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来你还是小酒鬼。”甘棠呵呵笑着点头,脸色却慢慢地哀伤起来:“唉,这个职业遭人痛恨,我岂会不知?可是……天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人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哼,诸神既然不公正,我便代他出手平衡了。”

少丘挠挠头,诧异道:“你说的是否太深奥了?为何我听不懂?”

“唉。”甘棠这次并没有笑他笨猪,叹了口气道,“我乃是黄夷部落之人,离此地西行三百里,便是成侯山,山上长满了茂密的甘棠树、杶树和秦艽,一到春天,满山的甘棠树开出红白色的小花,秦艽开出紫色的花朵……真美。黄夷部落便在成侯山的南麓,也是金系,修炼金元素力。”甘棠的眼里散出眷恋的光彩。

“看来她的名字就是由此而来。”少丘暗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么?”甘棠眼波闪烁,微笑地望着他。

少丘摇摇头,甘棠幽幽道:“甘棠树结出的果子又叫野梨子,又酸又涩,难以下口,我们部落的人平时便是以这种高贵的人物不屑一顾的果子为食。还有一个传说,金天部族的少昊帝己挚出生之时,有五色凤凰率领百鸟集于庭前,这头凤凰衔着一枚甘棠果核掷于少昊帝手中,忽然大地震动,金天部族的图腾,一株巨大的穷桑树倒地。果核裂开之后,一颗流光溢彩的神珠出现在少昊帝的手中,金天部族的人以为是天赐神物,注定少昊帝将统治大荒,将金天部族发扬光大。于是他们将这颗神珠称之为‘甘棠珠’。”

“我之所以叫这个名字,”甘棠淡淡地一笑,“就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我的族人,每日都在吃这种无法下咽的野梨子。而我就是那颗名字叫‘甘棠’的神珠,我的使命,就是要让黄夷部落在大荒中崛起,让他们每个人都能吃得饱,穿得暖,任何人都不敢欺辱!”

“你的志向真是伟大。”少丘由衷叹道,想起自己受巫谢的思想洗脑,以渔夫为人生目标,不禁汗颜。

甘棠沉默了片刻,道:“你听说过我的部落么?”

少丘摇头。甘棠对他的孤陋寡闻也习以为常,道:“那你听说过蚩尤吗?”

“哦,这个自然听说过。”少丘急忙道。

“黄夷部落乃是四百多年前,蚩尤的九黎部族中的一支,当年跟随蚩尤与炎帝和黄帝征战数十年,后来蚩尤涿鹿大败身死,九黎部族四分五裂,一部分逃亡到大荒深处,一部分则逃亡到江水之南,建立三苗国,像黄夷部落,则留了下来接受黄帝的统辖。”甘棠深深叹息着,“四百年来,黄夷部落则融入了炎黄联盟之中,跟着历代帝王南征北战,几乎忘却了自己的祖先。”

甘棠露出一种无奈的痛苦之情。少丘道:“可是,这跟你做……盗贼,有什么关系呢?”

“自然有关。”甘棠恨恨地道,“我黄夷部落强盛之时五千族人,三千勇士,纵横大荒谁敢小觑?便是黄帝,也只有半收买半拉拢才勉强将我族人留在炎黄联盟之中,并且将整座成侯山划归部落领地。不过炎黄联盟对与原本的九黎族人,仍旧是不放心的,二十年前尧帝展开尧战,攻伐三苗,从黄夷部落中抽调了大批的勇士,随他南征。”甘棠脸色铁青,“嘿嘿,借我黄夷之手,杀死原本的九黎旧人,同时也消耗我黄夷的实力。好毒的手段!这二十年来,上千勇士战死在丹水战线,我原本强盛的黄夷部落,只剩下老幼妇孺两千余人,勇士不过二百!”

“你说——”甘棠忽然泪流满面,哽咽道,“无人打猎,无人耕种,无人养殖,每日只能吃这又酸又涩的野梨子!我黄夷部落如何在这大荒中生存?帝尧是要灭绝我黄夷啊!”

少丘不禁茫然若失,在他有生以来,听惯了帝尧的仁慈与恩德,天下万民争颂其德,甚至以歌谣唱曰:“其仁如天,其知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云。”

可是,天下居然还有人对帝尧如此憎恨!

“所以,我便想出个法子,盗取各部落的宝物,与他们的敌对部落交换,换来黍谷牛羊,丝衣麻布,来养活我部落众人。”甘棠拭了拭泪水,骄傲地笑道,“我今年未满十六岁,这种事却已经干了三年!搅得炎黄各部落天翻地覆。”

少丘忽然对面前这个柔弱的少女充满了钦佩,自己比她还大一些,可是这十六年的光阴,仅仅是下海捕鱼,养活父母,顺便当当部落里少年们的出气筒,哪有甘棠活得精彩。这样想着,少丘忽然觉得自己在成长,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内心所起的变化。

曾经,他最大的心愿便是当一个渔夫,每日在深海中捕鱼,与风浪搏斗,让自己孱弱的去做一个对部落、对父母都有用的人,而不是那帮欺辱他的少年所说的废物。渔夫之梦破灭后,他才知道,这个世界竟然全都是假的,全都是在欺骗,他陷入了无尽的茫然。他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这一生,该实现什么价值。如今,甘棠的一番话,让他懵懵懂懂地懂得了另一种东西。

“我来帮你。”他道。

“什么?你来帮我?”甘棠吃了一惊,呆呆地望着他,“你……你可知道……这将会与整个炎黄联盟为敌?”

“你是野梨子,我是野孩子……便是为了方便偷酒喝,做盗贼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少丘苦笑,他即使什么都不做,也是炎黄联盟的敌人。生来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