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屈膝跪倒,同时道:“参见少觋神!”

少觋氏摆了摆手,四人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白苗纳闷道:“少觋神,难道我看到的都是幻术么?您可否现出真身?”

“这便是我真身。”少觋氏淡淡道,“老夫方才与你们所说的每一句话,句句真实。六十年前,老夫从仑者山不远千万里来到丰沮,十二名兄弟最后只剩下我一个。过了三十年,老夫接任了少觋氏,却仍是参不透这无上的宇宙与这无尽的红尘之间那缕幽秘的联系。老夫不住攀爬这座山峰,却永远走不到尽头。”

“那您的眼睛?”艾桑怯怯地问。

“老夫自己把眼珠子抠出来,扔掉了。”少觋氏笑道。

四人全瞪大了眼睛,艾桑道:“这……这又是为何?”

“要眼睛作甚?”少觋氏反问,“你看到的山峰便是山峰?你看到的红尘便是红尘?你看到的权力名位便是权力名位?那么你看不见的诸神与宇宙呢?你看不见的人生与生命呢?我要这眼睛何用?徒然扰乱我的心,玷污我的意,污浊我的精神之力。”

少觋氏黑洞洞的眼眶转向她,笑道:“小姑娘,你心地虽好,我却看不见。你品质虽纯,我却欣赏不了。你就如同河上薄冰,我的意便如通红的铜条,轻轻一接触,你便融化了,我接触到的,是河面下的冰流与酷寒。所以,你且大睡一场吧!醒来时,你会在帝丘繁华的街道上,变成万人尊崇的公主,算是老夫报答你赠衣之德。”

艾桑望着他那黑洞洞的眼眶,还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忽然深思朦胧,缓缓倒在了地上,竟然进入了睡梦之中。

“你……”白苗吓了一跳。

少觋氏挥了挥手,冷冷道:“老夫讨厌女人!若是怕她冻着,你抱她到树洞之中。接下来所谈的内容,老夫不会让一个女人参与。”

白苗无奈地应了一声,瞥了桑冥羽一眼,见他毫无表情,只得俯下身子将艾桑抱了起来,放进树洞之中,捡起地上少觋氏扔掉的外袍给她盖上。

少觋氏满意地点点头,朝着桑冥羽道:“你这少年,气质很像我。不错,不错,你居然能让太巫氏推荐你到我这里,当真难得。”

“弟子愿意承受一切磨难,只愿称为一名巫觋。”桑冥羽躬身道。

“莫讲无用之话。”少觋氏摆了摆手,“你身怀重宝而来,自然信心满满。且拿出来,看看究竟是什么能让你有如此勇气!”

桑冥羽不禁一震,讪讪地从怀中取出一块印着一大一小两只脚印的大青石。白苗和许地都知道,这是一块来历不明的履迹石。

少觋氏没有眼睛,隔了七八尺的距离,居然诧异地皱眉道:“履迹石?这是什么重宝?”

桑冥羽吓了一跳,只觉这少觋氏神秘之极,没有眼睛,却比多少双眼睛都有用,当下也不敢隐瞒:“对于您而言,天下何物才算重宝?黄金珠玉,天材地宝,无非瓦砾而已,但这块履迹石,却是天上地下无出其右,它可以改变大荒,颠覆阴阳,塑造千秋百代之规范。”

“哦?”少觋氏点点头,“说说看。”

“这履迹石上的脚印,大者乃是东岳君所留,小者乃是巫礼所留!”桑冥羽淡淡道。

“什么!”饶是少觋氏精神力贯通天地,恒如山岳,也不禁身子一震。

丰沮之间一片寂静,唯有北风呼啸着掠过,唯有暴雪连绵地飘落,四野传来扑簌簌的雪压草木之声,漫天的风舞雪飘中,一老三少四条人影几乎被大雪淹没。

不只是少觋氏,此刻便连白苗和许地也骇得呆了,全然明白了这块履迹石有多大的价值。巫觋——尤其是太巫氏七大门徒中的巫觋与凡人私通,那究竟是多大的罪孽,只怕没有人能说的出来。更何况与她私通的人是金天部族之君!

白苗想得比许地还要深远一些,太巫氏最痛恨的就是女人地位日益低下,男权日渐高涨,企图恢复数百年前的女权时代,可是自己门下最器重的门徒之一,却心甘情愿和男人共踩履迹石,并且将自己的脚印套在男人的脚印之下,这对太巫氏是何等深重的打击?对整个巫门系统又是何等沉重的打击?

反之,少觋氏一直扬言憎恨女人,这块履迹石,在他的手里又可以将巫门甚至女权打压到何等地步?白苗想也不敢想。从价值上而论,尤其是对少觋氏的价值而言,这块普通的大青石,当真超越了世间的一切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