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执于一物,精神才能高度集中,无论是内心的痛苦、郁愤、暴虐、杀机,还是深爱、悲悯,都可以将自身的精气神凝聚到最强大的程度。桑冥羽为了追求大荒权势最高境界的狂热,恰好暗合了巫觋修炼之道,仅仅七日,便将那缕细微的精神力培育到了一尺多长,一指多粗。

但随即,淬炼便来了。或许是少觋氏输给他的是世间最精纯的精神力的缘故,他经受的淬炼一开始便是普通巫觋所不能想像——天地之力直接交轰。

在桑冥羽的内视中,自己头顶的精神之柱刚刚萌芽,可怕的天地之力便凝成了宛如实体一般的巨锤,愤怒地朝自己的精神之柱击打。那巨锤足有数十把,每一只锤头都有石鼓般大小,两两夹击,朝着这根刚刚长出来的幼苗狂猛地锤打。

轰隆隆的锤击声中,桑冥羽浑身如被火灼针刺,每一次锤击都仿佛要将他的身体和头颅砸扁。而那根精神之柱刚刚长出一尺,便被砸成了两寸长短,细如发丝。可是纯度却更高,纵是再多的焠击也砸不断了。

桑冥羽强忍着非人的痛苦,继续培育那根幼苗,再过七日,又增长成了手臂粗细,一丈余长。这下子遭受的打击更猛,短短三日便将这根庞大的精神之柱砸成了一尺长短,拇指粗细。

然后继续培育,继续被砸了回去。三个月来,他就这样在天地之间淬炼,直到今日,头顶的精神之柱已然长成了贯天彻地一根庞然大物,在他的内视中,整根“柱子”几乎撑破了苍天,直没入渺渺的白云深处,而粗细更是如同三人合抱粗的巨树。不过这时他遭受的打击更甚,那巨锤也变成了山峦大小,从白云深处到卤门顶端,布下数十万只巨锤日夜不停地击打,天地有如烘炉一般,那股高温几乎能将青铜熔化成铜汁,精神之柱在烤灼之下散发出赤红的色彩。

俄而天地变色,呼吸之间从高温的烘炉变成了能冻裂铜铁的酷寒,精神之柱一瞬间被冰冻,巨锤趁机狂砸,竟然一片片地敲了下来。桑冥羽只好继续培育,继续接受淬炼,直到无论天地如何变色,精神之柱再也不受影响,他终于从深沉的冥思中醒来。

缓缓睁开双目,日光照彻丰沮玉门,天地间的景物一层一层铺展在他的眼前,纤毫毕现。他坐在丰沮峰的巅峰处,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尘埃、白云、山脉、峰峦,直达宇宙的深处。他甚至透过树的表皮,看见了树干内汁液的流淌。

耳边听到阵阵雷鸣之声,眼前却是晴空万里,他知道,南方千里之外,有一团雨云正在酝酿,那会是今年春天的第一场雨,三日后来到丰沮玉门的上空。

摸一摸卤门,毫无异常,三个月所遭受的痛苦便如在梦中一般。

“冥羽,你醒啦!”耳边响起一个少年惊喜的叫声。

桑冥羽转过头,看见白苗正欣喜地望着他,手中提着一张盈白无暇,宛如玉质的奇形长弓,那是昆仑寒玉所制成的破玉弓,自己从旸谷的神殿宝库中为他抢来的。

“你这一睡,竟然睡了三个月!”白苗啧啧称奇,“怎么样,有收获吗?”

桑冥羽含笑点头:“不错,我的精神力业已大成。你呢?”

“他已经修炼成了老夫的精神之箭。”身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两人一转头,却见衣衫破烂、双目尽皆剜去的少觋氏不知何时站在了身边。两人一起磕头行礼:“弟子参见师尊!”

“免了。”少觋氏一摆手,“望”着白苗道,“你与老夫并无师徒之缘,老夫只不过传授你一招箭术而已。日后不可以老夫弟子自居。”

白苗低头道:“是。”

少觋氏道:“冥羽,你体内的火元素还在么?”

“在。”桑冥羽不用运行元素力便知道,“只是……精神力澎湃无穷,火元素力却并无寸进。”

“嘿。”少觋氏道,“老夫不修元素力,也无法帮你,只要你的体内火元素力未被精神力驱散,便可以精神力与元素力双修了。至于火元素能修到多高,看你自己的缘分吧!”

桑冥羽不认识巫彭,知道这双修之术实乃旷世奇缘,大荒中只怕独一无二,心下也是欣喜无比:“多谢师尊。”

“嗯。”少觋氏面朝极峰之外的飘渺云天,慢慢道,“既然修炼已成,你该去实现自己的诺言了。”

桑冥羽与白苗对视一眼,想起自己投入少觋氏门墙时的重礼——东岳君与巫礼通奸所踩踏的那块履迹石。少觋氏毕生的志向便是振兴男权,打压女权,巫礼身为巫觋,巫门七大神巫之一,金天部族的大祭司,却与凡人通奸,这对少觋氏而言简直是天大的机会。

虽然东岳君已经被金破天刺杀而死,但巫礼尚在,若是擒住巫礼,向全大荒展示巫礼通奸的恶性,那对整个巫门都是惨重的一击,连太巫氏也无可奈何。届时巫门亵渎诸神,名声扫地,觋门甚至有可能取代巫门,掌握大荒祭祀权。

“师尊放心!”桑冥羽慨然道,“那巫礼目前逃离金天部族,隐居在卢其山中,弟子这便去将她抓回来!”

“很好。”少觋氏点点头,面上古井无波,“子睿何在?”

话音刚落,桑冥羽和白苗陡觉眼前一花,一个墨袍男子仿佛无声无息地从山石中涌出,静静地站在少觋氏的面前,躬身施礼:“弟子听候师尊吩咐。”

“这是觋子睿。”少觋氏朝二人介绍道,随即转向觋子睿,“子睿,你跟随冥羽和白苗去一趟卢其山,将那巫礼秘密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