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的黑了下来。

太后陡然从深沉的梦中醒来。

她头痛欲裂,想要起身,却全身无力。

太后轻声道,“来人……”

一个嬷嬷立刻上前,低声道,“太后娘娘,您终于醒了。”

太后揉着太阳穴,“这是什么时辰了?”

“您从早上开始就昏睡不起,如今已经戌时三刻了。”

“什么?哀家昏睡了一整天?”太后悚然一惊,怪不得全身无力呢,一天没吃东西,可不饿的慌。

嬷嬷低声道,“娘娘,外面出大事了。”

太后闻言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怎么了?”

“上午陛下在前面祭祀,似乎出了问题,紧接着禁卫就冲进了皇宫,四处搜索,奴婢正准备派人去打听,结果德太妃她……”

“许久不见了。”

这嬷嬷话未说完,德太妃就带着人走了进来。

太后目光一跳,她扶着身边的嬷嬷,缓缓坐起来。

她与德妃贤妃斗了大半辈子,贤妃已经死去,只剩下德妃了,之前德妃退居皇家寺庙为先帝祈福,太后看在宣明帝体恤兄弟陈王的份上,就没再下手,哪知道德妃竟主动跳出来了?

至于德太妃跳出来的原因很好猜测,陈王被褫夺封号圈禁,听说日子不怎么样,德太妃心中纵然有再多的算计,也只为陈王吧?

不过几个呼吸间,太后就已经理清了自己的思路。

“的确是好久不见。”她神态平和,“妹妹快坐,寺庙清苦,往日我邀请妹妹进宫小叙,妹妹总是不愿来,今日竟难得进宫,我心中欢喜的很呢。”

德太妃脸上闪过一丝嘲弄,“是吗?姐姐真是会说话,事到如今,你居然还坐得住。”

说到这里,德太妃悠悠一叹,“妹妹倒也真佩服姐姐,一直以来姐姐似乎都这么从容淡定,什么事都打不垮你呢。”

太后轻笑起来,“到了如今这份上,已经没什么事能让我色变了。”她抬手理了理自己略显干枯的长发,“华发不在,美人迟暮,帝王已经逝去,咱们不过是在深宫中慢慢变老罢了。”

德太妃沉默了,她抿唇不语,即便是她和齐王联手,太后也依旧是太后,她不仅仅是当今宣明帝的母亲,更是齐王的祖母,或许齐王和太后不亲近,可这长辈大义的名分是怎么也改不了的。

“姐姐说的是。”德太妃坐在旁边的湘妃椅上,端起旁边拜访的茶碗,淡淡的道,“妹妹许久不进宫,是妹妹的不是呢!今日就好好陪陪姐姐吧!”

太后微微眯眼,德太妃这是想绊住她吗?

她看了看身边的嬷嬷,这嬷嬷福了福转身就想退下,德太妃轻笑起来,“姐姐,这老奴是姐姐惯用的人手,还是留在身边比较好。”

太后心下冷笑,她也懒得反对,“皇后给了你什么许诺,让你这么卖力?”

德太妃的手一顿。

“这不难猜。”太后微微一笑,“陈王谋逆,想要赦免,必须是皇帝下旨,我儿不是蠢货,他亲自圈禁的陈王,当然不可能再反悔,太子继承皇位,也不太可能会忤逆他父皇下的旨意,老三还小,最大的可能就是老二了吧?老二登基,皇后为太后,以太后名义下旨宽恕陈王,倒也说得过去。”

德太妃垂下眸子,“姐姐既然都知道了,那就请在宫中好好修养吧。”

“老二身子有恙,很难有子嗣,他敢这样做,除非身边侍妾怀孕,或者是和老三联手……或者是和淑妃联手了。”太后三言两语就想清楚了其中缘由,“不过淑妃本是奴仆出身,她有什么底气敢和皇后合作?”

鲁王年轻,想要成年最少还有十年,十年足够皇后做些什么了,淑妃是脑子被驴踢了,居然与虎谋皮?

德太妃耸肩,“妹妹并不清楚呢!不过不管是谁登基,只要能让我儿遣去封地,做一富贵闲王就够了。”

太后皱眉,“你想的太简单了。”她叹息道,“德妃,你也出身名门,可有想过,如今太子只有一子,老二无子,老三年纪还小,陈王却有子三人,嫡孙也都有了吧。”

德妃心中一震。

“也许陈王的子孙会有大富贵,但这和陈王都没关系,相反,他也许会因为自己的子孙,而遭受凶险。”太后轻声道,“过继先皇兄弟之子继承大统,这过继之子的父亲和兄弟……呵呵。”

“德妃,是你的儿子重要,还是你从未谋面的孙子重要?”

太后悠悠的看着德太妃那五颜六色的脸,“不管你做了什么,我儿终归是陈王的长兄,再坏不过是圈禁,可若是叔侄……”

“那就不一定了。”

德太妃愣愣的,半响才道,“……不愧是当年宠冠六宫的贵妃。”

祁昭捂着自己的肚子,小心翼翼的将香囊里最后一块糕点塞进肚子里。

好饿=u=

如今已然日落,祁昭小心翼翼的将身上披着的明黄色外袍脱下,换上了月白色的里衣,月光落下,月白色的里衣在月光下就和琉璃瓦的颜色一样= =

祁昭仰面躺在房顶,看着头顶的月亮,吹着北风,心情不好不坏。

下面的禁卫还如苍蝇一般到处乱窜,父王应该没事,祁昭唯一头疼的就是他没存粮了,若是到明天早上事情还没结束,他就要被迫饿肚子了。

不过他又自我安慰起来,皇位更迭中像他这样躺在房梁上看月亮,就能安然度过宫变得皇长孙能有几个?他还是知足吧!

就在他对着月亮发呆之际,突然底下传来了谈话声。

祁昭一愣,这声音……似乎是他的伴读左复?

左复身为左清秋的嫡长孙,如今应该在家为祖父守孝,怎么会在皇宫内?

和左复说话的人声音很低,不过祁昭还是瞬间就辨别出来,那居然是来祈福的玄通大和尚!

祁昭的眸色变冷,就是这几个和尚害死了皇祖父!!

想到这里,祁昭缓缓坐起,从自己靴子下方抽出两片刀刃,刀刃明亮,映着月光,如秋水般潋滟。

祁昭扯扯嘴角,这两把刀刃是他拜托便宜师父谢长风弄来的,果然锋利,他根本没法下手拿好吗?

他又解下腰带上的银丝盘扣,若是他没记错,当初谢长风给他演示过的……

唔!有了,将盘扣左转,就会露出一条缝隙,将刃面的尾端放入盘扣,就能做成简易匕首!

眨眼间,祁昭就将匕首弄好了,他一手拿一把,又系好裤腰带,小心翼翼的趴在房檐旁,仔细听起来。

“还没找到太子和长孙吗?”

“还没有。”

“速度要快!不如这样,派人四处宣扬,就说找到皇长孙的踪迹了。”左复的声音和往日不同,多了一丝阴冷和威严,“太子只有一子,若是长孙死亡,我看他还怎么坐稳太子之位!!”

“是。”

祁昭愣愣的,左清秋不是父王的外祖吗?左复不是他的表兄吗?为什么会对太子一脉下手,他们又为什么和齐王联手?

不过那都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若是这个流言传出去,父王不明所以,因此落入陷阱怎么办?

小小的祁昭陷入了纠结之中,他不能再躲下去了,要想办法和父王联系上,粉碎对方的阴谋!

祁昭一咬牙,小心翼翼的搬开房梁上的砖头,又再度潜入了大殿内。

大殿内灯火通明,幸好没人抬头,祁昭走在横梁上,心提在嗓子眼里,额头冒出了冷汗。

他紧紧抱着另一头的柱子,侧着头朝下看去,就发现左复坐在殿内正中央的椅子上,几个禁卫守护在一旁!等等!那是谁?皇宫禁卫统领诸葛震!!

此刻诸葛震正满脸不耐烦,“整个皇宫已经搜索了不下数遍,太子不知道藏到哪里了,东宫久攻不下,我们就这样干等着?”

左复抿唇,“祖母自有谋算。”

“哼!再多谋算,遇到真正强大的武力还是没用!”诸葛震来回走着,神色焦躁,“若是再不干掉太子和长孙,若是谢长风回援皇宫,你我一切谋算都将付诸流水!”

左复不服气的道,“谢长风不过是一武将尔!有何可惧?”

诸葛征怒极,他实在不愿和黄口小儿说太多,“叫你父亲来!”

左复下意识的握紧拳头,全身颤抖起来,眼中满是怒火,“好好好!我会将这件事好好告诉祖母和父亲的!”

诸葛震懒得搭理左复,甩手走了。

左复看着诸葛震的背影,喃喃道,“真是胆大妄为!”

一旁的玄通大和尚低声道,“阿弥陀佛,他并不知道殿下是前朝后裔,自然不知尊卑,待将来鲁王登基,令父以摄政大臣身份站在朝堂上,一切就不一样了。”

左复脸色又变,他得意的笑了,“你说的没错,祖母为前朝公主,这天下本就是我们家的!”

房梁上的祁昭张大了嘴巴,他听到了什么?

左清秋是前朝皇室后裔?等等啊!

父王的母亲出自左清秋原配,左清秋的继妻叫什么来着?

上官氏?

好一个上官氏!官上之人,自然是皇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