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摇曳中,马蹄之声越来越近,轰隆隆的铁骑震动了雪原,一股黑色的洪流在灰白的雪地中席卷而来,声势惊天动地。城上城下的战士凝神戒备,目光中透出狂热的杀意。

高阳大军果然只有千余人,逼近至二里之外,火把倏然熄灭,高辛战士只觉眼前一暗,方才还狂暴肆虐的战士猛然间化作了一座冰冷的战争城堡,默然悄立在雪原之上,夜幕之中,仿佛一座乌沉沉的山丘。

那种静默与黑暗带来的威压,比高举火把之时更增添了几分肃杀。

“季狸——”雪原深处的高阳军中忽然响起一声大喝,“你假冒神罚,塌陷我葛邑城墙,今日我便让你见识真正的神罚!”

却是仲容的声音。

“神罚?”季狸哈哈冷笑,“仲容小子,你莫不是被神罚吓破了胆子吧?神不佑汝,罚从何来!”

高辛战士想起破葛邑时以神罚作弄仲容的场面,都不禁哈哈大笑,嘴里朝着高阳军团指指点点,嬉笑不已。想到彻底歼灭这群高阳恶贼,所有人都战意昂扬,甚至连战马都忍不住嘶声长啸,几乎扬蹄飞奔,卷入厮杀之中。

仲容冷冷一笑:“自做孽,不可活。”说完勒马兜回阵中,整个军团悄无声息。

“听我号令,高阳人接近五十丈,以强弓射之;百步,以骨矛射之!”季狸举剑喝道。

便在此时,异变突起,远在二里外的高阳军团毫无动静,但面前裂地刺地带的雪地上,地面猛然炸裂出二三百道巨坑,数百道火球呼地从地下腾起,直射半空,便如同地面上忽然燃起了无数的烟花,摇曳的火球在两军阵前急速升高,璀璨无比。

“那是什么?”高辛战士大吃一惊,齐齐仰头观望。

季狸脸色巨变,望着半空数百团剧烈燃烧的火球,大喝道:“射——”

话音未落,空中的火球猛然一折,朝着葛邑城激射而来,便如空中突然闪耀出二三百颗流星一般,在半空中拖出了长长的尾巴,挟着霹雳闪电,从季狸的军中一扫而过!在这等狂暴的流星面前,再坚固的巨盾也无济于事,严密的军阵被撞得支离破碎,近千名战士在这巨大的火球下化作灰烬,一时间葛邑城下成了人间地狱,无数的战士浑身起火,嘶声惨叫,战马也浑身是火,悲鸣着撒腿狂奔,瞬间前还固若金汤的军阵仿佛被洗劫的村庄,到处都是烧焦的尸体和燃烧的烈焰。

季狸目眦欲裂,眼睁睁地看着那数百颗火球从自己的军阵中一扫而过,撞向城墙,轰——

葛邑城巨大的条石城墙被这火球一撞,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石块崩飞,城门坍塌,巍峨坚固的城墙竟然被撞出了百余个巨大的豁口,数以千计的战士惨嚎着从半空中摔落,有些还未落地就被崩飞的石块砸得脑浆迸裂。

然而更惊人的是,这几百颗火球与城墙一撞之下,竟然尽皆化成了人形!

巫彭心怒欲狂,在雪原上展开身法急速飞奔,微曦的荒原上,整个人便如同一滴巨大的水滴在空中激射,一掠近百丈,只在去势尽时那团水滴方才化出两条双足,在雪地上略略一点,便有腾空飞起,坠往远处。

这等神通实在是达到了御风术的极致。

但无论如何追赶,百丈外那神秘的白袍人仍旧不疾不徐,身姿飘逸,纵是抓着一个大活人巫彭也追之不及。两人身法均是快如电闪,一路向南而行,越过结冰的涡水,已经是高辛部族的地界。

巫彭惊奇不已,怎么此人居然跑到高辛部族?难道他是高辛部族派来的高手?不可能呀,高辛部族的人怎么会杀了仲堪呢?正思疑间,又追了两个时辰,那白袍人仍旧一路南行,居然到了高辛部族与神农部落的交界处。

惊怒之下巫彭越来越骇然,难道是神农部落派了高手涉入高辛、高阳之战?这到底是什么人?大荒中何时竟有如此高手,无论是水火双元素还是预言术,竟对他毫无用处?

“你究竟是何人?”巫彭以精神力将这句话远远送出,“因何与我作对?”

那白袍人身形毫不停滞,忽然朝身后招了招手,一缕声音清晰地传来:“巫彭,罢手吧!这少女与你毫无缘分,贪多必失,诸神绝不会允许人类修炼成至高无上的力量。你身为巫觋,尚不知天地平衡之理么?”

“我不甘心!”巫彭嘶声喝道,“你知道水火不平衡对我造成了多少痛苦么?它们在我体内冲突奔腾,每日子午孤阴孤阳之际,我浑身的肌肤甚至精神仿佛要被撕裂一般,如遭凌迟,痛不欲生。这种日子我已经过了十年,我再也不愿忍受!”

“痴人。”那白袍人轻轻一叹,身子快如电闪,疾风之中这声音居然清晰无比地传到她耳中,“老夫引你前来,便是要告诉你一句话:太巫氏之位乃诸神选定,非人力可以争夺,虽则太巫氏预言自己三年后将薨灭,继任者会在自己死后出现变故,但诸神早已选定了那人。便是你击败了巫咸也是无用。因为那天命之人,不是巫咸,也不是你。”

巫彭这一惊非同小可,浑身元素力紊乱,半空中巨大的水滴一散,几乎现出了本体。

原来十年前太巫氏得到了一面万年玄龟甲,裂其纹理,上窥天命,发觉自己十三年后将薨灭。更关键的是,自己身故后,继承者将出现变动。巫彭从一个极为隐秘的渠道获知了这个消息,心中立时蠢蠢欲动,巫门七巫,巫咸排第一,巫彭第二,根据顺位继承之理,巫咸便是下一任的太巫氏。可若是继承者出现变动,那岂非就是她巫彭?

顺位继承为何会出现变故?这其中难道没有人力因素么?

巫彭从此便对这个预言念念不忘,自知以自身的巫术击败巫咸毫无可能,于是便将心思打在了被困在封印中的奢比尸族身上,这时机缘巧合,熊牧野潜入地下封印却将奢比尸王子楚给引了出来。巫彭大喜之下以为天意,这才与王子楚合作,修炼起了双元素力……

她心中震骇,继续追了上去,喝道:“你究竟是谁?你怎生知道这等隐秘?”

“水归其壑,火散诸野。巫彭,天地循环便是人循其理,将那不祥的二元素力散了吧!”那白袍人不答,淡淡道。

“决不——”巫彭嘶声喝道。

“痴人!老夫言尽于此!”那人幽幽一叹,忽然探出一条手臂在虚空中轻轻一划,巫彭顿时目瞪口呆,急遽停步。

此时微曦苍茫,雪原延绵,天地苍白一片。那人身着白色袍服,身形又快,犹如天地间一道为不可查的虚影。这时单手一划,眼前白茫茫的天地间竟猛然现出了一道黑色的裂纹!

那漆黑的裂纹犹如一道巨大的龙卷风般立于苍天之下,大地之上,一开始只是细长的一缕,那白袍人将甘棠抛了起来,双手握住一撕,竟然如同撕裂一张黑色的丝布一般将它撕裂成了极宽的一道门。随即他一手接住坠落下来的甘棠,大袖一拂,飘然而入。

那黑色的裂纹随即合拢,转瞬间变得如同丝线般细,接着,无影无踪。

“混沌虚空?”巫彭张大了嘴巴,那种浓浓的恐惧让她浑身颤抖,“原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