你家少主么?他放野兽吃人,有个屁三长两短。”

灵韧不理会他,朝沙无刃等人摆了摆手,淡淡道:“放兽。”

沙无刃等人面面相觑,一咬牙,拭干眼泪站了起来。三十六人站成一圈,围着兽群忽然一起长啸。那长啸有如金铁刮擦,刺耳至极。千万头猛兽一听之下登时沸腾起来,虎啸、象吼、猿啼、狼嚎,五颜六色的野兽之群朝着西面山坡宛如炸营般冲了下去,轰隆隆之声有如雪崩。

“停住——”少丘嘶声大吼,将玄黎之剑逼出三丈多长,身子一掠,站在山巅边缘,迎着冲来的兽群挥剑横扫。剑气划破虚空,与空气急速的切割迸出一溜火星,一扫之下,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头野兽顿时有如薄纸般被撕裂,残肢碎肉漫天飞溅。兽群的去势顿时一缓。

不料片刻之后,这群猛兽被浓烈血腥气激发了野性,齐声怒吼,更加狂猛的冲了过来。少丘挥剑搅动,在一片浓浓的血雾中渐渐迷蒙了双目……轰,身体也不知被什么巨大的野兽猛*撞了一记,身子凌空飞起,直往山坡下落去。

失重感让他头晕目眩,正待惊呼,身上一紧,被人凌空抓住,在半空中一折,又回到了峰顶。却是灵韧。

“这是我三危部落筹谋已久的大局,你绝无回天之力的。”灵韧淡淡道。

“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十万民众被这群野兽吃掉!”少丘怒吼道。

“少年情怀。”灵韧叹道,“你从荒岛来到大荒这么久,曾经改变过一件事情么?你想想看,你的每一步,每一个足迹,是在被这个大荒推着走,还是你自己有选择地在走?”

少丘一呆,提剑茫然而立。从空桑岛来到大荒的岁月一点一滴地呈现在眼前,是啊,也许自己做的都是自己想做的事情,可是有哪一步是按照自己的选择在走?从黄夷部落到旸谷,从旸谷到豢龙城,从豢龙城到杞都,从杞都到苑丘之野,再从苑丘之野到帝丘……最终来到这个地方,也许只有保护姚重华是自己选择的吧,可依然半途而废,被挟持到了这座首山之巅!

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是自己没有选择过么?可每一步都是自己选择要走的,为何他却有一种行走在别人手掌中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