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狸毫不介意,仿佛骤然翻脸,弑父杀母再也平常不过,只是诧异地望着甘棠道:“这位姑娘是?”

“她是我从杞都带出来的一件宝物。”巫彭摆了摆手,显然不愿多谈,“目下战局如何?”

一谈起战事,季狸立时面色冷静,白雪般的面颊上现出一抹异彩:“高阳部族溃不成军,我已经扫清了涡水东岸的大小部落,远距离困住了葛邑,围而不攻,只是以游骑扫荡周边赶来的小股援军。三哥叔献正在攻打谯城,争取在熊图鄂援兵抵达前攻陷。”

甘棠奇怪地道:“葛邑之南,不是还有个桑邑么?你们竟然放过它?”

“谁说我会放过它?”季狸微微一笑,“二哥仲堪正在猛攻,鱼桑君的大腿都让我二哥做了烧烤。”

甘棠露出一副恶心的表情:“你们高辛正在闹饥荒么?人肉也吃?”

季狸龇了龇牙:“那要看谁的肉。你这个小姑娘肉嫩嫩的,味道蛮好。”

话音未落,只听远处吼吼两声怒吼,季狸只觉脑袋一震,座下的独角狰嘎嘎嘶鸣一声,双膝一软,扑通摔倒。季狸脑袋发蒙,连元素力都来不及运转,重重地扑倒在地。

“想吃我的肉,看看我这个保镖答应否。”甘棠笑得前仰后合。

季狸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脸色一变,脚下泥土翻滚,凝成一把元素之剑,森然的剑锋对准了巫彭:“巫彭大人,这是何意?”

“不是我。”巫彭笑吟吟地瞥了瞥身后,“诺,袭击你的人在那儿。”

季狸朝她身后一望,不禁呆若木鸡,却见三十丈外的松林中,正懒洋洋地趴着一头比猛虎还要大一倍的金毛怪兽。

“这是什么怪物?”季狸大吃一惊,“难道……方才以精神力轰了我一下的便是它?”

“不错。”巫彭笑道,“这便是开明兽。是金之血脉者饲养的宠物,一路跟着我,便是要夺这个小姑娘,你要吃她,它自然要轰你。”

“开明兽……”季狸呆若木鸡,喃喃道,“这……这等昆仑神兽,竟然出现在大荒……被它轰一下,也是百年难遇了。”他皱了皱眉毛,“巫彭大人,咱们这便要到营地去,让这头开明兽跟着,只怕颇有不妥。”

“很好,你把它赶走吧!”巫彭淡淡道,“我也挺讨厌它。”

“呃……”季狸望着这头开明兽,一阵苦笑。怎么赶?这种精神力奇兽,狰狞军团丝毫派不上用场,难道让战士们下马步行射杀它?难道战士们的大脑就是铁石做的么?想了半晌,季狸颓然道:“那边让它跟着吧!”

话音刚落,脑中又是嗡然一响,一道思感灌进了大脑,却是那开明兽发出一阵脑波,映在季狸的脑中:“很好,很好,我跟你们道营地去……有酒么?”

“天哪——”阿金发出如此细致的脑波之时,颇不精准,周围的高辛战士同时收到了它的话,纷纷惊叫道,“它会说话!”

上百人呆呆地站在雪地上,失魂落魄地望着这头懒洋洋的神兽,作声不得。

桑邑城,城墙残破,尸体堆叠。

积雪茫茫中,城上的鱼桑战士迷茫地望着刺眼的白雪。比白雪更刺眼的,是城下高辛战士兵刃上的寒光。城下,黑压压的三千名轻骑甲士,排成了三列横队,手中骨矛朝天斜伸,密密麻麻的骨矛仿佛怪兽狰狞的獠牙,形成一片荆刺之林。

这群轻甲骑士身披厚厚的豪彘甲,灰色的头胄罩住了整个面孔,整个战阵冷寂无声,在冰雪之中透出森然的杀气。看得鱼桑战士心胆摧裂,满面惊惧。

鏖战三日,鱼桑部落的六百战士如今已剩下不到百人,甚至连平民都被征召守城,持着耒叉、鱼叉,握着石斧和木棒,一脸恐惧地望着军容整肃的高辛军团。城门两日前便已被摧毁,成了一座废墟,连贯的城墙在城门处形成“V”字形的豁口,可以说,只要高辛军团愿意,随时可以马踏桑邑,将鱼桑部落诛杀个鸡犬不留。

可是,两日来高辛军团只是进行骚扰性攻击,大量射杀鱼桑战士,摧毁他们的城墙,焚烧他们的房舍,毁坏他们的庄稼,让他们目眦欲裂,看得椎心泣血,却是无法反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园在战火中毁于一旦。

一个断了腿了老者斜倚在城上的一块废墟上,浑身都是血迹,怀中却抱着一个幼小的女孩,目光迷乱,血淋漓的手掌正轻柔地抚摸着那女孩儿的秀发。

“君上,您的腿还痛么?”小女孩儿惊恐地望着老者的断腿,仰起脸问道。

“叫我爷爷吧!”那老者鱼桑君苦笑一声,“平日里爷爷规矩大,连自己亲人的称谓也不准称呼,儿子不敢喊我为父亲,妻子不敢喊我为夫君,便是唯一的孙女儿,也从未敢喊过一句爷爷。哈哈,”他忽然热泪纵横,“如今儿子死啦,妻子死啦,想听一听他们亲热的呼唤也不可能啦!人生至此,有何趣味?功名盖世,豪奢尊荣,又怎及得上亲人环绕,一家和睦?”

那小女孩似懂非懂,却欢呼一声,抱着鱼桑君的脖子喊道:“爷爷!爷爷!爷爷!采桑早便想喊您爷爷啦!”

“采桑啊,”鱼桑君怜惜地望着她满脸灰尘的小脸,“你告诉爷爷,保全部落,一家人在一起重要,还是效忠部族,对十年未见的熊牧野忠心重要?”

“我不认识那个熊。”小女孩撅着嘴巴摇头道,“可是我要爹爹、妈妈和奶奶。”

鱼桑君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