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在天黑之前,傅邑弘找到一间落脚的客栈,也找到可以暂时安顿生病马儿的店家。

“老板,这匹马儿就交给你了,需要多少银子?”他问店老板。

“这位公子,您这匹马儿要放多久?”店老板看看傅邑弘,瞧他浓眉大眼、仪表堂堂、身材挺拔,眉宇中带着一丝不苟的正气;再看看这匹马,虽然病了,但双眼仍炯炯有神,高大壮硕犹似它的主人。

如此好马,就不知他怎舍得放在这里?

“嗯……大约三个月。”来回脚程算来应当是绰绰有余了。

“这匹马应该是病了。”店老板观察马儿后道。

“没错,它病了,而我又有急事得马上赶路,所以才不得不留下它。”

“如果我说我三天内可以医好这匹马儿呢?”店老板又问。

“你三天内可以医好我的马?”如果只是三天,稍稍停留一下也无妨,免得三公主又以为他巴不得快快将她送走。

“我可以试试。”

“好,那就麻烦你了。”傅邑弘先搁了锭银子在桌案上。

“公子,等我将马治愈了再跟你讨赏吧!”店老板将银子还给他。

“老板还真是性情中人,好,就依你了。”

傅邑弘拿回银两,返回客栈。

回到客栈,他先来到尔雅房间外轻叩房门,“三公主,我是傅邑弘。”

尔雅闻声立刻将门打开,傅邑弘入内后发现只有她一人在屋里,随即又退至屋外,“秋菊不在?”

“秋菊去借用客栈的厨房煮汤给我喝。”瞧他对她总是止乎于礼,让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嗯。我来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你说吧!”见他站在外面,她也只好陪站了。

“收留马儿的店老板说他可以在三天内治好马儿,所以我私自决定在这里停留三日再启程。”傅邑弘道。

尔雅低首一笑,“我当然同意,我也不希望将马儿独自留下,昨天我见它哭了。”

“你说谁哭了?”

“你的马……它哭了。”她很认真地说。

“我的马哭了?呵!”傅邑弘忍不住笑出声,“这种话大概只有你说得出来。”

“你不信?马真的会哭。”尔雅睨着他,“知不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就是没感情。”

“你错了,我有感情,有兄弟情谊,也有所谓的义气。”他从来都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可今天不知怎么搞的,他显得话多。

“但就是没有爱情。”她一句话顶得他不知如何应对。

“我已经向你禀报我该说的,那我走了。”他朝她恭敬的点头,这才转身离开。

尔雅见了立即追过去,“为什么刻意逃避?为什么?”

他定住身,没有回头,“因为我是个不该有爱情的男人。”

说着,他便继续往前走,直到进入他的房间。

尔雅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泪水潸然落下。

尔雅落脚的客栈附近有间矮房舍。

里头有三个人点着烛火在桌边讨论事情,“真的吗?尔雅公主真的住在那间客栈里?”

“错不了,我已经盯了好久。”另一人说。

“不过……她身边那个护卫似乎不太好惹。”

“不过是个护卫而已,没什么好怕的,咱们三个的功夫也不弱呀!”一个缺了门牙的男人大笑了声。

“只是咱们联手绑走一个女人,会不会被江湖上的人笑话?”

“你也不想想那个女人是谁的女儿?大理国王呀!因为他错误的指令,害得咱们三人的儿子全死在战场上,而我们只不过是让他女儿来偿命罢了。”想起自己的儿子连个尸首都找不到,心中的悲愤更加难抑。

“没错,不过是个骄纵的公主,死了活该!”

“那么该怎么做?”另二人压低音量。

“反正那个护卫也不可能一直跟在她身边,找机会把人给劫了。”为首者撇嘴一笑。

“好,咱们准备准备,明天就行动,否则不知他们哪时候会离开这地方。”

三人低声盘算着。

“瞧,天亮了,我先去客栈探查探查。”其中一名相貌斯文者站了起来。

“我陪你去。”另一人也道。

“好,那就一起去。”

两人走出房舍,先观察是否有人注意他们,确定周遭无人时,便慢慢地走向客栈。

“两位客倌这边请。”店小二立刻上前招呼。

“不,我们要那个位子。”他们往角落一指。

等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他们终于见到三公主下楼来,瞧她还真不愧是一国的公主,模样娇羞、长相妍美,那水嫩的肌肤活像可以掐出水来。

“小二,给我们两碗清粥和几盘小菜。”跟在尔雅身后的秋菊说道。

店小二见她们步下楼来,立刻上前尴尬的抓抓后脑,“两位姑娘呀!傅公子交代要我将膳食送进二位房里,希望你们别出来。”

“我都关在房里两天了,不想回房去。”尔雅公主赌气地说。

这两天她活像坐牢似的,只能待在房里连一步都不能踏出来。再说,房间又小,关得人都闷了,她好不容易趁傅邑弘外出时溜出来,才不想回去继续被关呢!

店小二为难地嗫嚅道:“这……好吧!万一傅公子怪罪下来,两位姑娘可要自己承担哟!你们停在后头的那两辆马车这么富丽堂皇,就算没说,小的也清楚您必然是娇贵之躯,小的就怕……”

“你别怕,有事我来承担。”尔雅对他柔柔一笑,真没想到傅邑弘居然这么吓唬店小二。

“好的,谢谢姑娘,我这就替两位将早膳端来。”店小二这才松口气,连忙到后头端膳食。

“秋菊,你也坐下。”尔雅将她按坐在椅子上。

“可是三公主我……”

“你就这么站着,谁不怀疑我的身份呢?还有,在外头不要动不动就把‘公主’两个字挂在嘴边。”尔雅睨了她一眼。

“对不起,我忘了。”秋菊缩着肩。

不一会儿小二端来早膳,尔雅拿双筷子给秋菊,“你也一起用吧!快吃。”

“谢谢……小姐。”她赶紧接过筷子,主婢二人就这么说说笑笑地吃着。

尔雅的眼角余光不经意瞟向角落,发觉有两名鬼鬼祟祟的男人直往她这儿瞧,像是有什么企图。

秋菊发现三公主眼神有异,顺着她的视线往后望,也瞧见角落两名诡怪的男人!

“小姐,我看我们还是快点儿回房吧!”秋菊不放心地说:“傅公子不在,我真的好害怕。”

“也是,我们这就回房。”

尔雅拭了拭唇,随即站起和秋菊上楼,回到二楼房里。

“秋菊,你记着,待会儿傅邑弘回来,千万别告诉他这件事。”尔雅沉定地说。

“为什么?”

“其实那两个人只不过看了我们几眼,我们也不确定人家的意图,若告诉了他,他肯定会怪我大惊小怪!”她不要让他看轻自己。

房门传来轻叩声,两人被吓了一跳,接着便听见傅邑弘的声音,“是我,可以开个门吗?”

秋菊一听是傅邑弘,立刻将门打开,“傅公子,您终于回来了!”

“终于?什么意思?”他听出她话中有话。

“没什么,因为你不在,秋菊这丫头一直没安全感。”尔雅走过来轻轻一笑,“对了,你出去办些什么事?”

“请人送封信回王宫,好让大王安心。”他遂道。

“我父王哪会为我担心?”她不悦地敛下眼,“以后这种事你就别做了。”

傅邑弘摇摇头,“你别这么想,大王还是很关心你的。你休息,我这就退下。”

他才准备离开,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嗓音唤着他的名,“邑弘。”

徐徐转过身,当看见眼前的女人时,他烁亮的眸心赫然一紧。

“果真是你,邑弘。”一位打扮艳美的女人朝他柔媚一笑,缓缓走近他。

“玉媛,你怎么会在这里?”瞧她身边还有数名保镳护着,身份似有不同。

玉媛!站在门边的尔雅直望着关系似有暧昧的两人,心里也有点儿底了,原来他一直不肯接受她,是因为心底早有了人?

还说他是个不该有爱情的男人,原来他的爱早就给了别人,光瞧他看那女人的眼神,尔雅已是心知肚明。

“我有事要前往漠北。”玉媛对他娇柔一笑,看着他的目光妩媚多情极了!

尔雅想想自己就是少了那股迷死男人的娇媚。

她自嘲地摇摇头。算了,就算她现在从头妩媚到脚也已经来不及了!

“漠北,你是要去……”发现尔雅还站在旁边,他于是回头对她说道:“三小姐,怎么还不进屋?”

“我就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吗?”尔雅紧抿双唇,目光带着妒意。

“我们想谈些私事,请你暂且回避。”他索性直言。

“哼!”尔雅走回房里,用力关上门。

“怎么了小姐?”秋菊来到尔雅身旁,好奇地问:“那女人到底是谁呀?跟傅公子真是旧识吗?”

“应该是吧!”尔雅颓丧地叹口气。

“咦?他们要去哪儿?”秋菊敞开一道门缝,发现他们就要离开。

“他说他们要谈些私事,要我回避。”尔雅拼命告诉自己他和谁见面谈心都不关她的事,但为何一面对他的人,那种椎心的痛楚就这么钻进骨子里,一再折磨着她。

“这怎么行?傅公子才刚回来又要出去,我去拦他。”秋菊冲出房间外。

“秋菊,别去……”尔雅追到门外,只来得及瞧见秋菊奔下楼的身影。

直到客栈外,秋菊拦住了傅邑弘,“傅公子,您怎么可以又离开呢?您让三公……三小姐一个人待在客栈,这不是很——”

“危险”二字尚未出口,傅邑弘已先行开口,“我只是出去一会儿,马上回来。”

“可是今天——”

“秋菊,让他走,我不会有事的。”尔雅也赶来了,将秋菊给唤了回去,“我们回房去。”

“三小姐,傅公子的职责是保护咱们,可他却——”

“咱们两个待在屋里不会有事的,总不能为了保护我,他就得寸步不离吧!”

尔雅直视前方,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就怕自己的眼神会流露出眷恋。

“我知道了,三小姐。”秋菊垂下脸,不情不愿地说。

“咱们走。”尔雅随即旋身步回客栈,拾级而上,回到自己房间,拿出竹篮缝着东西。

“三小姐,昨儿个开始您就不停缝着这玩意儿,这到底是什么呀?”秋菊瞧不出所以然来。

“没什么,只是无聊随便缝缝打发时间……”她噤了声,而后才又道:“对了,你如果无聊可以出去溜溜。”

“才不要,我要留下陪您。”秋菊坐了下来,“刚才您也没好好吃早膳,要不要吃点儿什么,我去楼下端来。”

“不必了。”她摇摇头,“你回自己房里歇会儿吧!”

“这样吧!我去端碗您最爱的爇汤上来。”秋菊就怕主子饿着,说着便走出房间。

待在楼下的两名鬼祟男子见秋菊一人下楼,立刻交换了个神色,随即有默契地连袂往楼上冲。

“尔雅公主到底住哪间房?”上了楼才发现楼上的房间很多,无法确定她到底住哪一间。

“你问我我问谁?”

“难道你没有事先打探好?”斯文的男人瞪了同伴一眼。

此时店小二送酒菜上来,他立即将他拉到角落,拿刀子架在店小二的脖子上,“我有话问你,你给我老实回答,这两天有位富家小姐入住客栈,她身边还有一位高大的护卫,她住在哪间房?”

“你、你、你是谁……”店小二颤抖地说。

“别废话,快说!”将刀子抵上他的脖子。

“那……那边第二间……”店小二吓得直发抖,伸出手指着前方。

“呿!不早说。”他使劲推开店小二,直闯尔雅的房间——

突见有人撞门而入,尔雅立刻站起,捧着竹篮直往后退,“你们是谁?”

“别嚷嚷,只要你听话,我们会给你个痛快!”两人发出佞笑。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尔雅紧张地瞪着他们,双手牢牢抓着竹篮内的剪刀。

而店小二逃下楼后,紧急通知在楼下看守的三位大理国手下上楼解救尔雅。

双方在尔雅房里打斗了好一会儿,两个男人眼见居于下风,于是挟持尔雅往窗外一跃而下。

就在这当口,尔雅挥出剪刀伤着其中一人。

哐!端着爇汤来到房门外的秋菊正好看见这一幕,吓得手一松,手里的汤碗就这么掉落地上。

“公主!天!这里是二楼呀!”

她一边大叫一边往楼下跑,三名大理国手下也直追过去,但由于不熟悉环境,没多久就被对方给甩开。

“三公主,您在哪里……三公主……”秋菊站在巷口焦急大喊。

当傅邑弘回到客栈,却见秋菊正等在门口,满脸怒容的瞪着他。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他再往客栈里望了眼,掌柜与店小二的神情更是怪异,而三名手下则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三公主……三公主被人给劫走了!”秋菊红着眼眶说道,心里对他有着极大的不满。

“三公主被劫了!”傅邑弘的表情赫然一沉,变得极为难看,“对方是谁?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秋菊难过地怞噎着,“就在您与旧识私下聊天叙旧的时候,其实早上我和公主就发现客栈里有可疑之人,但是公主却不让我告诉您……”

闻言,他的脸孔更黑了,“她为何不让你说?”

“她说不想让您看轻,而您还为了旧识把公主撇下……”秋菊愈想愈难过,“算了,反正公主已经不见了,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快告诉我,他们是怎么将她劫走的?”傅邑弘心一怞,告诉自己千万要冷静。

“他们闯入公主的房间……挟着公主从二楼往下跳!公主金枝玉叶,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会怎么样我完全不敢想。”

傅邑弘眉头紧皱,连忙奔上楼进入尔雅的房间查探线索,竟在窗口发现血迹!

跟着来的秋菊一见到血,脸色都发白了,嘴里喃喃念着,“公主……公主受伤了……”

傅邑弘二话不说的从窗口跃下,仔细循着血迹追踪,但在客栈附近血迹就消失不见,可见贼窝应该就在附近!

他对手下说:“有和对方交手吗?”

“有,对方功夫不弱,咱们三人还没办法从他们手中救回公主。”三人惭愧的垂首站立一旁,“请傅公子赐罪。”

“这事我也有错,目前还是先找到公主为要,你们在这一带仔细搜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肯定还在附近。”他判断道。

“是,傅公子。”

分开之后,傅邑弘也向小贩打听近来是否有陌生人在此出没。

路边卖菜的大婶说:“这位公子,咱们这儿本就有许多外地人经过,有陌生人也不奇怪。”

“那么可有同样的陌生人在这里走动?”他继续问道。

“这……是有见过,他们一行人来这里约莫五、六日,都在客栈周围打转,但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大婶想了想说道。

“他们只在客栈附近出现吗?”

“没错。”卖菜大婶想了想答道。

旁边卖肉的小贩也道:“对对,好像有三名男子直在客栈外兜转。”

“我知道了,谢谢二位。”傅邑弘眸子一紧,心下已有了主意。

于是他开始调查这一带的房子是否有外来客进驻,或是有可疑的空屋,直到掌握所有的讯息,便和手下分别行动,一一前去查探。

“傅公子,咱们何不到镇上向县太爷请求调派人手帮忙找?否则时间拖久了怕公主会有危险。”手下建议。

“不,尽可能别走漏风声,否则反而会将公主推入危险之中。”傅邑弘否决。

“是,小的这就去东街探访。”手下立即领命。

傅邑弘则前往西巷里探,找到可疑的空屋后便潜入其中。没想到才进屋就见尔雅公主被捆绑在角落,嘴里还塞着布条!

见他闯进来,尔雅寒泪对他摇着脑袋,塞着布条的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似乎在警告他别进来。

“公主!”傅邑弘一见到她,直觉想救人。

突然从上方掉下一张铁网,将他整个人罩住,让他难以挣脱!

“哈……你想救人吗?论武功或许我们打不过你,但我爷爷是名铁匠,这张铁网是他特制的,普通兵器是破坏不了的。”

“你——”傅邑弘咬牙切齿,“好,既然你们抓了我,那就把她给放了。”

“呵!你算什么东西?我们要的是她,不是你。”三人发出邪笑,“咱们干脆就在你面前将她碎尸万段,替咱们的儿子报仇!”

“你们的儿子?”傅邑弘满心不解,“你们的儿子干公主何事?”

“大理国的国王轻易发动战争,置人民的性命于不顾,害得咱们三人的儿子全死在沙场上!”三人激愤难平道。

“这是为大理国捐躯,大王也都予以厚葬,并尽力抚恤家属,而你们却因为个人的怨恨要加害公主,不觉得太过分了吗?”傅邑弘在铁网内挣扎道。

“哈……那点银子算什么抚恤,况且看不见尸首的葬礼我们也不屑。总之,我们就是要杀了她!”三人将大刀高高举起。

“混帐东西!”傅邑弘伸手到腰际掏出数锭银子朝他们的门面射出,就见他们往后一弹,整个人摔在地上。

傅邑弘又射出一锭银子,将尔雅嘴里的布条弹开,就听见她淌着泪说:“傅邑弘你别管我,快逃,快逃……”

“我不会不管你的。”他一对利眸射出犀利如剑的光影,扫向那三名贼人。

“你是想英雄救美吗?哈……得看你有没有本事逃出这张铁网。”三人大笑出声,“竟敢暗算我们,现在就给你好看!”

其中一人拿出针筒,将喂了毒的银针一支支往网里吹,尔雅见了心焚不已,顿时泪流满面,嘴里直嚷着,“不要……求求你们不要再吹了。”

傅邑弘一一俐落地闪过毒针,但是受限于铁网内的空间,最终他还是中了一针!

“不!”尔雅不停挣扎,既焦急又心慌,“想杀我就杀吧!你们快放了他……”

“你这丫头找死,好吧!我们就成全你。”

“住手!”傅邑弘拔掉肩上的银针,对着她沉声喊道:“公主……你别胡来,万万别胡来。”

“我可以拿我的命换你的。”

“傻瓜,我这贱命不值得你这么做!”傅邑弘赫然发现铁网上面有个破洞,应该可以冲破而出。

于是他不顾肩上还流着血,用力运气朝洞口冲去,顿时铁网裂开,他也冲了出来,身手俐落地拾起掉落四处的银针朝那三人射出,在对方身中银针之际,勾起公主的腰一跃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