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身子一顿,叶惊鸿也停了下来,齐齐回头,只见萧明昭身边跟着一些将士,出声的就是其中一个将军模样的男人,风尘仆仆、不修边幅,很是威武健硕,不似建康的世家公子。()

这人一看就是出身行伍,从寒族中拼杀上来的。

太后从去年的冬狩就开始物色人物,半年后,终是物色好了一位适宜的人,宣进了宫里。

叶惊鸿微微皱眉,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扶摇低低说道:“他大约便是泗州的将领冯拓。”

只见那豪爽的男人继续大笑道:“我冯拓一路风尘仆仆,从泗州赶往建康,兄弟们以为我要娶位美娇娘回去,却不想是这等无知的悍妇,羞煞我也。”

这般**裸的羞辱,若是旁人只怕要跳起来呵斥了。萧明昭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微微一喜。

扶摇却是丝毫未动怒,见这位冯将军这般羞辱,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越加冷哼了一声,冷声说道:“你一个小小的将领,敢出言冒犯本宫?你若是真有能耐,不如另娶个美娇娘去,何必在这里叫嚣,徒增笑话。”

那冯拓被扶摇这般抢白,冷哼了几声,对太子萧明昭说道:“臣是粗人一个,原本以为这宫里的金枝玉叶是极有教养的,这样的公主臣可不敢娶回去。太子殿下以为如何?”

这冯拓沙场出生入死多年,也是精明人,就是有些独断霸道,他的观念中,女人就该柔情似水,好好地伺候男人,相夫教子,哪里见过扶摇这般桀骜肆意的性子,当下便不满了

。原本这位被太后的懿旨急召回来,强塞给他一个女人,就极为不满,此时见了扶摇这般气盛,更是不愿意了。

萧明昭见冯拓和扶摇彼此嫌恶,当下心喜,却不多言,只淡淡地说道:“冯将军,阿九从小生活在冷宫,这性子是冷了一些,但是也很是不错的,再说了太后的懿旨虽然还没有下来,但是基本也已经定了。”

这话里包含的内容极多。萧明昭摆明了不参与这件事情,这两人若是不愿意结亲,自然会找他从中调解,去找太后说情。萧明昭如此一来,两边都讨好,不仅借此挟制扶摇,还能拉近和冯拓的关系,得到他手上的兵权支持。

另一层意思也是暗示,如今太后的懿旨还没有下来,要是想改变,就要趁早啊。

那冯拓是个暴躁的脾气,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学不来那些文人的彬彬有礼,见萧明昭这般四两拨千斤的样子,不禁动怒。这萧家玩人是吗?这太后要硬塞人给他,这公主是个悍妇,这太子殿下在一旁冷眼瞧着,无动于衷。

冯拓想起回朝前,听到有关这位公主的流言,越加的不爽,大约是个没人要的,和凤家的公子、如今的右仆射叶慎之都传的不清不楚的,这样的女人要是娶了回去岂不是被建康城的王孙公子们笑掉大牙。

他冯拓不怕被人笑,不怕被人戳着鼻尖骂,就怕那些个不学无术,靠着家族的庇护的混账小子们踩着他的脸,笑话他为了攀龙附凤娶个声名狼藉的公主。

“太子殿下,这建康城是没人了吗?竟叫臣一个粗人千里迢迢赶回来娶妻?”冯拓瞪眼怒道,“如今皇上不在宫里,太子殿下既然监国,这事便不能不管。”

“冯将军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建康城没人?”一位士族大臣立马反驳道,士族寒族历来是看彼此不顺眼,相互对峙的,此时见冯拓话语中暗笑建康城无人,哪里能忍气吞声,说道,“你一介武夫,太后娘娘有意提携你,让你娶公主,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你倒好,这般的不识抬举。”

冯拓冷笑道:“王大人要是稀罕,去禀明了太后,娶回去便是了。我冯拓一身戎马,今日所得的一切都是靠自己这双手打拼来的,王大人的意思倒是说我要靠着一个女人来飞黄腾达了?”

“你,你,荒唐,太子殿下,你看冯将军说的什么话,臣家中早有妻妾

。。”那士族大臣勃然大怒,找太子萧明昭评理。

叶惊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朝中文武大臣指着鼻子对骂的情景,咬了咬唇,看扶摇。

扶摇心情大好,索性将这无知妇孺表现的入木三分,一言不发,扬着袖子施施然而去,将这些大臣们全然不放在眼中。

萧明昭见这士族寒族的又吵了起来,也不劝架,吩咐宫人摆了瓜果,坐下来,慢慢吃着,笑着听双方的战斗。

自从昨日得知冯拓回朝,奉了太后懿旨要娶扶摇,萧明昭便一夜未睡,今日便约了这位,前来探探口风,想找到解决之法,没有想到,扶摇居然和他碰上了面,还引发了士族寒族的口水大战,萧明昭暗喜。

战吧,战斗的越厉害,这事越没有回旋的余地。萧明昭冷哼,建康城无人,这建康城的士族公子们想娶扶摇,还娶不到呢,阿摇,注定是属于这座帝宫的,谁也夺不走。

众人一番吵闹折腾,直到天色暗了下来,才不欢而散。

湖心小亭的士族寒族之间的口水战片刻间传遍了整个帝宫。太后欲将扶摇许配给泗州将领冯拓的事情也传了开来,好在宫里皇上带着妃子、皇子等人出宫避暑,留守的不外乎太子、十一皇子以及一些不得宠的妃子。是以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也不是很多。

扶摇回到蘅芜阁,小七和西决也得知了此事,都有些焦虑不安。

扶摇本就是不得宠的,如果泗州将领冯拓答应了此事,太后做主,可以不用等皇上回来,便能成亲,远嫁泗州。那位泗州的冯将军不可能久待建康。

小七一直等在宫门处,见扶摇和清鸾回来了,立马急急地说道:“公主怎么才回来。”

小七说着朝扶摇不停地使着眼色,清鸾不明所以,嘀咕道:“小七,你的眼睛怎么了?”

小七脸一黑,差点摔倒。

扶摇朝她点了点头,进了宫门,顺着遮天蔽日的树荫往里面走去,海棠树下的小亭子里坐着一位女子,那女子穿的很是朴素,身边还带着一个宫女。

扶摇走近,微微吃惊,,连忙说道:“阿九见过太妃娘娘,娘娘怎么来了?”

这位熙太妃曾经抚养过她一段时间,但是那几年,她鲜少见到这位身体不好的太妃

熙太妃年近30,瞧着如今的容貌也是知道当年是何等的美貌,只是常年卧病在床,脸色较一般人苍白,连身子骨也是极为羸弱的,一身的藏青色宫装,装扮的朴素,倒不像是这个年龄段的女子。

“阿九,算算,咱们也有四年未见了。没有想到,你如今长大了,是这般的模样,像极了你娘亲。”熙太妃转着手中的佛珠,轻轻咳了几声。

扶摇原本就诧异这位不问世事的太妃娘娘怎么来了蘅梧宫,此时听她提起娘亲,这才真正的吃惊了。

“太妃娘娘认识我娘亲?”她走上前去,离熙太妃一步远才站定,看着这位太妃娘娘,神色复杂。

原来是娘亲的旧识,难怪娘亲过世后,她出了冷宫无人照拂,这位太妃娘娘会抚养她一段时间。只是娘亲是文帝的妃子,这位太妃娘娘却是当年孝仁帝的妃子,虽说年岁差相当,但是终是难以解释。

熙太妃坐在亭子里面,看着蘅芜阁郁郁葱葱的景致,点头笑道:“我知道你心中有疑惑,所以今日才来见你。这几年来我身子骨越来越差,自从容姐姐去后,这宫里的日子越来越难捱了。”

熙太妃叹了叹气,小七给熙太妃换了一杯热茶。

熙太妃又咳了几声,朝扶摇招了招手,扶摇上前,握住了她伸出来的手。

“太妃娘娘,阿容是娘亲的名字吗?”

熙太妃看着她的面容,只低低地叹道:“真像,和容姐姐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位熙太妃似乎陷入了往日的回忆里,神情一片追忆。

扶摇也不说话,只等着熙太妃回神。

清鸾前去张罗晚上的吃食,小七也和熙太妃的那位宫女避开了,小亭里只剩下她们二人。

“阿九,你该喊我一声佩姨

。”熙太妃回过神来,说道。

扶摇看着她枯瘦的手背上清晰可见的青筋,眼中有几分涩意,这位熙太妃娘娘确实如她所说的那样,身子极差,脸色都透出了几分的青灰色。这是病入膏肓的征兆。她低低地喊道:“佩姨。”

熙太妃有些激动,握着她的手,沙哑地说:“我一生无子无女,一直将你当做我自己的女儿看。可宫里的日子难过啊,纵然我喜欢你,也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阿九,这几年,真是苦了你了。”

扶摇摇了摇头,说道:“娘亲走后,我便不觉得苦了。佩姨今日来时有什么事情嘱托吗?”

唯一的亲人逝世后,这世间便没有多少欢愉的事情,如此一来,苦也不算的太苦。

熙太妃点了点头,说道:“你如今年岁大了,今年定然是要出嫁的,虽然不知道会许给何人,但是佩姨也该来告诉你,你娘亲的嘱托。”

纵然扶摇猜想到了一些,但是此时听着熙太妃亲口说出来,身子还是有些颤抖。

那些冰冷的黑暗的孤独的日子果真是娘亲给她的历练,可是她怎么能这般的狠心?扶摇猛然抬眼,将眼中的涩意压下去。

“你娘亲原名洛秋水,当年被封为容妃。”熙太妃将那一段过往一一说出来。

扶摇沉默地听着。

原来当年熙太妃是仁帝的妃子,仁帝驾崩后,膝下无继承的皇子,便由其弟文王登基,也就是今日的魏文帝。熙太妃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直到娘亲入宫,成为文帝的宠妃,那时无意撞见熙太妃,便加以照拂,两人关系很是亲密。

“当年因为一些事情,我险些丧命,是容姐姐出手救了我。”熙太妃淡淡地叹气,“没有想到,如今一晃十几年,容姐姐却是先离开了,若不是答应了姐姐要照看你,我也不会熬到今日。”

“娘亲有什么嘱托吗?”扶摇淡淡地问道。

“你娘亲一生所愿不过是你能活着离开这座帝宫,过着普通的生活。阿九,姐姐留给你的玉珏还在吗?”熙太妃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