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府之内,李文忠很纠结的坐在书案之后。.幕僚钟博文就跪坐在旁边。

李文忠不傻,他知道那封信的分量有多大。落到了千牛卫的手里,他还会有好吗?

朝廷禁止官员私自结党,那薄薄的三张宣纸的信,一转手就成了能将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炸弹。多年钻营才有了现今的位置,李文忠不甘心束手就擒。

他能想象,一旦这封信被千牛卫呈给了明皇,李林甫为了撇清关系,将会第一个跳出来难。

想到可能会被自己效忠的人给灭掉,李文忠哭死的心都有了,这汝州生的事儿,又不是他干的,为什么最后倒霉的是他呢?

李岫拍拍**,仿佛汝州有瘟疫似地,生怕沾上半点,跑的比谁都快。什么计划,什么自己人,在那封信的面前都会变成一句屁话。

郑氏同李林甫斗的火热,他们不可能放弃这样的好机会,任何能恶心到李林甫的事情,郑炎都会兴致勃勃的去尝试一番。

结党这么大的事儿,要是不抓住做文章,除非郑炎的脑袋里装满了稻草,否则他一定会死咬着不放。

李文忠就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他会是什么下场。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李文忠的眼光扫过眼观鼻鼻观心的钟博文一眼,手下的众多幕僚,也许只有此人会有办法了。而这也是李文忠将之请来的原因。

“钟先生,某家悔不听先生之言,今日如此局面,还望先生助我。”李文忠知道他这个幕僚的能耐,这个时候也只有他才能拿出行之有效的办法。

“大人之言折杀在下了。”钟博文那张天生就阴暗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笑容:“办法在下倒是有,只是不知大人敢不敢做了。”

敢不敢?李文忠郁闷了,平日里钟博文出的主意,都阴损歹毒无比,本来的小事,用他的办法,不折腾大都不行。奉行低调的李文忠自然不会采用。再说凡事做绝本就是官场大忌,无法之下,李文忠只能将之闲置。

但现如今火烧眉毛,形同末路,不得已之下,李文忠才将这位一直雪藏的尖锥给祭了出来。丢官去职,还有可能小命不保,他李文忠还有不敢的吗?

“钟先生,莫要有顾忌,时至今日,我李文忠还有什么不敢的。”咬牙切齿,恨不得在了写封血书来表明决心的李文忠,直视钟博文,只要有办法,什么都不是问题。

“在下有上中下三策,可解眼前之局,保大人无忧。”

“哦?那还请先生快快道来,文忠必定言听计从。”

“这上策,便是在伏牛山上,截杀千牛卫。”钟博文阴暗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红润:“大人您想,伏牛山绵延数百里,山上树木枝繁叶茂,百人大队的千牛卫消失于深山当中,谁又能查出其中根底。只要千牛卫回不去,大人的顾虑自然消除。事后可以嫁祸给汝州城内的士族密探,大人只需找上几个替死鬼,让他们胡乱攀咬一番,然后将这些结果送上去。便可保无忧。”

李文忠被吓住了,截杀千牛卫然后嫁祸这事儿,他是想过,可那也只是想想,杀官便形同造反,这截杀钦差呢?想起这样的事儿,李文忠的腿肚子就开始抽筋。

“这……截杀钦差形同谋逆,不好吧?”

“不好?”钟博文黯然的道:“密信被千牛卫送到明皇面前,对大人来说就好了?到时大人还是免不了落得个丢官去职的下场。如若再有人为了撇开关系而落井下石,即便大人这项上人头都难以保全,还有什么能更不好的?”

“这……”李文忠有些受不了钟博文那咄咄逼人的眼睛,移开了视线道:“先生不妨将中下两策说来听听。”

“中策便是大人上表自辩,将所有罪责通通推到唐不言的身上,效忠信是千牛卫从唐不言手下的身上搜出,大人就说唐不言暗中效忠李林甫,这封信不过是为了调查杨子午一案,和唐不言虚与委蛇的结果。”钟博文侃侃而谈道:“唐不言已死,加之汝州时局暗流涌动,谁也不知道其中究竟。大人自然可以瞒天过海。不过这个说法,虽然一时之间可保周全,但却难免旁人猜忌,大人之仕途怕是也到此为止,再难寸进。”

李文忠沉默了,按照钟博文说的做,能撇开关系但却不能洗干净自己。等到李林甫和郑炎斗出结果,事情盖棺定论之时,自然会有人找他的麻烦。谎言终归是谎言,揭穿之后会是什么下场,李文忠心里比谁都清楚。

略一思索,李文忠还是打算听完钟博文的下策再说。

“这下策嘛,便是大人连夜写封奏章,以六百里加急送往阁部,在五品暗访使杨子午客死汝州这事儿上做文章,言自身无能,查不出原由。赶在千牛卫回到长安之前请求辞去刺史一职,还归乡里。”钟博文淡淡的道:“如此大人必定丢官去职,但却可以回乡做一富家翁,也算是得以善终。”

能不能得以善终,李文忠自从当官的那天起就没有想过,官场如同战场,看不见的烽烟处处都是,见识过权利的美妙之处,见过盛世的浮华富贵。李文忠有怎么可能会甘心做一个无权无势的富家翁?

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早已经将仕途当成自己生命,李文忠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辞官这茬儿。

看到李文忠不言不语,钟博文就知道下策也可以排除了。

上策,大风险却事绝地逢生的好办法,中策仅能自保,可是在官场之上,仅仅自保是远远不够的,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那里有站着不动的?

下策更想都不用想,没了官位,李文忠还不如自杀来的痛快一些。

低着头,李文忠仔细盘算其中的得失,可是却迟迟没有做出决定……

坐在一旁的钟博文看着踌躇不已的李文忠,提醒道:“大人,无论如何都要快。再有两日,何义全便会抵达洛阳,那时人多眼杂,什么都不用做了。要知我等缺的就是时间。”

李文忠坐在书案之后,仔细思索着钟博文的话,时间缓缓流失,很快便到了傍晚。

无处不在的黑暗缓缓笼罩了书房。明灭不定的烛光,照在李文忠同样阴晴不定的脸上,整个书房之内都弥漫着一种沉闷压抑的气氛。

杀还是不杀?这问题在李文忠的心理翻滚不已,自从唐不言闪电间被何义全拿下,李文忠就感觉出了不对,如今终于到了选择的时候……

良久的良久,对于仕途的渴望最终站了上风,李文忠一巴掌派在桌子上,将茶碗和油灯尽皆震到了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书房也在这一时刻陷入了无边的黑暗,李文忠那低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钟先生,快调集府内死士,前往伏牛山中段,截杀千牛卫。事成事败,就看冲先生的了……”

这一句话,便仿佛耗尽了李文忠所有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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