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大宴上,宣明帝喝的有点多。

以太子为首,宗室朝臣轮流上来为陛下敬酒,恭贺新年。

皇帝喝的晕晕乎乎的,李皇后坐在一旁低声吩咐内侍将酒换成醒酒汤。

于是宣明帝喝了一会,又慢慢的清醒了。

清醒后宣明帝发现太子正在一旁为他挡酒,他心下一暖,耳边传来李皇后温和的声音,“渊儿担心陛下的身体,才代您朝贺,您可莫要怪罪渊儿。”

宣明帝沉默了一下,这话有点诛心,接受百官朝贺的天子能被人替代吗?

宣明帝轻叹,掩下了心里的不舒服,笑道,“渊儿长大了。”

祁渊告罪一声,“父皇,在您面前,儿臣永远都长不大。”

宣明帝笑着摇了摇头,正好轮到六部尚书过来朝贺,谢长风资历最浅,他老老实实的站在最后,随大流的磕头敬酒。

宣明帝先和年龄最大的吏部尚书说了几句,然后挨个聊了聊,到了谢长风的时候,宣明帝想起今日四海朝贺的盛况,不由得鼓励道,“前几年将你外放,倒是让你放开了手脚,做的不错,不过你年纪也不小了,要逐渐沉稳起来,莫要再冲动了。”

这话说的倒不像是皇帝而是长辈训导了,其他尚书都不由得心中一凛,看起来这谢长风很得陛下圣心嘛!

李皇后轻笑起来,“陛下说的是呢,谢将军大破林邑,为我楚朝开疆拓土,实乃大功一件,陛下缘何不好好赏赐一番?”

“不是已经是尚书了嘛!”宣明帝呵呵一笑,“他才多大啊,年轻人还要好好磨砺才行。”

李皇后笑着摇头,“陛下,谢将军未归朝之前就是从三品了,这只能算是平调,不算赏赐呢!”

宣明帝平淡的瞟了一眼李皇后,李皇后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僵,宣明帝又看了看面带笑容好像什么都没听见的祁渊,最后看了看身前的谢长风,他唇角微挑,露出奇妙的笑容。

“既然皇后如此说了,那……谢长风啊,你想要什么赏赐?”宣明帝仔仔细细的观察着谢长风脸上的表情,话音一转,“不如封你一个侯爵如何?”

说实在的,开疆拓土的功劳的确足够封侯了,宣明帝说这句话时已经带着警告意味,哪想到谢长风听后一蹦三尺高。

“您要封我做侯爵?”

宣明帝和太子祁渊这一刻的表情微妙的同步了,就连祁渊都不知道谢长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的手心微微出汗,即便谢长风说的再不靠谱,他都可以帮忙圆回去!

宣明帝的眉毛挑的老高,他想起了前几次和谢长风说话时被噎的下场,嘴角下意识的抽了抽,“怎么,你不要?”

谢长风认真的看着宣明帝,“您现在封我做侯爵了,将来我再上战场,您打算怎么封我?”

……好狂妄!!

不过宣明帝却沉默了,他想起了之前谢长风一脸得意的说他都策划好如何攻打南诏如何发兵如何进军……

略心塞= =

宣明帝无言的看着谢长风,一想到若是将谢长风放出去,也许他们楚朝版图又会多几个郡,他心里就既骄傲又痛苦。

骄傲于……哎呦我朝的将军多霸气想要几个郡就打几个郡,痛苦于……尼玛这货打下来就不管了最后还是朕头疼= =

旁边的李皇后心下冷笑,如此狂妄的人,陛下恐怕心中不渝吧!

只要太子的声望越来越高,他身边的人实力越强,陛下即便信任太子,却也无法会心生芥蒂,李皇后就不相信了,滴水石穿,当年她能从左氏手里将陛下抢走,今日会黑不了一个太子!!

祁渊倒是一脸淡定,谢长风就是这种性格,今日他能破林邑,他日自然也能继续征战,至于所谓的功高震主……呵呵,祁渊微笑,他能给谢长风的东西,谁都给不了!

——不得不说,能让一个实力彪悍心智卓绝的人死心塌地的恋慕着,祁渊心里也有些小得意呢~

宣明帝最终并没有给谢长风任何爵位上的赏赐,他接受群臣朝贺后,就起身离席了,没一会,皇后也跟着离开了。

皇帝皇后走人,宴席上的气氛顿时热烈起来,谢长风抛弃了文臣的圈子,直接溜到了武将勋贵的圈子里,开始挨个敬酒。

今年几位新上任的大都督都不约而同的没有回朝,就好比叶宁,他刚到交趾接管军务,半中腰花费三个月只为回京给宣明帝敬一杯酒……说实在话,有点太浪费时间了,是以今年除了刚退休的韩国公云飞庭,竟没有别的老将。

韩国公的年纪不小了,他正和定国公低声聊天。

说起来韩国公云飞庭和定国公林靖城的关系极为复杂。

前朝时云飞庭驻守边境,林靖城奉先皇之命破关,这是两人第一次交锋,云飞庭惜败。

紧接着两人又大战了好几次,最后云飞庭战败被俘,将他捆成粽子送到先皇面前的人就是林靖城。

后来同朝为臣,一个镇守东北,一个镇守北疆,两人的防线正好挨着,两军人马天天互相坑蒙拐骗,快难为死兵部了,今天韩国公抢了定国公的粮草,明天定国公抢了韩国公的军械,总而言之,两人不合天下皆知。

不过如今两人年纪都大了,也快六七年没见面了,今日大宴,两人刚开始还互相嘲讽,说了一会倒是氛围变好了。

韩国公说的是儿子,儿子好蠢儿子好笨儿子找了个泼妇当老婆成天合伙气他;定国公说的是女儿,女儿好惨女儿好可怜女儿生死不知还和离了= =

好在两人都记得如今是在宫中,要记得不能御前失仪,否则非抱头痛哭以示心中悲愤不可。

两人喝的酩酊大醉,谢长风扶着前老丈人一起归家,刚出宫上了马车,林靖城就睁开眼,眼神清明,哪里还有喝醉的迹象。

林靖城咒骂,“那个老狐狸,听他胡扯八道!他儿子要是笨蛋怎么可能成为大都督,他儿媳妇要是蠢货怎么可能给添了三个孙子?”

老对头有三个孙子这个事实让林靖城心塞的难受~

谢长风懒洋洋的靠在马车里,“义父,这韩国公是不是和您不对付啊?”

林靖城瞪了谢长风一眼,“废话,看就知道了!”

“他侄女现在可是齐王妃呢!”谢长风悠悠的道,“您说韩国公会不会参合进去?”

林靖城沉默了一会,他摇头,“我不知道。”

他感慨道,“云飞庭是云家庶子,他恨云家,但同时他又是云家的儿子,鬼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陛下会怎么用他?”

“重用吧!”林靖城叹了口气,“你莫要忘记了,代郡那个地方,往西是雁门关,往东可就是居庸关,陛下为代王时,可不仅仅与我相交啊!”

谢长风沉默不语。

与此同时,新年大宴结束,祁渊并傅氏回东宫,刚走没一会,突然天上闪过无数道明亮的光流,自西北而起,落于东南,无数道洪流穿越天际,星陨如雨,灿烂美丽。

这是,天降流星!!

所有人都惊呆了,奴仆下人全部停下脚步,下意识的匍匐在地,恐惧颤抖着,祁渊愣愣的看着天上飞过的流星,快要被遗忘的记忆再度被唤起。

当年天降流星,他以太子昏聩,天降警示为由,朝堂群起攻之,将当时身为太子的祁谌给拉下马,而如今坐在太子位子上的却是他自己。

他看了看面色僵硬呆滞的傅氏,心下叹息。

“好了,不过是落星而已,启程回宫。”祁渊拍了拍车辕,蔡太监浑身一个激灵,刚要说话,就听祁渊又道,“等等,转到去御书房。”

这种时候,他还是去见一下父皇吧,省的李皇后吹枕头风。

他对傅氏道,“你且回去好好看护昭儿。”

傅氏脸色苍白,此刻却已平静下来,她扯扯嘴角,强笑道,“那臣妾就先回去了。”

谢长风看着漫天流星,心砰砰砰的跳了起来。

流星雨耶!!上辈子没见过,上上辈子也没见过呢!这种时候当然要和情缘在一起啦!

于是他将林靖城送回定国公府后,也没回家,直接调转马头,又偷溜回了东宫。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祁渊并不在东宫。

他藏起来,无意听到了两个下人的谈话。

“天降警示,你说这一次殿下会有麻烦吗?”

“噤声!你疯了!?太子殿下岂是我等可以谈论的,无论如何上面都有主子顶着,还是好好安心干活吧!”

“……我只是觉得总要多准备一下。”

“行了!早点睡吧!估计明天就没空休息了。”

谢长风坐在树干上,摸了摸鼻子,苦笑起来。

好吧,他似乎想的有点简单了!上一次长安地动,宣明帝拿陈王楚王谋逆给敷衍了过去,这一次谁又会成为牺牲品?

不管是谁,绝对不能是祁渊。

与此同时,宣明帝、李皇后以及太子祁渊亲临钦天监,要求钦天监对此时的天象进行解说。

钦天监丞算了又算,抬头看天,看了又看,他的额头沁满了汗珠,脸色惨白如纸。

荧惑入太微,犯右执法。

帝崩。